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履程

第一十三章  意外噩耗
58.0]
 
  寒雪日思夜念魂牵梦萦的家园终于在眼前赫然出现了。或者是思家心切所致吧，眼前这幢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建起来的小楼显得那样熟悉那样亲切，却又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尤其是在周围一幢幢鳞次栉比如雨后春笋忽然拔地而起的新款小楼映衬下，更显得分外陈旧分外落伍，甚至还充满了沧桑感。遥想当初这幢楼刚刚建起的时候，那是本村第一幢，就连“楼房”本身对于这个相对闭塞落伍的村子都是一个太陌生太新鲜的字眼，引起的轰动自然是不小的。想想那些，再看看惨淡落寞空寂沧桑的现实，寒雪不由一阵心酸，随即就有两行硕大的泪珠无声地滑落下来。
  良久，寒雪才勉强回复到现实中来，也才恍然发现大门敞开着，爸妈居然就在门前的那一大块一望无垠的麦地里挥汗如雨地收割捆扎――可能是太专注太卖命了吧，寒雪在路边站了好一会了，他们居然压根就没有发觉到。寒雪不由看得再次心里阵阵泛酸――爸妈老了，才一年多没见，居然老得佝偻着背脊，满头的银丝在风中胡乱飞舞，可他们压根就顾不得擦一下或稍稍理顺一番，想来长期的过度操劳，他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吧？只是，这对于她还是难免有些触目惊心，一直以为父母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毕竟才短短的两年而已，可现实偏偏叫人惊讶叫人措手不及，上次回来还清晰可见的大半黑发居然全都不见了！曾经不止一次听父母说过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孩提时代，仿佛那就是昨天的事情，可恍惚间已经年纪一大把了，当时不以为然，总觉得他们这是危言耸听，至少也有些夸大其辞，此时此刻却颇如醍醐灌顶，又如暮鼓晨钟当头棒喝。原来，人生真的并不漫长，相反还相当短暂，一晃眼就过去了，而且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就自己这样空有一身傲骨的贫寒学子，就算去省城见识了近两年的世面，所谓“山外青山楼外楼”，自己当真可以如愿以偿吗？如若不然，就算尽了全力如何，虽说过程是最重要的，可在世人尤其是后人眼里，往往唯一能衡量一个人的就是成就，不是么？
  生平第一次，寒雪煞有介事地对自己当初的举措默默提出了置疑。
  “你――你怎么……”冷不丁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母亲，惶惶地转过身去，却见她刚刚直起玩了太久的腰，顺便也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以及不小心弄上去的泥巴。此时此刻，母亲也正望着寒雪站着的方向，脸上渐渐洋溢起了灿烂的笑容，然后就是激动不已地大声嚷嚷：“是寒雪！是我们家寒雪回来了――智贤（寒雪她爸的呢称），寒雪，我们的雪儿回来了！”边喊边冲着寒雪直奔了过来，似乎连那截麦子已给割掉的麦茬都给忘掉了。
  她终于在寒雪面前站定，满眼欣喜地上下细细打量着业已阔别一年多的女儿，然后，她就禁不住一把将寒雪紧紧拥抱在怀里，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的。
  这时，父亲也从地头走过来了――看到寒雪，他也蛮高兴的，可相对而言，要理智得多：“怎么了，雪儿，现在好象还没到放假时间，你怎么就回来了？
  咳！真是哪壶不开偏偏提哪壶！原本寒雪还想回来后先喘口气，然后再慢慢跟父母周旋，想不到现在这一切全给父亲给扰乱了，寒雪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才稍稍轻松一点的心情再度沉重起来，嗫嚅半天，竟终究无言以对。与此同时，她也莫名地对父亲更涌现出了一片恨意，想想要不是他当初的过分自以为是孤注一掷，自己又何至于陷入今天这种进退两难左右不是的尴尬境地呢？刹那间，寒雪累计了近两年的怒火全都集中到了一块，直觉得内心有一股无边无际的大火在熊熊燃烧，就连最后一点理智都没有了！
  还好，这时母亲开了口――大概也感觉到了寒雪的不对劲，――适时打断了父亲继续的询问，也终于压抑住了寒雪即将爆发的怒火，“好了，好了，智贤，女儿难得回来一次，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再说，真要问些什么，也得让她先进屋先喘一口气，你说对吧？”
  父亲嘟哝着：“我又没说什么，我也是关心她么――再说，女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这又有什么错，又有什么错？”显然他也是满腹不满满腹委屈，可到底率先走进屋子里去了。他的声音可不小，而母亲虽然已不再年轻，耳朵可一点都不聋，要在以往也难免还会嘀嘀咕咕埋怨几句，总要父亲率先偃旗息鼓了好一阵之后才渐渐让事情过去，可这次竟难得地保持了沉默，显然是刻意的息事宁人――显然是为寒雪着想，起码也是看在她难得回来一趟的面子上。
  寒雪在感动之余，不由再度心酸起来，忽然发现父亲并非她想象的那么自私跟霸道，当时那完全是一种无奈之举……可两年来，由于对当前学业对生活有着诸多的失望跟不满，在不经意间竟将这种情绪完全转移到无辜的父亲身上，乃至过于夸大他的缺点跟不足，居然连最本质最关键的东西都给疏忽了……
  终于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屋子里，母亲忙里忙外张罗了一些茶点饮料水果之类，一家人总算坐定。父亲正欲开始进一步的盘问，寒雪忽然感觉到了屋子里的气氛不大对劲，甚至有些阴森森的，内心涌现出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眼下正值农忙季节，也是高考之前备战的最紧张阶段，弟弟当然应该正在学校做着考前的最后冲刺，可是……奶奶呢？刚刚到她房间里转了一圈，那床、那家具、那蚊帐还有被褥草席等等倒都还在，可是却布满了灰尘，像是很久都没有人用过了――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而又那么陌生，这实在不像她的风格啊！就算是去走亲戚，也总是在走前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而况她从来不喜欢在人家家里多呆；何况这些年来，随着寒雪这这一家子境况的每况愈下，她也渐渐变得沉默变得自闭，除了自家唯一的女儿家里，她哪儿都不去――再说现在可是最繁忙的季节，她怎么可能丢下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的爸妈，而独自去亲戚家走动？一直以来，她可是最最讲究实惠的人，吃苦耐劳而又极为节俭，对什么都精打细算；而在另一方面，她又分外宽容大度，那句“宰相肚里成撑船”用在她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当然这是指她那种宽大的胸襟，哪怕是面对的是经常跟她过不去有时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寻衅作梗的人。反正不是她错也是她错，每次都自动往自个儿身上揽，只要别人能及时消气，可别把人家憋出什么病来，那可真划不来了――瞧瞧，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为人家考虑。当然，偶尔寒雪也有困惑的时候，你说她老人家对别人隐忍退让也就算了，可是对叔叔一家子竟然也……哪有长辈给小辈谦让的道理啊？当然叔叔本身无可厚非，只是娶了一个堪称“母夜钗”的婶婶，偏偏因为她的家世显赫，叔叔还对她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如此，这一家子想没有问题都不容易。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每当有活干的时候，都不无例外地来找奶奶她人家，其实最让寒雪吃惊的还是奶奶每次都唯唯诺诺有求必应，而且虽然最初的时候奶奶其实已经年逾六十花甲并不年轻了，可干起来真比年轻人还要干净利落，只可惜他们一家子看重她干活的速度跟质量，却并不看重她这个人。最过分的一次，居然就因为一点鸡毛蒜皮其实也就无中生有全凭主观臆断擅加揣测出来的小事，在“母夜钗”婶婶怂恿下，叔叔居然一时冲动将奶奶的锅灶都给砸掉了，刚刚煮熟的饭菜流淌忙了整个锅洞……可就是这样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人，居然依然被奶奶捧在手掌心里，对他们的孩子，也即寒雪的堂妹寒郁，真比寒雪姐弟以及一贯对她不错的姑姑家的孩子还要好――每次难得她过来，奶奶都是倾其所有盛情款待，哪怕叔叔婶婶甚至包括寒郁本身都并不领情，奶奶也并不介意，反而乐呵呵的，然后下一次继续“故伎重演”……记得有一次，幼稚的寒雪终于禁不住好奇地问出了口：“奶奶，叔叔一家子对你那么没良心，简直干出的事情连猪狗都不如，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们一视同仁，甚至感觉上比对我们还要好呢？”记得当时奶奶慈爱地抚摩着寒雪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她这辈子都刻骨铭心记忆犹新的话语：“雪儿，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其实人世间很多事情并不是靠瑕疵必报以牙还牙就能解决的，冤冤相报何时才能了呢？而选择忍让，说不定会引起人家的良心发现，反而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再说还有舆论压力，别看大家各行其是各司其职似乎井水不犯河水，其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孰是孰非，他们心中自有一个衡量的秤砣。何况，他们对我怎样是他们的事，但同样的事情我绝对做不出来――何况，他们可是我的儿子媳妇以及孙女，是我至亲的晚辈，骨肉之情是天生的，所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又跟他们计较个什么劲儿呢？我只希望，我能用我满腔的热忱跟宽广的胸襟慢慢暖和他们几近冰冷的天性，慢慢融合我们的至亲关系，让他们跟你们一样一有闲暇就亲亲热热地环绕在我的周围，说些感性动听的悄悄话……只是我老了，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真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这一天，……”说到后来，奶奶渐渐有些哽咽，风中，那一头几近全白的头发更是显得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