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言咏赋

第六章 师兄


    正式拜师的第一天,没有人叫我练功。
    第二天,也没有。
    第三天,还没有。
    ……
    我其实不急,反正全天下都知道我拜入念一上仙门下了,他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我脸皮这么厚害怕啥啊。
    终于,第四天,我见到人了,是潇。
    “师父已于昨日闭关,今后都由我负责教导你。”潇站的笔直,看都没看我一眼。
    “……哈?刚收徒就闭关?为什么不能等师父闭关出来再教我?”我拜的是念一上仙,让潇来叫我,那念一不是个挂名的了吗?这么便宜的事我才不要同意。
    潇淡淡扫了我一眼:“你歇了三天还没歇够吗?”
    “……”
    “等一下,为什么是你教我?”
    “我是大长老念一上仙的收徒。师妹,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我觉得他不是在问我,是在催我,因为他的语气不是很友好,但是他跟亓不一样,我不敢怼他,他看起来就是个开不起玩笑的样子。
    从此以后,我每天都要见到潇,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亓,偶尔也能见到静怡,她要么是来嘲笑我笨,要么是来阻止亓跟我玩,总之行为幼稚得很。说起来有苏氏跟涂山氏并不和睦,亓不喜欢静怡我完全理解,静怡喜欢亓我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而且青丘这两大族也是有默契,以经商闻名的涂山氏培养出了亓这么个不会做生意的;以魅惑他人闻名的有苏氏培养出了静怡这么其貌不扬的。我若是这两族的长老,非得被气死不可。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年,我每日除了练功之外便只有画画,我会坐在院子里画一整个下午,潇会坐在旁边弹琴,我画多久他弹多久,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陪我,心里还很高兴,觉得他是面冷心热,后来他告诉我,他觉得我画的太差,弹琴能静心,那样就不会跟我生气了。我明明画的很好,我是从小就很有天赋的那种,他绝对是有白内障,不过我也不敢跟他计较。
    今年是我拜入师门的第三年,连师父的一面都没见到,再过半个月,就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了,前两年的生日只有亓陪我玩,今年应该也还是一样的,不过他每年都会送我不同的礼物,第一年他亲手雕了一个小人给我,那个小人丑得不能再丑了,我以为是雕的他自己,没想到他竟然说雕的是我,所以往后那一个月,我见他一次打一次。第二年他送了一只小猴子给我,是一只白色的小猴子,稀有的很,是他去山顶练功的时候抓到的,我为小猴子取名为咕咕。我每日都给咕咕吃很多好吃的水果,所以咕咕很喜欢我,但是咕咕很讨厌亓,每次亓来找我,咕咕都要去挠他。
    除此之外,长公主也会写信给我,刚开始的一年每隔七天就会有一封信,到第二年一个月才有一封,到了今年,我才只收到过一封,大概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不用说也猜到了。
    这三年里我进步非常大,潇说我天资极高,但是性格极懒,舞剑耍鞭都不适合我,没等打死敌人就先把自己打死了。防风氏精于箭术,制造弓箭的手艺也十分一流,潇特地去替我求了一把。除了第一年练了基本功外往后两年学的都是箭术,我的姿势总是不太标准,潇都是手把手的教,他总会冷冷地在我耳边说:“再不好好学我就上家法。”他说家法是师父发明的一种非常残暴的惩罚方式,不过我一直都还没有经历过,潇实在是不太喜欢我,他给我用家法,没准会公报私仇弄死我,所以我从来不敢招惹他。
    最近亓倒是经常来找我,他变得奇奇怪怪的,老是冲着我傻笑,因此,静怡来的也越来越频繁了。
    终于有一天,亓没有来,但不幸的是静怡来了。
    “亓不在。”我冷冷地说。我一向不是个热衷于讨好别人的性子,谁讨厌我,我便也不会喜欢她,不过我也绝不会在她身上倾注太多感情。
    静怡听说亓不在竟然也没有丝毫意外:“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来找亓,我是来找你的。”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倒有些意外了:“呦,师姐特地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我来替师父传话,师父听说你一直在练弓箭,想起密室里有一把上古神器——鲛弓。便命你快些去寻出来,别等到师父他老人家出关了你还只会写花拳绣腿!”
    我看了看她,看她那语气刻薄见不得我好的样子,这鲛弓应该是个好东西,放下手中的弓,没再搭理她一句就走了。
    密室在后山,虽然与我们平时居住的地方相隔甚远,但它建在花丛正中央,鸟语花香,颇有仙境之感。我也是第一次进到密室里,虽然没有窗,但外面的花香还是全部都飘了进来,十分好闻。墙壁不知是什么材质,十分坚硬,我猜想大概是金刚石之类的吧,只有一扇门,与墙壁的材质相同,我觉得这里即便不做密室,做监狱也是极好的。
    架子上摆了很多兵器,看样子都是有些年头的,可惜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鲛弓。
    “你在找什么?”潇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转过头:“静怡师姐替师父传话,叫我来密室找鲛弓,可是我没找到。”
    潇挑了挑眉:“师父?他在闭关,怎么可能会叫她跟你说这些,快跟我回去。”
    “啊?可是……好吧……”可是我真的想看看上古神器是什么样子的。
    啪嗒,“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是哪来的?”
    潇盯着我,我顶着无辜的大眼睛回看他,顿了几秒钟他才开口:“是门,被锁了。”
    “哈????!!!!!”这是什么戏剧化的情节,“那……那你……带钥匙了吗?”
    “当初为了防止贼人偷盗,密室被设定为只能从外面锁住,以便于把贼人活活困死。”
    “怎么会这样?难道有人想杀我们两个吗?”我哭丧着脸,好在密室里有很多蜡烛,不然真的太可怕了。
    “不是我们,是你。”
    “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潇又跟我解释了一遍:“她想杀的,是你。”
    我感觉就这么一瞬间全身都凉凉的,我猜我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是静怡叫我来密室的,难道,是他想杀我?可是为什么呢?就为了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呀?
    潇看着我疑惑的样子:“别想了,有些事你是想不通的,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我看着他在兵器架里淡定地来回穿梭,便知他定是想到办法了:“师兄有何高见?”
    “没有。”
    没有???!!我不知道是我聋了还是他疯了:“那我们怎么办?”
    “等。”
    “等什么?等死吗?”
    潇无语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孺子不可教也。我知道他不想理我,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就在我以为潇不会再理我之时,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密室里所放的兵器都是上古时期仙族和神族斩杀魔族时,死去的魔族首领留下的。魔族所铸的兵器会与主人结成血契,就是说,将血滴到魔族的兵器上,这件兵器便会永远陪伴你并且尽全力保护你,即便你死了,它在没有遇到下一个有缘人之前都还是你的。”
    “那又怎么样?”我并不关心这些宏伟的大事,这跟我能不能出去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有了血契,所以即便主人死了,兵器上的魔气也并不会消失,反而因为感应到主人死去的怨念而变得戾气更重,这便是所有上古神器再好都不能给仙族弟子使用的原因。为了防止魔气泄露,侵蚀仙族弟子,所以密室建在了后山,连铸造密室墙壁都是无坚不摧的金刚石材质,只要门关上,便听不到声音,闻不到味道。所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别人发现我们不见了,然后来救我们。”
    第一次听见潇说了这么多话,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很是好听,不知道是不是犯了花痴,我觉得自己脑子沉沉的,下意识接了一句:“你骗人,我还是能闻到花香。”
    “那不是花香。”潇一副嫌弃我的样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冲到我面前:“是噬魂香,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我摇摇头,然后突然喷出一口血,血的颜色紫红还有些发黑,我吓了一跳:“好像是有些不对劲了。”
    “糟了!”潇懊恼的嘀咕着。
    “噬魂香是青丘有苏氏独门毒药,有苏氏以魅惑人心闻名,这毒药也是如此,香气与花香无异,沁人心脾,混在花草中根本无法察觉。”
    “那……会死吗?”
    “会。”
    “那你出去了一定要告诉亓,都是静怡那个坏女人害我,千万不要娶她,不然涂山氏都会被她害死。”
    “你……很在乎亓?”
    “当然!他可是我最好的姐妹!”我身残志坚地瞪大眼睛。
    “姐妹?”潇一脸茫然。
    我没理他,依然自说自话:“有苏静怡那个毒妇,竟然以为毒死我就了事了,她没算到这屋里还有个你呢,你是不会被她毒死的……诶?对啊,你为什么没有中毒?这毒药也有性别歧视?”
    我有些腿软,已经不太能站稳了,潇扶着我慢慢坐下,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有清冽的梅花香气,是我最喜欢的梅花。隔了一会,潇缓缓开口:“你终于想起来问这句话了。”
    “嗯?你在等着我问?”我抬头去看他。
    潇扫了我一眼,抬手把我的头按下去,然后慢慢的开口:“大家都叫我公子潇,只有你这么个懒鬼只叫我潇,可是千年前,我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也是这样叫我。潇是我的名字,无怀是我的姓氏。”
    无怀氏!我还在长公主府的时候便在书中看到过这个姓氏。
    无怀氏,上古神族之一,千年前魔族肆虐,魔尊泽妄桀骜不驯,意欲统治整个大荒,首先征讨的便是人族。其次是巫族,然后是青丘,接着是仙族,最后只剩下神族。由于神族历史悠久且法力高深,神山地形也十分险要,易守难攻,所以诡计多端的泽妄化作迷路的仙族弟子,假意前去神族报信,可却被神族士兵拦在了结界之外,说什么也不放他进去。刚好这是遇到了无怀氏的小女儿无怀诺在山下采花,泽妄假装晕倒引无怀诺前来查看,单纯善良的无怀诺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见泽妄英俊无比便芳心暗许,因为担心他被凶残的魔族杀害,所以瞒着所有神悄悄地把泽妄带了回去,也是因此,泽妄成功进入神山,里应外合,攻破神族,神族大长老震怒,无怀氏欲将功补过,潇以及他的弟弟无怀瑾申请出战。无怀氏祭出了上古女娲补天石,联合巫族咒术终于勉强压制住了魔族,封印于一方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处。然而战场上刀剑无眼,无怀瑾尚且年幼,不幸战死。一系列的变故让潇的父母悲痛欲绝,接连病故,而引起一系列灾难的无怀诺也自刎于神山之上,从此无怀潇便下落不明……
    若干年后,大荒内有一侠士,杀尽所有魔族,各族也逐渐重新振兴,仙族长老死于抵抗魔族的战役,新长老念一继位大长老,大荒恢复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靠在潇的肩上,明显能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对妹妹的无奈,弟弟战死的愤怒,双亲相继去世的悲痛以及对魔族的恨,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想开口却没有力气,我越来越困,视线也逐渐模糊,只能听见潇有力的心跳似乎有些加快,他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我没办法听清,也没办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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