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以。”
卿卓灼往那个厕所隔间走去,她突然想到女孩说的裤子脏了,又殷勤地问:“需不需要我帮你买条裤子,我家人在外面呢!”
“不用了,你快把卫生巾给我吧!”女孩催促她。
她弯下腰,从门的下面把卫生巾递给女孩。
女孩却没接,迟疑地说:“姐姐,我腿麻了,站不起来,你可以等我开门时扶我一把吗?你别看。”
那声姐姐让卿卓灼浑身一颤。
她似乎听到了岳普在叫她。
“当然可以。”
她站起身,把卫生巾移到左手,伸出右手,闭上眼。
门开了。
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背翻到朝上,突然一阵刺痛,冰凉的液体通过针孔注入她身体里。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一个圆脸短发大眼睛三白眼的女孩。
她忘记了尖叫,因为面前的女孩不仅是声音像,长的也和岳普有五分像。
随后就是一阵晕厥,她向后倒去,女孩接住了她。
她在女孩的怀里居然不害怕。
岳普,五年了,我竟然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哪怕知道是计谋,是谎言,我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你。
只要跟你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想错过。
卿卓灼是被一阵强烈的头痛弄醒的,好像有根电焊条钻进她的脑里翻搅一样。
她艰难地睁开眼,眼前光线暗淡,她心情低落,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是因为对方的手段涉及到了夏月普。
她回忆起那段令人绝望的岁月。
夏月普曾经叫岳普,随母姓,父母离异后她被判给父亲,改姓夏。
在卿卓灼昏睡期间,她没有做连续的梦,只有几个片段。
她和岳普第一次见面是五岁,幼儿画画班,岳普手一扬,把彩笔里的彩墨扬到她白色的吊带上,她嘴一瘪就要开哭,眼泪已经绪满眼眶,大滴大滴地落下了,嘴还在准备着。
岳普手忙脚乱,肉乎乎的小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正当她很委屈,要把手推开,张开嘴大哭的时候,岳普粉嘟嘟的小嘴堵住了她的唇。
自己哭的时候,妈妈也是亲亲自己就好了的。
亲亲会有用的吧!岳普这样想。
嘴唇上的柔软和温热让卿卓灼想到了喝奶时的感觉,一下子就不哭了。
后来她俩被老师拉开了,这件事在两人的童年里屡次被人提起来笑话她们。
始作俑者岳普也被冠以“从小就色,连女生都不放过”的评价。
再被人提起时,岳普气急败坏地吐槽她:“还不是卿卓灼这个爱哭精,一点小事就能掉两缸眼泪,我当时就应该抽她两下”。
卿卓灼听了这话只是捧腹大笑,“哈哈,我和岳普的初吻都是彼此呀,她耍赖也赖不掉的,后悔也没用!”
另一个画面,安定精神病院的天台,她低头看身体悬挂在外面的岳普,眼泪大滴大滴地垂直砸了下去。
她手里紧紧捏住的手腕上的刀疤堆积在一起,证明它的主人已经自杀未遂多次。
“秋秋,让我走吧!”岳普很镇定,眼里空的惊人。
那是对世界的绝望。
卿卓灼泣不成声,抽抽搭搭,“我不能!”
她怎么能见死不救?
她怎么能杀人?
“姐姐,我很难受。”
“姐姐,我转了很多次医院,换了好多医生,吃了很多药,但我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姐姐,我治不好的。”
“姐姐,我讨厌医院,讨厌医生护士,讨厌这里的消毒水味,讨厌一次要吃十几颗滑溜溜的药。”
“我讨厌看到所有人关注期盼的眼神,讨厌我妈已经很难过却还是要笑着鼓励我安慰我,跟我说没事。”
“姐姐,我讨厌你守在我身边,我不想我比你弱。”
岳普慢慢诉说着,眼里第一次有了神。
卿卓灼惊讶地看着她。
岳普从开始接受治疗,就是最配合的患者。她积极地接受医生的安排,听话地吃药,转院,换医生。
但不可避免地,所有人看着她的病情一步步恶化。
她被一次次诊断出有自杀倾向,病情报告上亮了红灯,需要被二十四小时看护。
她私藏发卡,铁勺,把它们磨成刀片,用力划向自己的手腕,想割破静脉。
她拒绝进食,被绑在床上输营养液,绑她的布带都在手上脚上留下了痕迹。
最近半年,她的病情突然好转了,大家都以为她有希望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
作为医院的常驻病人,医生护士都来祝她生日快乐,她的家人亲戚们都来医院给她过生日。
其乐融融,热热闹闹,一片祥和。
但卿卓灼却不由得心慌,在岳普让他们都回去,留下一个护工就可以的时候,她最后走的,走到医院门口又回去了。
她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岳普的床位是空的。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正值人员交替时间,护工不知去哪里了。
她顿时浑身冰冷,回忆起这医院的布局,想到如果一个人彻底不想活了,会选择什么样的死法。
她掏出手机给岳普的父母和主治医生打电话,去保卫科和护士站叫了人,大家分开找,然后她去各幢楼的天台。
卿卓灼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电梯里止不住地发抖,她前一晚梦到岳普从高高的楼上跳下去,像一只黑色的大鸟,留给她一个背影。
那楼和医院的睡眠科大楼很像。
电梯里的数字在不断变大,周围寂静得可怕,安定精神病院的睡眠科大楼是全市自杀人数最多的,死神降临过这里很多次了,轻车熟路。
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此时电梯层数正好到十八。
一个陌生的号码。
“卿卓灼”,那头是一个男人,似乎是岳普的什么亲戚,今天也来了。
“监控显示岳普去了睡眠科大楼的九楼。”
卿卓灼注意力全放在睡眠科大楼的九楼上,丝毫没去想为什么这个男人那么快就知道,以及他是谁。
“医院附近发生了一起车祸,路堵了,我和她父母绕路等会才能到。”
男人说完就挂了。
那起车祸发生的真是天意,直接改变了岳普和卿卓灼等人的命运。
卿卓灼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已经上升到24了,她一开始按的是顶楼64楼。
她按开电梯门,走楼梯。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九楼那里,就看到岳普毅然往楼下跳。
她最终拉住了岳普的手。
卿卓灼很累,岳普求她,“姐姐,放手吧!”
岳普的声音有对另一个世界的期盼。
她看着岳普,手一点点松开,心里紧绷的一根弦也慢慢松开了。
她的心空了,她看到岳普迅速往下落,变成一团黑点,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她醒了。
“妈的,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十个小时,老子还以为你被药死了。”
一脸横肉的赵士壹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黑色手枪。
原来,她被赵士壹绑架了。
卿卓灼太累了,身体是精力旺盛的,但是心好像把梦里的事又经历了一遍。
她不吭声,发呆。
知道自己被赵士壹绑架了,她也没心情搭理他。
“喂,你拽什么拽?”赵士壹旁边的小弟看卿卓灼不搭理他们,愤怒地喊。
“看不出来啊,你对夏月普真是情深义重啊!一套一个准。”
赵士壹惊奇地感慨,看着卿卓灼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本以为她为了钱嫁进赵家四房,是个没感情的女人呢!
卿卓灼闻言迅速看向他,眼神尖利:“岳普在哪里?”
她当然知道那不是岳普,但即便只是声音相似,有五分像,就很不易了。
“谁?”赵士壹惊讶道,她不至于真以为那女的是真的夏月普吧!
她都知道自己被设计了,还一醒来就想见她。
“你派去绑架我的人。”卿卓灼瞪着他。
她小看赵士壹了,本来以为他是鲁莽的木头,没想到那只是伪装,实际上却心思巧妙。
“哦,那个啊!她休息了。”赵士壹说。
“我要见她。”卿卓灼强硬要求。
赵士壹忍不住笑了,轻蔑道:“现在是你被我绑架,还敢跟我提要求?”
“你要什么?”
卿卓灼看似冷静,但实际早已失去理智,就算赵士壹跟她要燕家的账目,她也会双手奉上。
她只想再看岳普一眼。
没见到的时候怎样都可以,见了一面,醒来人不在了,她心里怅然得要死,只想做点什么弥补心里的空缺。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
赵士壹严肃道。
“可以。”
“陶斯咏为什么选你结婚?”看得出来,赵士壹困惑已久了,第一个问的就是这个。
燕家虽然在港地是百年家族,但也并非翘楚。喜欢陶斯咏的富家小姐多了去了,其中不乏比燕家有钱有势的,为什么是卿卓灼?
“因为陶斯咏和我都是明耳兹默症患者,他和正常人生不了孩子。”
卿卓灼直接出卖了陶斯咏。
在她心里,能排在岳普前面的人不多,陶斯咏肯定不是。
好吧,想到陶斯咏对她还挺好的,她有点愧疚,但想想赵士壹这些事不都是嫁给他才有的吗? 她都为了他惊险对对碰,求生大冒险了,她爆一下他的隐私以求见岳普一面也不算错。
赵士壹一惊,他从来没听过这个病,更没往这方面去想。
他打开手机查了查,面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我囚禁顾天和的事,你和陶斯咏知道多少,你们调查到哪一步了?”
这次他面色凝重,卿卓灼和陶斯咏都没猜错,什么生意搞砸了都是幌子,真正的理由肯定是能毁掉他的重量级事件。
“我们猜测真正不孕不育的是你,除此之外,毫无进展。”
卿卓灼如实回答,按她目前的心力,她实在没精力耍心眼。
但她也不至于是傻子,把至关重要的发现说出来。
肉眼可见的,赵士壹脸上松快多了。他大概也觉得,按照卿卓灼目前的精神状态,不会有所隐瞒或者撒谎。
“岳普就在门外,要我叫她进来吗?”
一个去世五年的人的替身,换取两个重要情报,他就没做过那么值的生意。想到接下来他还能用卿卓灼换别的东西,他就忍不住高兴。
卿卓灼爬下床,药效还没完全散去,她头疼身子重的,穿上鞋,整理了身上的衣服,才说:“让她进来吧!”
门开了,一个一脸怯懦眼神躲闪的女孩走了进来。她是漕运一个普通员工的女儿,因为正好碰到了赵士壹,就被拉入了计划中。
她也很害怕,她爸是漕运的合法员工,不是什么黑社会。她没见过什么喊打喊杀的场景。赵士壹给了她一笔丰厚的报酬,是她爸辛苦工作两年的工资数目,她一时动了心。
关于卿卓灼,她的了解全来自港媒,她的评价是好可怜一女的。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对方迎面相对,她还设计了人家。
现在人家要见她,她猜测和她模仿的那个叫岳普的女孩脱不了关系。
她只是正常说话,只是和对方见了一面,对方就那么激动,不能自抑,可见那个叫岳普的女孩子对对方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想到自己在学校里的好友跟自己闹别扭后转头就认了别人做闺蜜,她不由得酸和羡慕这两人的感情。
“你叫什么名字?”卿卓灼看到女孩的时候,是失望的。岳普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但绝不会那么胆怯。是她太想念了,才会把人当作岳普。
“我叫许桐,小名叫多多。”女孩乖巧回答,她好心虚,她可是往对方身上扎了针,让对方被绑架啊!
“多多啊!多什么呢?钱还是子孙还是福气?”卿卓灼不得不承认,两人的声音太像了。对方一开口,她就忍不住心神一动。赵士壹让她先听到许桐的声音,而后才见到人是明智的。
完全一样的声音,把三分相似衬托成了五分相似。
加上她的思念,硬生生成了十分。
“多爸爸对妈妈的思念。”许桐眨巴眼回答。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她补充。
卿卓灼心下一沉,岳普是离异家庭,许桐是母亲去世,倒是挺像的。
“昨天你害怕吗?”卿卓灼昏睡了十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夜里三点了。
许桐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非常不习惯,虽然她知道都是因为岳普。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我都伤害你了,你还关心我。
“有点吧。”
“别怕,我没事。他只是想找我了解一些事情。”卿卓灼指着赵士壹道,语气笃定。
许桐再单纯,也知道哪有人找人了解事情需要把对方麻醉了的。更何况“找你了解事情”,这不就是黑社会绑架人时说的托辞吗?
“对不起。”许桐深深地低下头,她并不是多善良的人,如果卿卓灼骂她责怪她,她还会为了掩饰愧疚而还嘴。
但是对方仅仅因为她和自己的好友相像就对自己百般包容,她实在觉得受之有愧。
同时,也为两人之间的伟大友情而感动。
“别呀,你之前又不认识我,我希望你开心,好吗?”
卿卓灼温柔地看着许桐。
她自己也分不清了,这话到底是对许桐说的,还是对岳普说的。
岳普已经死了,活着的时候她不开心,也做不到开心。
市第一人民医院,市脑科医院,市精神疗养中心,安定精神病院;秦医生,梁医生,李医生,冯医生;氟西汀,帕罗西汀,盐酸舍曲林片。
它们,他们都没法让岳普开心。
那么,就让活着的许桐开心吧!
“姐姐,你真温柔,岳普肯定也很喜欢你。”
哪有人会不喜欢这么温柔美好的人呢?
卿卓灼笑了,岳普当然喜欢她了。两人行事风格相似,兴趣爱好重合很多,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只不过她才不对岳普温柔呢!两人在一起还是互损,打骂对方多。
赵士壹看着两人才认识一天,还是一起绑架案中的从犯和被害者的关系,却熟稔成那样,心里不痛快,粗声打断了她们,“行了,要叙旧还是交朋友,以后到地下吧!这辈子你们是没机会了。”
卿卓灼心中闪过一丝危机感,但她静下心一想,她跟赵士壹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绑架她不就是为了对付陶斯咏吗?
只要陶斯咏没来,她就还有利用价值,就死不了。
难不成赵士壹又是培养替身,又是安排人手在医院,就是为了问她两个问题,然后把她杀掉吗?
尽管她爆出的秘密也足够重量级,能影响到陶斯咏争夺继承人了,但是赵士壹又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陶斯咏有明尔兹默症,和正常人生育不了。
万一赌王因此震怒,哪怕二房根本不愿意带赵士壹玩,他也会把这笔账算在二房身上,谁让你们是一个妈呢?
再说了,赌王要是真想把继承人之位给陶斯咏,不能生育算得了什么?
赵家那么多重孙,随便过继一个给四房,相信这是很容易办到的。
“赵总,你之前没跟我说你要害人命啊!今天的事已经有人报警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敢杀卿卓灼,燕家人和警察都不会放过你的!”
许桐急了,万一卿卓灼真的因她而死,她这辈子得做多少噩梦。
但她没提赵家四房,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港媒造的那些谣上面,觉得卿卓灼只是陶斯咏的生育机器。
卿卓灼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姑娘那么急躁单纯,就算赵士壹真要杀人,大可把罪责推到手下身上,让她意外死亡,尽管赵家人不会信,但司法程序那里只看证据,不看心迹。
“许桐你快走吧,别管了。”她想趁着赵士壹发怒前把许桐赶走。
许桐看着逐渐不耐烦的赵士壹,心里也怕得很,她只能祈祷警察赶紧找到这里,救出卿卓灼。
她打开门走了,心里很沉重。
尽管她知道没有她,赵士壹也能找别人,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直接害死了一个人。
岳普,如果你在天有灵,保佑你的好朋友卿卓灼吧!
她双手合成十字,在心中祈祷。
刚刚卿卓灼回答了赵士壹的问题,她也有几个疑问,尽管知道他不会回答的,不过那也好,不回答说明她还是活人的嘴,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你怎么知道许桐的声音像岳普的?”她扬眉问。
知道岳普长什么样不难,但她又不是名人或者唱歌的,根本没留下什么公开的音频,怎么知道一个死人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呢?
而且卿卓灼对声音特别敏感,听声识人比看脸识人用的多,她对大多数人的印象都是声音比脸深刻。
这个事赵士壹是怎么知道的?
很明显他知道且利用了卿卓灼的这个特点,她还没见到本人,就被声音迷惑了。
而许桐长相只有三分像岳普,声音却是九分像。
用她,而不是其他脸更像岳普的人,也说明赵士壹非常了解卿卓灼记声不记脸的特点。
关键是卿卓灼的这个特点,知道的人还不多。
那么就是有内鬼了。
而且内鬼绝对是特别亲近的人,在很久以前就潜伏在她身边。
她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到是谁。
赵士壹没想隐瞒,但也不想让她痛痛快快地知道答案。
他得意地笑:“自然是你的身边人啊!想知道,就得看你能说什么我想知道的东西,但我没有想知道的。”
卿卓灼是有利用价值,但这个价值不需要她本人同意,所以赵士壹对她无所求,也就不会白告诉她。
意料之中,卿卓灼毫不失望。
“你老公怎么回事?我都递出消息七个小时了,他还没动静,是不是想看你死啊?”
赵士壹又一次低头看新买的手机,还是没电话。
卿卓灼冷冷看着他,反正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刚刚又见到了许桐,现在什么都不怕。
赵士壹看她不理他,故意坏心眼道:“要不你告诉我岳普得抑郁症的真实原因?我就告诉你内鬼是谁。”
“抑郁症就是抑郁症,跟感冒一样,你感冒需要原因吗?”
卿卓灼忍不住中套,自从岳普得了重度抑郁症,她就开始去了解这个病。 跟众人以为的抑郁症完全是患者主观决定的,只要“想开点,少想事”就能治好不同,抑郁症是真实的身体反应,像感冒一样。
感冒患者能控制自己打喷嚏流鼻涕吗?
抑郁症患者的表现确实是行动力下降,多思,多愁善感。
但那是表现,而不是原因。
可能一开始确实是多思加上受到挫折导致抑郁症,但一旦患上了,大脑的活动区域和周期也会改变,身体分泌的激素量改变,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去不思考。
而且少思考是逃避,治疗抑郁症才是解决问题。
你得了感冒,觉得不打喷嚏流鼻涕病就好了,总不会倒过来觉得自己憋着不打喷嚏不流鼻涕就能让感冒好吧?
赵士壹的意思是岳普得抑郁症,就得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了那事要死要活的,而不是真的被这个病折磨。
他像个村口爱打听别人隐私密事的八婆一样恶心。
卿卓灼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他的。
“我听说她是举报同学作弊被人孤立,想不开才自杀的?”
果然,低级趣味的赵士壹开始瞎猜了,把实际发生的事用自己贫瘠的思维乱串联一通。
“你胡说!”
卿卓灼愤怒地喊。
“我也觉得不是,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我觉得不至于,她可是在医院治疗了四年啊!”
赵士壹居然猜对了。
卿卓灼不再说什么,她越表现出态度,就会让赵士壹知道更多。
“不过我最好奇的不是她为什么得抑郁症,而是你和她什么关系?”
赵士壹慢吞吞地说,看着卿卓灼之前因为他的话而涨红的脸,他像欣赏在自己手中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心情愉悦极了。
卿卓灼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满是阴霾。
“你俩说是好朋友,我觉得你的情绪和反应过了。这些年燕家做的慈善全都是关于抑郁症的,慈善总量也在上升。如果只是燕家钱多,那解释不了你为什么都是亲力亲为。你有那么闲吗?”
“卿卓灼,你在岳普去世后有一整年都在做抑郁症全国组织的慈善,之后每年也不少于三个月。”
“卿卓灼,你和岳普是不是同性恋,你爱她是不是?”
赵士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狰狞着,似乎很受触动,眼里闪过一丝急需认可和赞同的神色。
卿卓灼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她感到一阵后怕。
当年她是想要帮助一些为同性恋说话争取利益的组织的,但是小妈拦住了她。
瓜田李下,应该懂得避嫌,小妈这样告诉她。
谁的瓜田?
谁的李下?
身正还怕影子斜吗?
正因为身不正,所以才怕影子斜。
她不怕自己的斜,她怕岳普被人议论!
死了的人当然听不到了,但活着的人还在。
还好她自己也不能接受那个事实,更要顾及岳普家人的感受,所以她放弃了。
但从此,同性恋三个字成了她心中的禁词。
关注同性恋的群体无非就是支持者,反对者,自己就是的人。
她哪一类都不是,却被拉进了漩涡。
她不支持,不反对,有着一个正常人对不了解事物的恐惧,怕人议论,怕好友和它沾上关系。她是个最俗最俗的人。
卿卓灼只是做了抑郁症的慈善,都被怀疑和岳普关系暧昧,要是真的帮助同性恋组织,还不知道世人会如何议论岳普,岳普的家人又该如何自处?
“同性恋?亏你想的出来,你没有好朋友,还不兴别人有吗?”
她反问。
赵士壹一时之间不敢肯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刚刚眼里的光也熄灭了,整个人低落又心烦意乱,没有之前兴奋着八卦的样。
两个人都陷入了静默中,赵士壹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房间里只有卿卓灼一个人,但房间外很多人守着。
卿卓灼饿得要死,昨天吃了一顿午饭后就滴水未进,此时饥肠辘辘,肚皮贴后背。
她不由得想起陶斯咏昨天白天给她切的一盘草莓尖尖。
这一个月以来,要说对陶斯咏没产生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但卿卓灼已经二十五岁了。
别说陶斯咏身份特殊,从小被女生喜欢,还情绪不稳定了,就算是另一个没多少诱惑的普通人,卿卓灼也不敢轻易爱了。
她才二十五岁,爱的人就大半都离开了她。
她不想再体会得而失的感觉了。
所以她宁愿不要。
卿卓灼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突然在睡梦中被人推醒。
她迷迷糊糊,眼睛眯着,看不清眼前的人。
“卿卓灼,快醒醒!”
是陶斯咏的声音!
卿卓灼迅速睁开眼,惊喜地看着他。
这是两人结婚后,他第三次来救她。
第一次是窗边,他拉住了她。
第二次是赵家的宗祠,他抱走了膝盖受伤发着高烧的她。
这一次是赵士壹绑架了她,他来到这间小屋子要救走她。
卿卓灼今天陷入了对岳普的回忆,整个人脆弱不已,此刻看到陶斯咏,不由得狠狠抱住了他,头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鼻尖使劲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陶斯咏的身体很硬,和他脸部骨骼的风格很像。
他突然被抱住,身体僵直,小心翼翼地回抱。
他拍了拍卿卓灼的背,关切道:“怎么了?”
卿卓灼的眼泪哗啦哗啦流了下来,弄湿了陶斯咏的衣服。
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泪。
突然,她抬起头,狠狠咬了陶斯咏强健的胳膊一口。
正咬在了他发达呈一个大波浪型的肱二头肌上。
她咬的时候,还贴心地抬手,准确捂住了陶斯咏的嘴。
陶斯咏把一声闷哼咽进了嗓子里,他感受着胳膊上的温热和痛,心中思考着什么。
待卿卓灼的嘴从胳膊上移开,他毫不犹豫地把他嘴上的手拿下来,顺势钳制住她的下巴,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卿卓灼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他疯了!
外面都是赵士壹的人,他在这里吻她!
不不不,他吻她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们不是才进展到可以拥抱吗?
她推他的胸膛,却被他放在她背后的手狠狠推进他的怀里。
头却是被迫抬着的。
她只能尽力把头往后仰。
但很快,她筋疲力竭,任由他吻着。
不知两人吻了多久,陶斯咏才放开她。
她大口喘着气,被对方强大的肺活量害得差点憋死。
“疯子!”她伸手打他胸口,轻声抱怨。
他却一把握住他胸口处捏成拳的小手,把它舒展开,低头,温柔地亲吻手心。
随后又亲吻手背。
他声音嘶哑,带着情欲又霸道地反问:“怎么?准你咬我,不准我亲你?”
他虽然同样迷迷糊糊,也知道自己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切要按照恋爱历程来,亲吻这种事是交往三个月后才能考虑的,但也忍不住了。
真正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严格遵循什么恋爱历程啊!
去他的恋爱历程,他陶斯咏想怎么谈恋爱就怎么谈!
他想怎么亲卿卓灼,就要怎么亲!
卿卓灼也管不了他的,她又没他力气大!
法律?
法律也管不了他的,他俩是夫妻!
写在同一本结婚证上的合法夫妻,受法律保护的。
别说只是亲了,他想对卿卓灼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法律允许的!
那叫夫妻义务!
陶斯咏之前不想跟卿卓灼太亲密,只是因为他觉得她把他当工具人,当生孩子的工具。
现在不一样了,他能牢牢抓住卿卓灼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婚姻。
或许什么时候应该让她肚子里揣块属于他的肉,她才真正算是他的。
卿卓灼哪里知道陶斯咏的心思,她正想怒骂他不要脸,却忽然发现他的鼻梁上有一条往外渗血的伤口,额头红通通的,眼睛下方和嘴角都被打的青紫。
她不由得想起一个月前方特助脸上的伤口。
“谁打的?”不知不觉,她的心居然也跟着疼了。
陶斯咏露出个尴尬的笑,“摔的”。
卿卓灼无语,他是把她当傻子吧!
“是不是赵士壹的人?”
卿卓灼简直恨透赵士壹了,一天之内,他接连伤害她身边两个重要的人。先是恶意讨论岳普,造谣。现在又把陶斯咏打成这样。
陶斯咏柔和地笑了,因为他发现卿卓灼很在乎他啊!
“不是赵士壹,是赵士端。”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卿卓灼乍一听,还以为是二房的其他儿子,嘴一顺就骂,“狗东西赵士端,居然把你打成这样!”
突然,她愣住了,“赵士端?”
赵士端不是陶斯咏的爸爸吗?
爹打儿子?
那卿卓灼能管吗?
肯定不能管啊!
而且,赵士端好像是她公公啊!
她刚刚居然骂了自己公公狗东西。
她怨怼地看着一脸坏笑的陶斯咏,“你是故意的?”
“对啊!”陶斯咏大言不惭,甚至还觉得很骄傲。
“再亲我一下,我就保证不告诉我爸。”他指着自己没受伤的侧脸道。
他智商又变成三岁了吗?
卿卓灼冷眼旁观,这人怎么那么幼稚。
“你去说啊,你有证据吗?”
卿卓灼简直不屑于理他。
如果上天注定给她一个智力不正常的老公,那么请让他有和智力匹配的儿童身体好吗?
不要让她不仅打不过他,被强吻也反抗不了,还被他气死可以吗?
她的姻缘劫很长吧?
她不会上辈子是什么四处留情的神仙,这辈子下凡来历情劫吧?
她宁愿自己是倒霉的朱丽叶,哭嫁的祝英台,被陈世美辜负的秦香莲,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也不想做陶斯咏的老婆。
陶斯咏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自信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状的东西,按了几下。
然后卿卓灼的“狗东西赵士端,居然把你打成这样”以很小的音量被放了出来。
她听得清清楚楚,想到自己背后骂人,给留下证据了,不由得面红耳赤。
陶斯咏坏心眼地按了一个按键,然后那句话就被循环播放了。
卿卓灼气急败坏去抢,陶斯咏眼疾手快,把录音笔放回了口袋。
“都说了,亲我一下,我就不告诉我爸。”陶斯咏得意地坏笑,“不然,等你回家了,我就放给他听。”
“陶斯咏,你不会那么过分的对不对?”卿卓灼武力斗不过他,只好智取了。
“我是你老婆呀,我和你爸爸关系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处?”
陶斯咏收敛笑容,似乎真被她说动了。
“你和我爸关系不好,我是没有什么好处”,他偏头认真道,“但是也对我没什么坏处啊!”
他说了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知道自己一定把卿卓灼气的不轻。
卿卓灼好想大叫一声,把外面的赵士壹的人喊醒,让他们把陶斯咏拉去打成伤口数为此刻他脸上伤口数的两倍的平方啊!
四的两倍的平方。
嗯,六十四。
六十四个伤口在脸上,四舍五入约等于猪头。
可她不能那样做,虽然她好想他变成猪头。
卿卓灼指着屋子里除了门以外唯一的一道出口——窗户,怒气冲冲,压着声音道:“你给我滚出去!”
“你确定吗?我可是来救你的!”
陶斯咏故作惊讶地挑眉道。
“我不要你救,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卿卓灼满脸嫌恶。
她这辈子就没遇到过那么难缠的人!
真是讨厌死了!
陶斯咏突然眉头下垂,哎,玩笑开过火了,老婆生气了。
怎么办?
只能哄呗!
他掏出口袋的录音笔,递给卿卓灼。
“给你。”
他丧气得像条打架输了的大金毛。
哎,大金毛很乖巧温顺,很少打架。
陶斯咏也很少丧气,很少输。
“你把它拿来这里是录音的吧?给我你用什么录?”卿卓灼气消了一点点,接过录音笔,直接按了关机,打算回去了再删。
“我还有一个。”他掏出口袋里的另一个白色录音笔。
卿卓灼点点头,“所以陶斯咏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欺负我一下吗?”
这人一开始强吻她,然后又拿录音笔气她,就是不带她走,她不由得怀疑他根本不想救她,只是来逗她玩。
陶斯咏如梦初醒,想到自己的目的了,仍然笑着说:“不止啊,还为了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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