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127 关山碍(二)


拓跋阳朗朗一笑:“不想夫人还惦念本汗至今啊!”
    拓跋阳虽笑颜相待,可林宝儿却是将一双秀眉拧成了麻花。
    夫妻俩反应也太大不同了,拓跋阳是假意的欢喜,林宝儿是烦心的不悦。我浅笑嫣然,转身对身后的勒格道:“待会儿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翻译成拓跋语,大声地告诉玉门关下的每一个拓跋士兵。”
    “得令。”勒格半跪下。
    随即回望关下,林宝儿已然拍马上前,神色急转,眉眼含笑,声音婉转,丝毫不掩饰她的女子身份:“我们是身份变了,但至少让世人明白,可我却糊涂了,是该依旧唤一声洛夫人呢?还是称一声长公主更为尊敬呢?”
    我瞪目望向林宝儿,长眉凌厉,喝道:“本宫与可汗对话,你一介贱民,何来插嘴的余地?”说完,我瞟向拓跋阳,平静道:“本宫本不该僭越呵斥,但这人侮辱的可是大汗的尊威,请大汗处置。”
    拓跋阳一时脸色青白,薄唇紧抿,蓝眸里隐隐闪着寒光。
    我一笑,侧身对勒格道:“怎么不用拓跋语大声喊不来?”勒格一震,随即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勒格话音刚落,拓跋铁骑立即发出了一阵嘘声,极快便是无尽沉默。
    林宝儿策马靠得拓跋阳更近嘀咕了几句话,她秀眉下黑瞳如漆,沉静地像千年寒冰。拓跋阳听完后,垂头轻笑,随即振鞭高呼。几句拓跋话他喊得是气势如虹,而数万铁骑听后亦是拔刀指天,豪气如海。
    我扭头望向勒格,勒格铁青的脸说:“拓跋阳说,这是昆仑神派给我拓跋的大阏氏,能征善战,不是区区一个小公主便可以比肩的!”他又顿道:“那个阏氏善用诡计,辅助拓跋阳一步步走来,已颇有威望,而且她又心狠手辣,反是不服者皆屠其全家,很多拓跋士兵对她是又敬又怕。”
    “敬畏其实就是心里不服。”我轻笑,而后转身对面千万大军,从大氅中取出一卷羊皮,迎着烈风缓缓展开,“瑞安身在长安,却也知道大汗的阏氏乃桑格尔部的公主。阏氏的身份何等尊贵,伟大的昆仑神岂会让一个卑贱的奴仆当上阏氏?”我顿了顿,留些时间让身后的勒格好将这些话转成拓跋语。拓跋军中已有不少铁骑蠢蠢欲动,尤以北边青色狼旗下的士兵最为激动,不乏嚎叫甚至哭泣者。“青狼旗下的是桑格尔部的军队,前年拓跋阳攻打桑格尔部,几乎杀掉了部落里一半的人。”勒格垂头道,语气悲愤不已。
    我正北而立,双手举起羊皮卷,高声疾呼:“这是桑格尔公主最后的遗书,她以血写尽了自己的怨恨!拓跋阳用阴谋夺下大汗位,假借桑格尔部打造兵器谋反为由,屠杀桑格尔部的十万百姓,这血海深仇每一个桑格尔人都不会忘记,至死也会报仇不休!”
    勒格尚未说完,拓跋阳暴喝而起。
    “此乃证据!”我顺势向北抛出羊皮卷。羊皮卷飘在半空,泛黄皮面上的红字触目惊心,宛若血泪在流。青狼旗下的拓跋铁骑终于有人拔出了锋锐弯刀,呼啸着冲向拓跋阳所在的中军。极快有不少人响应,跟着领头的军士策马冲锋。
    喊杀声震天。
    我冷冷瞧着关下厮杀,虽然只有几十个桑格尔人挥刀杀向拓跋阳,但那悲愤气势却犹如千万人在砍杀。“长公主怎么得到桑格尔公主的遗书?”勒格疑惑问。羊皮卷是我昨夜伪造的,拓跋阳对桑格尔人有心结,桑格尔人对拓跋阳也有心结,我不过只是放大了他们的心结。瞥向南方的赤红狼旗,我淡淡道:“勒格是你该向右贤王的旧部说出拓跋阳的奸恶了,他如何毒杀了右贤王,又如何虐杀了右贤王的妻女,你可要说得生动一些。”
    勒格奔向高台南面,对着赤狼旗下的悍勇铁骑,嘶声吼叫。那些拓跋语我听不懂,但赤狼旗下那些扭曲的面孔告诉了我勒格干得不错。顷刻,拓跋军队两翼都向拓跋可汗提出了挑战。
    拓跋阳气急败坏地大吼,亦挥刀上前,三刀俐落,便斩杀了那名士兵。在斩杀数人后,拓跋阳终于怒不可遏,拍马直逼玉门关,用带血的弯刀指着我,怒喊:“妖女乱我军心!”随即反手取出马背上的铁弓,搭箭上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直取我的心脏。
    箭影寒光闪烁,我不禁向后张望,正对上哥焦灼的双目,一笑扭头直视关下千军万马。极快,身后响起一声暴喝,一股劲力将我拉着后退数步,随后,一条身影从我身后跃起,挡在了我的身前。
    自然是哥的背影。铮然一响,哥烈枪出手,手腕转动,枪锋如烈火,一道火焰直劈疾飞而来的银箭。银箭应声劈成两截,跌落在我的脚边。
    眼前又是一点光束射来,哥快速转身,人尚在半空,便已出枪,横扫此箭。
    最后,竟然还有一道箭光,直直刺向我……
    哥此时身在半空,招式用老,根本不可能再变招接下这一箭了。
    “哈哈,难道骠骑将军也忘了本汗可以三箭齐发吗?”拓跋阳嚣张地喊叫。
    哥双眉拧起,眼神一狠,在半空拧腰,枪尖重点地面,随后抛枪,借着着一股劲,翻腾一跃,落在我的眼前,抓住我的肩头,轻声惋惜道:“扶柳,哥好像真的在战场上忘记了对手!”
    啵哧利刃传过血肉的声音,就在耳畔轻轻响起,回荡,仿佛看见了血肉绽放!
    刺痛入心,我不禁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洒满了哥胸前的盔甲,也染红了我方才整理的流苏。
    我低头,深深地呼吸,左肩的剧痛,让我皱紧了眉。
    一根精箭贯穿了哥的右肩,余劲犹强,射入我的左肩胛骨。
    鲜血顺着箭杆蔓延,哥的血,我的血,在中间融合,渐渐凝聚,滴落在玉门关上。我努力微微笑起,抬头看着哥,哥嘴角有蜿蜒的鲜血:“哥,扶柳的作战计划开始了。”
    “盾牌!搭起盾牌!”焦急而严厉的声音在喝斥,身着绣龙王服的阿轩不知何时冲上了高台,他的脸孔扭曲,双目喷火:“放箭,给我将拓跋蛮子射成刺猬,让他们统统去死!”
    “晋王!”哥虽受伤,但仍忍着疼痛教训道:“你知不知道你是晋王,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怎么可以毫无顾忌地出现在敌人的箭头下?”
    哥咳嗽数声,血沿着嘴角流得更快,最后无力向身旁侍卫挥手示意。
    侍卫一得到命令,立刻将阿轩包围:“晋王请回到军营中。”
    突得,阿轩仰天大笑数声:“现在是我这个人重要,还是这个晋王身份重要?”随后轻抖指着哥,干笑道:“你们在朝堂上争来争取,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阿轩激动地抽出长剑,指着我:“想过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人吗?”
    刷地我的脸色苍白,连嘴唇也退了颜色。
    长剑如虹,划伤众多侍卫,阿轩像是一头激怒的猎豹,冲杀到我和哥的面前。
    白光一闪,剑锋锋利,一剑砍断那射入我与哥身体的银箭!
    “走!”还来不及感受所发生的突变,阿轩便狠狠地拉着我,奔下玉门关。一路上,因为顾忌我与阿轩,竟无士兵阻拦。
    “扶柳,我们不要再踏入长安的漩涡了,一切都不要了,什么王位,什么权势,统统滚蛋!”阿轩喘着粗气,横冲直撞。
    严重的气血不顺,我脑子一阵发慌,闷咳几声,血液滴上了如雪的白衣上,与左肩处的血花融成一团。我拖住阿轩的衣袖,弱声道:“轩儿,三姨不行了……”
    阿轩猛然回首,蹬着我瞧了一阵子,脸上狂盛之态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然黑眸:“三姨……还是三姨……”
    哥也赶到,喝道:“我们如今搏性命一战,为的是谁?为的是你阿轩!士兵拼杀为的谁?是西华的百姓!”
    阿轩握剑的手颓然垂下,冷静恢复在他的脸上,他开始从另一角度思考这一切了。我抚着左肩,蹩起眉尖,轻声道:“记得娘的话,保护着弟弟好好地活下去。”
    时间在一瞬间的凝固,鲜红的血液,战场的厮杀,阿轩坚毅的薄唇……
    过了许久,沙场喧嚣减消。
    拓跋大军攻城不下,退兵对峙在玉门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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