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剑歌

    古侯声眼神有些复杂，其实在王平和秦古遗拆招的时候他就已经上来了，只不过两人太专注，他又刻意掩藏了气息，所以才没被发现。
    两本古书中确实蕴藏着极其高深的剑道，不过基本上没人能够看明白，只会认为是普通的棋谱，整个剑阁除了白玉，再无旁人独自参透，即便是他自己也是经过白玉的引导，才从里面看出了几分门道。
    这两本书来历神秘，又实难读懂，白玉只能简化其意，创下《十九围落星元剑》传给剑阁门人，饶是如此，这门剑术依旧高深玄妙，大成者寥寥无几，当年的白玉也是凭借这手剑术，击败了各派顶尖高手，所以剑阁之中以这套剑最为盛名。
    古侯声当下很是高兴，也很头疼。
    高兴的是，秦古遗的资质悟性比预料更甚，还未正式修道，就能看出这两本书的玄机。原本他只是耍了个小手段，想让秦古遗瞧见书楼两大剑谱之一，这样就能有借口将秦古遗收入门中，即使最后没成，也不担心秦古遗将内容传出去，毕竟这本书他也没期待秦古遗能看出什么端倪。
    头疼的是，分明已经安排葛修英清场，为何王平还在这里？近两日是安排了人盯着王平的去向，但他的心思全在魔教和秦古遗身上，倒是把王平给忘了，这种情况就有些棘手，总不能当着薛语真的面，强行用这理由收下秦古遗，把王平撂在一边，根本就说不通。
    这小子的脸皮当真是厚。
    古侯声狠狠瞪向王平，那眼神无比凌厉。
    王平一怔，扭过头发现古侯声和薛语真站在身后，虽然心中有些尴尬，但脸上还是镇定自若，揉了揉鼻尖，笑道：“古长老，薛姑娘，你们来了...”
    秦古遗像是受到惊吓，窜地起身，脸上红扑扑的，低声打起招呼，“古大哥，薛师姐...”
    古侯声深深吸了口气，对着秦古遗笑了笑，对着王平立刻板起脸，道：“你小子怎的在这里。”
    王平嘿嘿一笑，道：“两书楼，书十万，有缘者皆可观，我自然是来看书的。”随手指着手中的书，脸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古侯声虎目一瞪，正要开口，王平扭过头，看着薛语真，拱手道：“薛姑娘，真是有缘，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说着还眨了眨眼，像是在提醒薛语真。
    薛语真想了想，疑惑道：“陆...公子，你和秦师弟是在谈论剑术？”她颇为惊讶，只要没有她和古侯声在，秦古遗基本上见到陌生人都会躲得远远的，但是现在两人似乎相处甚好，甚至比秦古遗和她相处时还亲近，而且秦古遗对着王平说了那么多话，也是平日里从未见到过的，这就很令人费解。
    古侯声面色变了几变，怔怔看了王平和秦古遗数眼，也是感到不可思议。
    王平不知其中原因，点了点头，拍了拍秦古遗的肩，大笑道：“秦兄弟着实令人佩服，没想到能够在两书楼遇到如此妙人，真是相见恨晚。”
    秦古遗脸上一红，低声道：“哪里，今天还得多谢陆大哥点化，要不然我还想不通很多事哩。”
    “你这么聪明，我不说你迟早也想得明白。”王平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报仇的事情。
    秦古遗轻轻点点头，眼神中少了许多迟疑，多了几分坚韧。
    古侯声和薛语真互相看了眼，脸上皆是惊疑不定，他们也发现了些秦古遗的变化，心中齐齐咯噔一声。
    自家种的小萝卜被人偷偷拔走了？
    费尽心思哄了她两个多月，都不见任何效果，为什么和王平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像是换了个人...
    难道是被人夺了舍？
    古侯声嘴角扯了扯，又是认真看了两人几眼。
    坏了！要出事。
    只见秦古遗虽然低着头，两根食指还在互相轻点，但时不时偷瞧着王平，脸上还是红彤彤的。
    古侯声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赶紧给薛语真使了个眼色，薛语真点了点头，悄悄伸出手把秦古遗拉了回去，然后戒备看向王平。
    “秦师弟，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薛语真说到师弟两个字时，语调格外重了些。
    古侯声咳了咳，“是啊，秦小哥，咱们先回去吧。”
    王平面色平静，看向秦古遗，温声道：“秦兄弟，你要回去了吗？”
    秦古遗满头雾水，看了看薛语真，又瞧了瞧古侯声，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古大哥，薛师姐，现在就回去吗？可我还想看看这本书哩。”
    平日里如果秦古遗有什么事想做，必然不会拒绝，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让两人有些为难，薛语真不知如何回答，就听古侯声认真道：“秦...小哥，这本书没什么稀奇，其中要义我全然知晓，你有什么不懂，回去我给你细细讲来。”
    王平眼皮颤了颤，他也想听，但是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只能默不作声。
    秦古遗看了王平一眼，疑惑道：“那陆大哥哩？”
    王平心中砰砰跳动，一时间觉得这小兄弟是可交之人，龇着牙对秦古遗笑了笑。
    “陆道友剑术卓绝，这里面的窍门他只需要细细思考，便能悟出来，你不必担心他。”古侯声收敛微笑，语气平淡，有意无意盯了盯王平。
    薛语真会心一笑，道：“秦师弟，你想学这个吗？让古大哥回去教你便好。”
    秦古遗看了看两人，若有所思，随即对着王平浅浅笑道：“陆大哥，等我回去听完了，明日再来和你论剑。”
    王平张开嘴，刚想厚着脸皮答应，立刻就察觉两道杀气扑面而来，心中一惊，苦笑道：“秦兄弟，下次再说吧。”
    秦古遗“嗯”了一声，对着王平挥了挥衣袖，笑道：“陆大哥，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就先跟着薛师姐和古大哥回去了。”
    “好。”王平点点头。
    说完，薛语真带着秦古遗缓缓离去，秦古遗还转过头对着王平笑了笑。
    “再见，陆大哥。”
    王平笑着不说话。
    等两人离去后，王平看向一旁古侯声，开口道：“古长老，你还有事吗？”
    古侯声指了指王平手中的书。
    王平笑嘻嘻将古书递给了古侯声，古侯声立刻将两本书揣入怀中，然后看着那张俊秀的年轻脸庞，正色道：“陆道友，来到剑门府，还是请遵守剑阁的规矩，虽然古某觉得远来皆是客，但你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妄为，就很难办了，上次毁坏玄塔山门的事情，已经惹来剑阁众弟子的许多非议，但事出有因，我自然还是以礼相待，两书楼的规矩你难道也不知晓？再说了，如今剑门城是非太多，作壁上观的浅显道理，想来你也是会懂！”
    王平心中一动，反问道：“古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古侯声笑着摇头，然后随手一扔，一道金光落下，王平惊疑中接住，低头一看发现是寒水剑。
    正想问，古侯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梯口，只听见声音远远传来，“虽然很不洒脱，但我还是想给你一句忠告，剑阁屹立百年不倒，靠的是手中的剑，只要来的是敌人，必然以剑相迎，我知道你带着其他目的，但是还要小心为妙，不然误伤事小，遇到麻烦可就难解，这三日切忌不要乱跑，圣教和剑阁已经达成默契，千万别牵扯出其它事情来。”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低。
    王平闭上眼，想了想，睁眼摇摇头。
    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是自己假扮九仙教...还是知道自己是来救姜别离？
    王平一手拿着寒水剑，一手轻轻抚着剑鞘，陷入深思。
    ...
    剑门府，一处山坡。
    原本是一大片翠色草坪，本该空空荡荡，并无一物，可置身其中的青衣男子，视野所及，却是数千重装铁骑，玄色大旗猎猎翻展，上绣“天厄”两个金色大字。
    铁骑整齐划一，从中避让出一条道路，卫道宁从下走入，只见有一柄雪白刺目的断剑悬浮身旁，整片山坡皆是刺骨的寒气，不消片刻翠郁已经化作霜白，骑卫无视铁甲上的寒晶，神情严肃，纷纷注视着卫道宁，空气中充满肃杀之意。
    卫道宁目不斜视，一步数丈，不消片刻便登上坡顶，坡上站着两老者一青年，一老者面目黝黑，皮肤皱褶，穿着短衫，手中捏着烟锅，另一老者鹤发童颜，眼眸深沉，那青年普普通通，没有半分出奇，非要挑些亮眼之处，就在于他的身后背了个长匣子，不断有旁人肉眼可见的青气快速流转。
    发现卫道宁到来，那两老者点头致意，而那明青年却是十分恭敬的躬身抱揖。
    卫道宁笑问道：“孔暮，跟着瞿长老学习十九停，已经有两年了，可有所寸进，别把老子的脸给丢了。”
    孔暮怔了怔，本来冷漠的脸出现一丝笑意，语气生硬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不敢丢师父的脸。”
    那抽着旱烟的老人笑道：“十九停乃是本门最难绝学，孔暮虽然只跟我练了两年，但已经登堂入室，这小子年纪轻轻，丝毫不逊色正魔两道大派年轻俊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关键他那坚毅的性格，学什么都能有成，只怕再过数月就能入神光了。”
    鹤发老者哈哈大笑，“他才不过二十三，当年古师侄也是在二十五入的神光，当真是了不得。”
    “你俩就别夸他了，一套十九停都练了两年，还有十九围、十九落、十九断，可是一层难过一层，这小子可不行。”卫道宁故意板起脸，眼中的笑意藏不住。
    瞿慈安吐了一口浊烟，笑道：“孔师侄，你师父明明得意的紧，偏偏还要装作严肃，老夫就要戳穿，看不得他这张老脸装腔作势。”
    周元化抚了抚长须，哈哈笑道：“是极是极，有个好徒弟还藏着掖着，你不在的时候他可得意得很呐。”
    孔暮一脸仍旧冷漠，悄悄呼了口气。
    卫道宁一怔，骂骂咧咧道：“周老三，你这家伙，听说你新收了个徒弟，有事没事去十三岭偷偷教她《十九围落星元剑》，怎还不带回来拜见府主，尽早收入门中，不然说不得瞿老二先下手为强。”
    “那丫头还小，还不具备道心，我也有两个月没去见她了，等过两日师兄寿辰，老夫带她过来见见世面。”周元化回道。
    瞿慈安甩了甩烟杆，正容道：“时间差不多了。”
    卫道宁收敛笑意，回头望了眼剑门府的方向，感慨道：“我这是没事给自己找事情，古侯声那小子倒是会指挥人。”
    周元化和瞿慈安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卫道宁看了看山下的人马，放声道：“诸位，府主令，剑门府四城十六关，七水十九滩，尔等持令调集各处守备军，于两日后封锁全境，只出不进，违令者当场击杀，不得有误。”
    “诺！”声音响彻四野。
    马蹄笃笃，四相奔散，头顶的云层都厚重了些。
    天似乎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