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晴只知失言,尴尬一笑,将手上的书册递给薛嘉云,干巴巴的解释道:“这是《释迦方志》,其中生僻字眼颇多,我是怕妹妹不认识。妹妹姑且试试吧。”
好巧不巧,这书薛嘉云刚巧看过。
她迟疑的接过书册,不知道该不该装出一副磕磕巴巴的样子,来替城阳公主读此书。
“晴小姐,请随老奴出来一下。”赵嬷嬷睇了薛嘉晴一眼,道。
她这年岁和背景的老嬷嬷,训斥一个失言的庶女还是够格的。
见薛嘉晴出去了,薛嘉云抬起眸子,带着几分狡黠对城阳公主眨了眨。
城阳公主瞧着薛嘉云哒哒哒地跑去搬了一个小团几,搁到了自己跟前,小屁股麻利的挪了上去。
城阳公主突然有些晃神,想起了那个丢失的女儿。
待薛嘉云坐定之后,煞有其事的翻到了薛嘉晴方才读罢的那一页,半点也不怵的柔声念了起来。
“此洲中心有一大池。名阿那陀答多。唐言无热恼也。即经所谓阿耨达池。在香山南大雪山北。居山顶上非凡所至。池周八百里四岸……
字字详熟无遗漏,该顿的地方顿,该快的地方快。
“你怎的这么熟悉此书?”
城阳公主听了小半段,便觉蹊跷。
若是这是本寻常话本,也就罢了。可这书虽谈不上晦涩难懂,但对于薛嘉云这般年岁的小孩来说,也确是难了点。
城阳公主让薛嘉云来读书,也不过是觉得薛嘉晴在眼前晃荡了一整日,总是斟茶递水的没个消停。
薛嘉云抱着书册,谨慎的偏头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悄声对城阳公主道:“这书我从前曾看过。”
“这书?”城阳公主瞧着书上头密密的小字,不解道:“你怎么会看这书?”
薛嘉云咬了咬下唇,白瓷一般的牙齿印在红润的唇瓣上,毫不留情的留下深深的齿痕。
她有些谨慎且俏皮的看向县主,眼珠清亮的像叫泪水濯洗过一般,城阳公主几乎以为她要哭了,却听到她略带一点小得意的轻声道:“我房里的绒儿姐姐只识得几个字,采买的时间又短,她只能匆匆买几本书,没有时间挑三捡四的。”
说罢,薛嘉云低下头,有些珍惜的摸了摸手上的书。
“你嫡母不叫你们识字吗?”城阳公主蹙眉道。
“没有呀,晴姐姐不就识字,还会作诗作画呢。只是姨娘说,还是藏着些好。”
薛嘉云眨着眼,对城阳公主一笑,笑容叫她的小脸亮了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下来,“公主,不会告诉夫人吧?”
城阳公主又‘哼’了一声,道:“我与她有什么好说的。”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叫城阳公主觉得很亲近,她是个聪明灵秀的孩子,看上去很单纯,却又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你这小丫头,鬼主意也不少。”城阳公主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戳了戳薛嘉云的肚子,叫她痒的咯咯直笑。
薛嘉晴进屋时,正巧听见薛嘉云奶里奶气的笑声,她心里略有些失落。
但刚叫赵嬷嬷不轻不重的点了几句,薛嘉晴也不敢将自己的心绪展露于人前,只是一味笑着,倒显得有几分虚假。
她酝酿好心情,刚打算开口说话,外头传来闷雷一声,刚巧将她的话塞回喉咙里。
碧叶赶在雨点子砸下来之前,端着香炉走了进来,将风雨都掩在了外头。
“落了这样大的雨,不知道老爷还会不会来用晚膳了,参茸粥的火候倒是足足的了。”碧叶将香柱点燃又吹灭,有些担忧的说。
城阳公主随手将薛嘉云手里的书册递给薛嘉晴,没瞧见对方脸上惊喜的神色,只是傲然道:“他敢不来?”
城阳公主和薛鹳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二人虽然各玩各的,但是在正事面前,还是很有默契的。
到了晚膳时分,薛鹳果然是冒着夜雨来了西楼小筑。
碧瑶来传话时,薛嘉晴正在房中小憩,薛嘉云已经醒了,便迷迷瞪瞪的来给她开门。
听说碧瑶说晚膳好了,薛嘉云的肚子十分不争气的叫了一声。
碧瑶忍俊不禁,笑道:“小姐房里不是有糕点吗?”
薛嘉云仰首一笑,腼腆道:“我舍不得一口气吃完。”
“你尽管吃,吃完了就告诉我。”碧瑶年岁要比碧叶大一些,少几分活泼,多几分温柔。
薛嘉云目送碧果远去,身后忽叫人一撞,她慌忙让了路,道:“晴姐姐,碧果姐姐是来传话的,说是爹爹来了,可以用膳了。”
薛嘉晴半闭着眼抚了抚额头,冷冷道:“知道了。”
薛嘉云午睡的时候,薛嘉晴却立在窗边发呆,薛嘉云醒来时,她却似陷在梦魇之中,怎么也唤不醒。
薛嘉云对着房中的铜镜照了照,女孩稚嫩饱满的脸蛋还是那般讨人喜欢。
薛嘉云打算就这样去用膳了,脚差一步迈出房门,就听薛嘉晴道:“你,就穿这身衣裳去?”
薛嘉云低头看着裙摆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点黄泥,轻声道:“大家瞧不见的。”
“还是换了吧。”薛嘉晴的话里有种不容反驳的坚持。
薛嘉云还未答应,就见她从柜子里拿出了衣裳来。
薛嘉云只好将身上的裙子脱了下来,一回首就见薛嘉晴将换下来的衣裙给拿了出去,压根不给郑令意反应的机会。
薛嘉云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浓重,伸手展开了床上的烟粉衣裙。
一个难看的黄斑赫然印在灵动的粉蝶上。
她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呀!这衣裳怎么黄了。”身后薛嘉晴惊讶的声音响起,似乎又有一点懊恼,道:“定是在衣柜里藏久了,湿气太重。”
这黄斑做的很像霉斑,只是薛嘉晴不知道,这衣裳是新制的,只在衣柜里放了两日。
在得知薛嘉云能留在西楼小筑后,曹姨娘和绒儿连夜赶制出了这件衣裳,希望在城阳公主跟前能得个好眼缘。
薛嘉云不用亲眼见,也能想象她们两个是如何艰难的制出这件衣裳。
在雀儿睡下后,偷摸点着昏黄的油灯,一针一线绣上这些蝴蝶和风铃木花瓣。
“可妹妹方才的衣裳叫我拿给浣洗丫鬟了,也没法子再穿了。”薛嘉晴见薛嘉云沉默不语,心里也略微有些没底儿了。
“这几日下雨,昨个的衣裳都没干。”薛嘉云轻轻的说,她低着脑袋,依旧在看着那个黄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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