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度众生

    “我等皆是外人，也只听过秦人的一面之词，既然与公主所言有出入，还望公主不吝赐教。”方君左道。
    “我神螺宫先祖乃唐宗室李重恩，清泰三年，石敬瑭谋反，勾结契丹大军南下，先祖见皇上意志消沉，遂率家眷随从千余人乘船出逃，经数月而至神螺岛。”李向晚道。
    “你们果然是后唐的！”方觉道，“大侄儿你猜的可真准。”
    “后唐？”李向晚道。
    “后世史书是这样称呼的。”方君左道。
    “今夕是何年？”李向晚道。
    “大明建文四年。”方君左又给李向晚补了几百年历史课。
    “明太祖当真是不世出的英雄！”李向晚道。
    “别扯远了，还是说回神螺岛的事吧！”方觉道。
    “秦人招待先祖一行甚为周到，美酒佳肴，钟鸣剑舞。不料两方为争大秦是存是亡起了争执，先祖只好示以《史记》，岛主却说那是伪书，疑我先租居心叵测，先祖怒而掀翻食案，见秦人顽固不化，当即起身告辞，殊不知近旁舞剑之剑姬忽而倾身扑向先祖，一剑刺死，我唐人这才起而夺岛。”李向晚道。
    “这么说的话，还真是秦人先动的手了。”方觉道。
    “敢问公主，剑姬出手之前，秦人岛主可有明令？”方君左道。
    “先人未曾提及，当无明令，但行此不义之事，使一眼神足以，何须明令？”李向晚道。
    “主人不爽客人，轰走就完了，为了这点破事杀人，不合逻辑啊！”方觉道。
    “当时剑姬正在舞剑，岛主若以眼神示意，剑姬不一定能察觉，若要杀人，当下明令才是，此事或许是个天大的误会！”方君左道。
    “愿闻其详。”李向晚道。
    “唐人部众不在少数，秦人并不占优，悍然于席间杀害你们头领，激起两方死斗，此举未免过于不智了。”方君左。
    “秦人若非不智，便不会将《史记》视为伪书了。”李向晚道。
    “适才公主提到，唐人先祖掀翻食案，那么案上食物定然散落一地，舞剑之剑姬就在近旁，若不慎踩到油滑之物，诸如肉皮、瓜皮之类，失足倾身一剑……”方君左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岛主没下令，一个剑姬怎么敢随便杀人？”
    “这般臆测未免也太牵强了吧！”李向晚道。
    “敢问公主，剑姬杀人之后，秦人可有立即群起攻杀？”方君左道。
    “我们先群起而攻，除剑姬之外，席间秦人皆未佩戴兵刃，眨眼便被我们杀尽，而后其他秦人陆续增援而至，但也不是我们的对手。”李向晚道。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意外了，你们带刀，他们没带，岛主要是示意剑姬杀人，那他岂不是长了个猪脑子？”方觉道，“你们两家居然为了一块瓜皮打了几百年，真够瓜的！”
    “这几百年的世仇，难道当真起于一场误会吗？”李向晚道。
    “十三叔所言甚是，以在下愚见，两家虽在席间起了争执，实在不至于兵戎相见。”方君左道。
    “即便起于误会，可几百年厮杀下来，两家早已仇深似海，如何还有联手之可能？”李向晚道。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方觉道。
    “恩公先前提到三国，赤壁之后，东吴趁关羽围襄樊，白衣渡江袭取了荆州，现在秦人人少，才想要我们帮忙，如果灭了倭寇，我们失去作用，秦人反过来奴役我们又如何？”李向晚道。
    “只要公主愿意让出神螺岛，不才愿为以项上人头担保，秦人必不会干卸磨杀驴之事。”方君左道。
    “我也给你担保，还有方君右那臭小子，他的人头我也做主用来给你保了！”方觉道。
    他本来想把孟孤阳的人头也做主拿来保了，但转念一想那样做好像渣得太过分了点，毕竟渣有渣道，海有海规，讲究的就是个雨露均沾，不能厚此薄彼！
    李向晚沉思良久，朝老头的尸体跪下，道：“父王，倭寇杀尽我唐人男子，驱使女眷为奴，如今秦唐恩怨已解，女儿斗胆做主，与秦人联手，共讨倭寇！”
    她说完便三跪九叩，再起身对方觉道：“神螺宫已然绝嗣，我要这空岛也没用，事成之后，把倭寇最大的那艘船给我，我要带着唐人女眷返回中原。”
    “既已决定联手，当速定讨贼大计，我等与秦人皆无法联系矿工，公主可有法子吗？”方君左道。
    “这到不难，那些矿工的饭食都是我们女眷送下去的，只是我怕他们未必答应。”李向晚道。
    方觉看了看方君左，道：“我倒有个主意。”
    “十三叔有何良策？”方君左道。
    “夫人，你看我这大侄儿可像一位美娇娘？”
    “确难辨别。”
    “你给他打扮成女的，明天让他跟着进去送饭，那些矿工曾亲眼见到我们被丢下海喂鲨鱼，肯定以为我们死了，大侄儿可以借题发挥，编一点神仙搭救之类的说辞，肯定能把他们唬住，有了神仙帮忙，他们不敢不答应。”
    “虽冒险了点，但确不失为一条妙计。”李向晚道。
    “到时候你是不是就可以以身相许了？”方觉道。
    “奴家一介残破之身，只恐配不上恩公。”
    “我不嫌弃。”
    “恩公若能保我平安离开神螺岛，奴家便任凭恩公处置。”
    “侄儿这就提前拜过婶婶了！”方君左拱手道。
    方觉大喜过望，拍着方君左肩膀，道：“大侄儿很懂事嘛！”
    他心想这一连串的苦可算没白受，先有小丫头，再得美妙妇，老子终于也当一回人生赢家了！
    他再次上下打量李向晚，越看越是心痒痒，恨不得就地洞房，但余光看到死去老丈人的尸体，想起古代死了爹要守孝三年，不能同房，孟孤阳死了祖父，也要守孝一年，我靠，白高兴一场！
    计划定好，三人先要把老头安葬了，然后方觉下去复命，方君左留在洞里等明天去游说那些矿工。
    方觉和方君左一前一后搬起老头的尸体，老头上衣里突然掉出一块布，两人放下尸体，方觉捡起一看，是一封血书。
    三人凑到一起看，血书上道：“盛世神都图乃唐室至宝，武则天篡唐，在洛阳城下修建地宫，广罗珍宝藏于其中，以留后路，命画圣吴道子绘制春夏秋冬四卷盛世神都图，将进入地宫之法暗藏于四图之中，四图后为晋王李克用所得，洛阳城破前，李从珂将四图分与宗室，秘密带出，待天下有变，四图重聚，取得宝藏即可号令天下。”
    三人相视皆错愕不已，方觉捕捉到方君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知道这个大侄儿在想什么。
    先前主动做媒人，只是为了壮大方家，没想到却意外一石二鸟，方觉猜他此刻连朱文圭的年号都想好了。
    “没想到盛世神都图中竟藏有如此秘密，这下可糟了！”李向晚道。
    “怎么了？”方觉道。
    “神螺宫这卷是春图，一直挂在我父王屋内，吴季贵占了父王屋子后，见那图竟是画圣吴道子的真迹，准备后天足利义持来岛时献给他，换取更多粮草军需。”李向晚道。
    方觉心想小日本抢我们的东西还不多吗？这可是吴道子的真迹，正儿八经的国宝，岂能再便宜了倭寇！
    谁料遇事一向波澜不惊的方君左却拍手，道：“天助我也！”
    “国宝都快没了，你高兴个什么劲？”方觉道。
    “之前听冈本一娄不服吴季贵，我还担心拿下吴季贵，不一定能迫使所有倭寇屈服，后天足利义持来神螺岛，我们如果利用献图的机会拿下他来，岂不是稳操胜券了吗？”方君左道。
    “不可，此图乃我唐人至宝，若献图之时有何闪失，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李向晚道。
    “我们不必献出真图，只要拿一幅假图应付即可。”方君左道。
    “哪来的假图啊？”方觉道。
    “我自幼学画，最爱模仿的就是吴道子的画，虽然逃不过名家高手的眼，糊弄这些个莽夫还不成问题。”方君左道。
    方觉听得两眼放光，道：“大侄儿，没想到你还有这技能，你真是个宝藏侄儿啊！”
    “画虽可仿，但那画上有吴道子的印章，如何能仿？”李向晚道。
    “只要有朱墨，我可以用笔画出来。”方君左道。
    “朱墨我有，吴季贵出海了，要偷画只在今晚，但他屋外的院子里有十几个倭寇把守，连我也不能随便进去，你们如何进得去啊？”李向晚道。
    “十几个倭寇算什么，我这大侄儿身怀绝技，放倒他们轻轻松松！”方觉道。
    “不可以放倒他们，那样会打草惊蛇，耽误了抗倭大计！”方君左道。
    “除非能想个办法将他们全部引开！”李向晚道。
    三人久思无门，焦虑令方觉腿上被蜜蜂扎的包又痒起来，他忍不住抓了抓，立刻灵光乍现，道：“你说他们怕蜜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