饮剑歌

    王小神仙一走，脸上止不住的得意，只留下犹豫不决的李易，现在终于是放下心来，不管李易如何怀疑，只要还未确定，就不敢动他分毫，而李易的目标仅仅只是谢云岚和姜晓，当然也没理由束缚他的行踪。
    此前也是考虑得太过复杂，王平蓦地才回味过来，李易既然没有阻拦，那么接下来就能做很多事情。
    有李易在身旁一天，就一天提心吊胆，王平不由想到，要不要找个地方捏碎印信，唤来王长生，拍拍屁股离开剑门城。
    王平出了客栈，城中的繁华与喧嚣直落眼中，放眼望去，民舍张灯结彩，不少城民还在忙碌准备着过几日的庆典，对于剑门城，这将是一个盛会。
    靠在树干下，四处扫望，城中街道人来人往，路上形形色色，热闹的程度远超遂宁府，不过剑阁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来贺寿的人已经陆续抵达，便是身着朝廷官衣，华服琉冠的商贾，也见到不少。
    王平低头扳手指盘算，自言自语道：“剑阁架子未免也太大，连个主事人都没露面，可惜不能见到玉剑仙，要是能够见识见识他的剑术，想必对我也有莫大的好处...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回去让老混蛋每日舞剑给我看。不过原以为剑术已经入了门，却越来越想不明白，《九云流光剑》虽快，但是威力不足，模仿了些《大九天式》，威力倒是足够，但不能圆滑，思来想去，还得靠蓄养的剑气，不过大体说来，现在也还不足以应对目前局势，万一李易识破，连逃都难。”
    摇了摇头，王平笑嘲道：“想那么多作甚，等老混蛋来了，一切都能摆平，届时再求他教几套剑术，取长补短，应当能有突破。”
    他本就是乐观之人，也没奢望修炼这么短时间，就能击败天下高手，不过他还是想要有所进展，剑气再绚烂，终归不入神光境，少了几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对于谢云岚和陆云霄那种花里胡哨的剑术，他也有些期待，小神仙的剑术怎能如此平平淡淡。
    想着想着，王平负手而行，随意看了起来。
    在城中慢慢穿梭，体会着蜀北的风土人情，时而点点头，时而摇摇头，好不悠哉。
    他在朝阳谷自然也听王长生说起过，这剑门城百年前不过荒野之地，原本只是朝廷流放犯人的地方，百年前玉剑仙来到此处，不仅释放了犯人，还托能工巧匠，设计打造了一座巨城，当然也是用的法术，不到一年便有了这座典雅壮观的剑门城，虽然比不上朝阳谷那般精致，但一砖一瓦也是费尽心思。
    城中建筑风格多变，海纳百川，陆陆续续又花费了数十年，将天下各处的奇特建筑仿造集合此处，既有亭台勾檐，也有圆瓦合院，虽相差甚远，但经过布置后竟也相得益彰，颇为融洽和谐。
    这几日正是最热闹，王平跟在城内百姓身后，他们服装各异，五色缤纷，既有蜀地的特色，也有西陵的搭饰，均满脸喜色，想必极为满足生活，少了几分奔波疲倦。
    如此走马观花半晌，不知不觉来到了城东玄塔，四下早已无人。
    这是玉剑仙的修行之所，也是当年白玉立下剑阁的地方。
    玄塔坐落于城东巨岩之上，高十数丈，雄伟瑰丽，似由琉璃与水晶建成，眩光迷离，如梦如幻，瞧得王平目不暇接。
    王平抬首凝望，一条小道直通玄塔，全有青砖与碎玉铺成台阶，两侧丈余高的树海已经各种奇珍异草。但也不见其他身影，兀自觉得有些奇怪，又是朝前走去，七拐八折，穿林而上。
    方一登上岩顶，王平微微一怔，口中惊疑的声音“咦”了一声，似乎极为惊讶，喃喃道：“竟然别有洞天。”
    眼前金光开路，一道绚烂的彩虹半空划过。
    巨岩地面平坦，于方才的嶙峋山石有云泥之别，整整齐齐仿佛是被切断了出来一样。一座琉璃高塔悬浮在半空，翠色郁郁，仙气缭绕，流光自塔顶飞下，塔尖印染着一圈圈金色宝光，宝相庄严。
    王平瞪着眼睛看了半响，甩了甩头，心中猜测，想必这也是用了阵法遮掩了玄塔真实景象。
    青气流转，金雾飘散，华光倒挂，彩虹斜飞。
    王平抬首看向一座三丈高的牌门，两根金碧辉煌的庭柱上铁画银钩写着两句话：
    “一山一门一台一楼一剑仙。”
    “万元万神万幽万虚万寂灭。”
    王平仔细琢磨起这幅对联，然后瞧了瞧牌门当中金匾：
    “剑开道”
    王平笑了笑，大步跨进牌门内，自言道：“真是奇了怪，玉剑仙的闭关地方连个看守都没有，也不怕受人打扰。”
    说归说，王平止不住心中好奇，准备好好看看，回去后也好吹嘘，就在玄塔四周绕了起来。
    心中越来越惊奇，那玄塔高耸，两侧还有黄龙一般的流光飞泻而下，竟是无数细小的灵雾汇成，落下后便四散卷舞，扑在脸上倒是让人颇觉畅快。
    王平又绕了一圈，这才抬头看去，黑漆漆的眼珠转来转去，蠢蠢欲动，有心想跃起入玄塔瞧瞧，但若是惊动了里面修行的玉剑仙那就麻烦了。
    坦言来讲，王平对白玉心存好奇，开始修行后，他也知道王长生乃是号称“剑道第一”，而这白玉略输半筹，但听王长生说起时，对其颇为赞赏，甚至于自愧不如，原因则是白玉修的“天剑”，顺天应道起万法，暗合仙道，而王长生的剑虽然贯天绝地，却始终不得缘法，这是王长生的心结，也是不愿过多传授王平经验的原因，想让他自己去悟。
    王长生也曾经给王平说过，有朝一日如果能够见到白玉，一定要虚心求教，若是能得指点，必然能悟出和他不同的东西。至于为何不亲自问白玉，那自然是他的自尊，也是剑的傲骨。
    微风清凉，王平昂首沉吟，皱眉看着悬在空中的高塔，与其说是塔，还不如说是一个条形巨柱，连扇窗连张门都看不见，塔壁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琉璃华光来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喃喃道：“这怎么进去？”
    思考半天，他自嘲摇了摇头，忖道：“虽然自己是王长生的徒弟，怎就知道玉剑仙愿不愿意见自己，这样闯进去也失了礼数，万一他不好说话，岂不是自讨没趣。”
    念及此处，王平放弃了这个念头，恭敬地抱揖躬身，打算就此离开。
    刚一转身，玄塔上传来一阵奇异的波动，灵瀑骤散，风浪大作。呆滞片刻，王平当下醒转，不待他扭头，立刻被一股狂猛至极的灼热气浪瞬间击中，不待多想，他的护体法力激发反扑，将那股气势挡下，不过那股怪异的法力反倒更加凶猛，犹如烈火被煽动，越来越旺。
    王平额头冷汗四溢，心下惊骇忧虑，莫非是打扰到玉剑仙清修，惹他生了气。回头望去，红光漫天，烈火熊熊，跳跃离合幻化，变成了一柄柄火剑，密密麻麻，在玄塔四周环绕飞舞。
    王平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前辈，在下无意冒犯。”不待继续说话，突然听到急速破空之声，心中懊悔，分明是剑气破空而来。
    狂风乱舞，漫天红光如落英缤纷，耀眼夺目，灼浪刺人，四周刹那间化为剑雨。
    王平登时全身一震，针刺似的感觉流袭全身，呼吸不得，下意识化出“寒水剑”，疾舞了起来。
    剑气漫舞，纷纷落下，寒水剑也闪耀起明亮的银光，将四周封挡起来，王平透过扑面而来的一团又一团红光，看见玄塔顶上凝聚起的遮天红云，心中大骇。
    虽然剑雨威力尚能承受，但胜在数量密集，只怕坚持不了多久，自己的剑气就会耗空，更何况如此大的声势，怕是整个剑门城要不了多久都能发现，本想老老实实唤来王长生，没想到还是先惹出祸事。
    “轰隆隆”连声巨响，地面迸裂，无数的石块四处飞溅，尘土起卷飞扬，熊熊剑气落下后化作火焰，立刻跳跃燃烧起来。王平朝着迎面而来的剑光又是接连数十剑，剑气灌注，奋力朝着天空斩去。
    眼见红光越来越密集，王平凝神聚意，双手握剑扭步螺旋高跃，在剑雨之中翻身挪腾，“砰然”巨响，他手臂一麻，借着反震之力，如同箭矢般后退，朝着那牌门方向呼啸窜去。
    王平扭头得意一笑，也不打算停留，准备径直离去，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脸上一僵，就看见天上红云如花怒放，一道紫红色的巨大剑光当头急速斩下，那破空风声如海浪呼啸，声音落在耳中，肝胆剧寒。
    王平大吃一惊，这剑的气势，斩天开地，绝非当下能够硬碰硬，一个不好就会身死当场，但气机已将他闹闹锁住，剑气上的火焰纹理清晰可见，骤然再次膨胀，犹如一张巨口要将他吞没。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留半分余地。
    好一个王小神仙，心骇之余，竟然还目光狂热，他当机立断，没有退却，反而鼓足剑气，“摄灵御形篇”疯狂运转，寒水剑身银光爆射，气吞斗牛，闪电似的朝着那剑气飞掠而上。
    王平浑身剑气暴涨，法力流转，从丹田处穿越血肉，透过筋骨...一路沿着经脉，汇聚掌心，随着他的呼吸节奏奔腾狂涌，直贯剑身，蓦地仰天长啸，一道道银光从剑身冲天而起。
    火红巨剑似乎受到激发更加凶猛暴烈，王平凌空踏步，闪电折了三折，寒水剑闪动，气浪滚滚，宛如银色霹雳怒斩而上。
    那巨剑并没有消失，反而继续落下，将王平吞没，然后“轰然”一声，只见地上已被斩得粉碎，裂开了一道数十丈长的剑痕，四周火焰冲天，红光跳跃，“噼里啪啦”作响。
    连那牌门都被斩开，化作碎块落得满地。
    王平半跪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丝，双臂衣袖消失不见，下意识低头一看，原本握剑的手掌，一片焦黑。
    从来没有过！
    他全力用上剑气，甚至于还使出了“摄灵御形篇”催发剑气的路子，这一剑威力远超之前见过的一切手段，居然只能勉强当下。
    王平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玉剑仙即便是一指击败他也不会让他如此惊讶，但是这仅仅是玄塔中流露出的剑气，连玉剑仙的身影都没看见。
    他微微一笑，强自平复着混乱的气息，弯腰拔起了插在身旁的寒水剑。
    这一剑让他心悦诚服...
    王平将寒水剑捏在手中，极为平静的看了一眼玄塔，微微躬身。
    他又看了看地面上那道巨大的裂缝，又看看两旁支离破碎的牌门，叹了口气，今天这祸闯大了，也不知道玉剑仙会如何惩罚他，本就想来看看而已，哪知道没主动惹事，也被动惹怒了玉剑仙。
    王平瞧了瞧自己完全裸露的双臂，叹息道：“前辈，在下认罚...”
    但等了半天，毫无反应，就感觉空中留下的温热尚存。
    “玉剑仙这是何意？莫非还要我跪下认错？”王平心中忐忑，忍不住抬头瞄了几眼，心中继续想到：“跪还是不跪，但跪也未免太丢人，小神仙也不是故意的，不对，明明什么都没做，这玉剑仙分明是欺负人，真是威风霸道..”
    他这念头刚生出来，就苦笑摇摇头，玉剑仙何等人物，怎会如此小气，恐怕还是自己惊扰到了他。
    也就在这时，耳边破空声传来，王平心中一沉，但由于气息不顺，没能躲过去，只觉得一掌轻轻拍在肩膀，然后踉踉跄跄晃了几步。
    “你在这里作甚！”
    王平心中惊讶，这可不得了，玉剑仙竟然从身后出现，为何都没看到，难道高手都是神出鬼没？
    扭身看去，王平眉头一皱，惊呼道：“怎么是你？”
    只见一青衣男子，长发飘飘，背负长剑，唇上剑眉，满脸微笑，温文尔雅。
    赫然是在南屏有过一面之缘的周隐。
    他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