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菊花

十九 咖啡可乐


    “梧桐山到底在哪?”地铁站附近的咖啡馆里,程刚仍然是那么疑惑不解的问她。
    “在我家,”她轻轻的端起一杯咖啡,时至今日,她已经再也不是一个嫌咖啡苦的女人。
    “你家?”他更惊讶。
    “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她吃吃的苦笑着说,“为了发展旅游,临时起了这么个名字。”
    “旅游?”程刚微笑,“从我看够了的地方,到你看够了的地方。”
    “也许吧,反正那里,现在已经是一个镇了,梧桐古镇。”
    “你很喜欢那里?”
    “我?”英菊苦笑,“好歹也是我家啊,故土难离呀。”
    “所以你一心只想娶个男人进门,永远将自己留在家里。”
    “当然想啊,”她说,“可是,没人要我。”她深深苦笑的看着他说。
    程刚听了,脸上半响没有表情。
    “我没结婚,”她嗤嗤的看着他说,“那个王八蛋想我全家早死,想拿着我的钱和房子去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所以你离开他了,”他说。
    “我不爱他,就算他盼我长命百岁,我也一样不想娶他。”英菊的声音突然之间微微哽咽起来,也许是喉咙发痒的缘故。
    她向他解释最近不小心有些伤风。
    他的脖子上套着围巾,顺手解下来,替她围上。
    狐皮的,雪白雪白的狐皮围巾,一只鲜活的狐狸曾经挣扎回望的皮毛。
    “还记恨我?”他微微无奈,“你真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以为你走了,”她说,“既然走了,还有什么记恨。”
    “我刚从长白山回来,”他微笑,“爸妈老了,一到这个季节,总是喜欢全家人一起制备过节用的腊味。”
    “现在年轻人连咸菜都不会制了,”英菊惊奇,“你怎么还会这个?”
    “十年以前不会的,”他说,“但是年纪大了,不知不觉,自己就会了。”
    “别这么说,”英菊伤心,“才十年而已,我们的时代,就忽的一下完了。”
    “我现在特别想喝可乐,”英菊突然激动,“是不是只要一直坚持喜欢喝可乐,就能一直坚持年轻。”
    “服务员,来瓶可乐,”程刚淡淡的招手。
    可乐端上来了,他轻轻的举杯,“我陪你喝。”
    ……
    ……
    “这段时间你一直待在家里?”英菊微微的有些好奇,“那你是怎么应付那些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相亲的?”她问。
    “相亲,我这样的家庭,谁敢来和我相亲,”他说。
    “不会吧,你这样的富二代会没人上门提亲?”
    “我爸妈早离婚了,我还没生出来时候就离婚了,我生出来只是为了年年给我哥从身体里取血,我妈后来又在外面认了一个干儿子,算是我幼弟,我妹妹是我爸又结婚之后生出来的,我爸当年把我哥扔给我妈,但是我哥他,大学毕业之后还是去找我爸了,我们家确实是做皮货生意的,但是是早前的生意,这么多年来其实一直是我妈在维持,现在渐渐将那些门面转手处理之后就不做了,转行做了房产中介,至于我爸,你知道那个李丹江为什么会被开除吗?”他问她。
    “怎么,难道……”
    “没错,云霄广告是我爸开的,我哥现在是公司副总监,我给我哥打过招呼,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别让我再在安河分部里见到那个李丹江和他妹妹,”他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是该我向你报恩的时候了,你妈妈的房产中介现在是不是正缺人手?”她问。
    “你真聪明,现在开车走,还赶得上下午班,”
    “这,好吧,反正能赚钱就行,”
    英菊说完之后已经匆匆攥起那杯还剩一半的可乐瓶子一头钻进程刚车里的副驾驶位置上面,只是没想到那家名叫临江置业的中介公司其实就在相距梧桐镇两条街外不到十几公里的一个高级小区边上,这个高级小区本来就叫临江小区,所以按照英菊猜测,这家中介公司给客户介绍的房子应该就在这个临江小区里面才对。
    临江小区的房子其实大多都是十年前建成的,所以价格相对那些新近建成的小区总是要便宜一些,但是中介的手续费可是一点也不便宜,所以英菊以为自己在这里一个月的收益应该还算可以。
    “其实,有些委屈你了,本来,你要是在我哥哥手下,现在都该拿年薪了,”程刚微微有些无奈的看着临江置业中介公司这间不大的门面,“要是愿意,能多拉来你几个同学帮忙,就更好了,”他说。
    “喂,对你哥哥的滤镜开的这么大,你,你不会是个恋兄狂魔吧,”英菊忍不住低头仔细看了看他脖子上刚才挂上的胸牌,“怎么,你是这个门店的经理?”她问。
    “怎么,你不服气?”程刚看起来竟然是微微有些激动和好奇。
    “啊,没有啦,我只是没想到既然是亲兄弟,为什么你哥哥他在云霄广告里当副总,你却在这个小中介公司里打工,”
    “因为他是研究生毕业,但是我,一个大学里混文凭混出来的,连我爸都嫌弃,”他说。
    “哦,是这样啊,看来他很自私,从来没好好辅导过你功课,”
    “和他没关系,我生来身子不好,长年休学,每学期就是开学去点个名,期末去考个学分,不过妈在家里也把我教的很好,就因为我,他从幼儿园到研究生,一直都是在学校里寄宿。”
    “啊,其实还好啦,没有从幼儿园就开始寄宿的惨淡代价,他也未必能三十多岁就当上云霄广告副总监啦,倒是你啊,因为长年宅在家里,现在只能在这里打工,你本来应该很羡慕和嫉妒他的才对,毕竟一个家里养大的几个孩子是最容易被外人拿来做比较的,”她说。
    “可惜,我是捡来的,现在,是他该嫉妒我才对,因为这家中介公司就是我妈开的,现在是他在外面打拼事业,我在家里继承家业,”
    “嗯,你放心,他现在年薪百万,而且有整个云霄广告可以继承,不会很在意这个的,”
    “妈一直想让他回来,”他说,“虽然只是一个中介公司,一年赚上一百多万也一样不成问题。”
    ……
    ……
    英菊这时才发现程刚的脸色其实一直就是有些微微惨白的,就像是他说的,他需要随时取血为他哥哥续命,当然这大约也是他妈妈当初会将他给收养在家里的一个最根本原因,虽然之前在心里从来没对中介公司有过什么特殊好感,但是英菊以为自己不管怎样都该先留下来帮一帮忙才对,因为现在他手下那十几个员工差不多都是只会整天骑着电动车带着客户去四处看房子的,其他的什么也不会,而且说是每天早上九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但是谁不知道做这一行的差不多都是些在家里当全职太太的家庭主妇,通常是每天早上上班时来打个卡,然后就以带着客户去看房子为名回家去给孩子煮午饭了,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和下午三点半准时去学校里接孩子,顺便送孩子去课外辅导班,五点钟回家里给全家做晚饭,六点再回来打个下班卡,左右她们的底薪也是非常低的,全靠每笔单子的提成,看样子这个程刚平日里也不怎么好好管理她们,因为这个行业的人员流动性实在太大,敢管得太多,迟早哪天因为没人愿意伺候关门倒闭。
    所以虽然公司里每天早上都有十几个员工来打卡上班,但是实际上每天九点过后公司里就差不多只剩下自己和程刚两个人了,程刚是经理,当然要每天都在公司里值班,而自己,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解决那些房东和租客在签订租房合同之后的售后问题,毕竟谁都知道一个中介公司想要在这个行业长远发展下去,售后服务这方面是必须要努力占领绝对优势的,而这样的工作却偏偏又是英菊自己最擅长的,要知道,她可是连李金蕾这样处心积虑的蹲在墙角暗戳戳算计都没能将她给从安河排挤走掉的人。
    程刚家里住的是一拖二式的三居室,他很快将自己家里的三居室给隔出一间一居室来给英菊当单人宿舍,英菊以为自己一个人独占着售后客服这个位子稍稍的有些浪费,就立刻发微信给现在正因为被裁员而在家里待业的秀菊,春菊,凤菊三人,至于雪菊,因为李丹江的关系,英菊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忍住了没有立刻发微信给她。
    其实一开始搬进来这间一居室里时,英菊还很好奇这间房子给了自己,那他哥哥回来怎么办,伯母一个房间,程刚自己一个房间,难道要让他哥哥晚上住在客厅里?
    “他在外面买房子了,”程刚冲她淡然笑笑,“他现在翅膀硬了,不愿意听妈话了。”
    “那当然,他是亲生的啊,就算是天天躺在地上和伯母撒泼耍赖,也没任何问题,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可是这一辈子都要想尽办法不惹伯母生气,不让伯母失望的,”英菊很直白的冲他摇摇脑袋,“就像我哥可以轻易惹我爸妈生气,但是我这个迟早被泼出去的在十八岁之后却不敢轻易惹他们生气一样,”她说。
    说话间,只听见手机“叮咚”一声,原来是自己刚才和程刚一起订的外卖来了,本来英菊想要出去帮程刚取外卖的,但是程刚在一旁却忽然之间感觉到这个外卖员的电话有些熟悉,就急急的起身出来门外,果然,让他最气不打一处来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是他的那个名义上的幼弟云飞昭,竟然从大学里跑来这里送外卖,他爸妈这一下可是非要让他给活活气死不可。
    所以,就算是程刚在从他手里接过外卖时的脸色再怎么难看,也仍然是逃不过那让他头大的一句,“没想到你为了躲我,连私车都不开了,”他也不知道是气忿还是沮丧的赌气看着他大吼道,“你怕什么,怕我杀了他?”他问。
    “你可真不讲理,程轩是我哥哥没错,他每年要靠我的血续命也没错,但是他和你之间的事情,我管得着吗,风盈若不是我爸亲生的,这事在云霄广告里没人敢提,你现在在我胳膊上用刀划个口子取血去做鉴定也可以,鉴定出来我后妈当年是买大送小,然后去云霄广告外面拉横幅,我哥和她就更名正言顺了,”程刚无奈,“而且别忘了,除了程轩,你前面至少还有一个云飞尘挡着呢,他可是你爸生的,你同父异母的亲哥,三个男人为个女人要死要活,也真不怕丢人,”他说。
    “所以,你早该知道,除了你亲妈之外,没人有责任这么迁就你,”英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程刚身后,“富家少爷身边没一个女人追着,反而和其他男人一起去追一个女人,你爸妈都会后悔生你,”她说。
    “英菊,这事和你没关系,”程刚忽然之间感觉到微微有些惊惶尴尬,“你快回去吧,外卖都要凉了,”他顺手将两份外卖全都递在她手里。
    “哼,不敢让她知道你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是瞒得住吗,”云飞昭显然是微微的有些像是幸灾乐祸一样,撂下一句狠话之后就调转车头在二人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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