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坊

    易师真这一夜都没睡，和一些士兵都在清理战场，他倒不是有多么仗义，纯粹是睡不着找点事干。
    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大概清理出来，一夜里，死去的士兵有四五百，加上不同程度受伤的，这次夜袭伤亡在千数，实在是损失惨重。
    在这期间，张越带着一个被砍断一臂的士兵过来，那士兵很年轻，和易师真差不多大，他低着头向易师真道歉，说他是昨天晚上揣他的那个人。
    那士兵垂着泪道：“如果我早听你的，也就不会死这么多兄弟了，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易师真心里一暖，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而是狼卫兵太狡猾，你好好养伤吧！”
    张越闻言骂道：“哭，哭你娘个蛋！老子带的兵，流血不流泪，给老子好好养着，下回给你兄弟们报仇！滚吧！”
    那士兵感激地朝易师真点点头，然后跑开了。
    张越对易师真笑道：“当兵的嘛，手脚没轻没重，你别怪罪。”
    易师真笑笑：“张总兵哪里的话，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不过，损伤了这么多士兵，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张越毫不在意，大手一挥，道：“这点伤亡算个毬！当年我守边关的时候，尸体堆在女墙下，都堆成山了，第二天照样干仗！”
    “我连夜把消息传给王大人了，王大人说今天会再次运兵渡江，补充咱们的伤兵，让他们换下去养伤。老子就不信了，老子堂堂京营副总兵，还对付不了这些山野村民！”
    易师真点点头，询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张越眼神坚定道：“吃完早饭，养点力气，在晌午前动手，这里离桂藤县镇上不过三四十里路，争取在天黑之前杀过去！”
    易师真提醒道：“可过去的路大部分都是山路，山高林密，还是要小心行事，别中了埋伏。”
    张越正色道：“嗯，我已经想到了，既然他们敢来偷袭，肯定还有后招，你放心吧，我打仗这么多年，不是白打的，像昨晚那样的蠢事，不会再发生了。”
    易师真笑了笑，道：“那我先去找熊胖和高老头，你先忙。”说完转身就要走。
    张越叫住他，道：“易兄弟，幸亏你昨晚杀了个狼卫兵，才让我们重振军心，重整旗鼓驱杀那些狼卫兵，我代表兄弟们感谢你。这一次，你就别费神了，多休息，你毕竟是个读书人，打打杀杀的事有我在，我不会阴沟里翻船的，放心吧！”
    易师真点点头，淡淡一笑道：“不妨事，有事叫我就行。”
    等他走开，找到熊蹯他们的时候，这两人躲在一个草窠里睡得正香，熊蹯呼噜打得震天响，高人等居然也能睡得着，易师真心中也是佩服至极。
    他伸腿把他们踢醒：“起来，起来！熊胖，开饭啦！”
    熊蹯一个鲤鱼打挺呼地坐起来，瞪着血丝未退的双眼到处看：“哪呢，哪呢？！开饭了也不叫老子，亏老子昨晚还帮他们杀了敌！”
    高人等醒了，却没起来，转了个身，闭着眼睛说道：“鬼才信这个一百零八个心窍的死秀才，熊胖，别理他，接着睡。”
    易师真冷笑两声，拿起高人等身边的临仙竹，对他道：“伙房的人说少了柴禾，我拿你这破玩意去烧了，好早点开饭。”
    熊蹯边埋怨边催促道：“你个倒霉秀才，老是骗老子，赶快去，早就饿的受不了。”
    易师真拿着临仙竹却不走，拿眼仔细观察高人等的反应。
    高人等依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躺在草窠里身都没翻，闭上眼睛淡淡道：“你拿去烧，要是刀劈开了，火烧裂了，那是你的本事。”
    易师真哼了一声，把临仙竹一丢，高人等正好伸出手来把临仙竹接住。
    易师真冷冷道：“谁稀罕你这破竹竿，真拿着当宝贝了。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凭什么说狼卫兵的祭祀庇佑消失了，明明他们看起来什么变化都没有？”
    熊蹯愣了一下，点头道：“啊，对，昨晚我什么都没看着，我就不信有人比我的眼睛还尖！”
    高人等依然躺在那里悠哉道：“那有什么奇怪的，老夫掐指一算就能算到。昨晚还好说，今晚就难咯！”
    易师真想到他说的“天狗食月”就是今天晚上，急忙问道：“今晚他们会怎么样？”
    高人等闭着眼睛淡淡道：“这阴阳五行气原本就不是异族独有，是天地间本来就有的一股气，只是异族的身体天生阴阳五行气极度失衡，所以才有各种天赋。”
    “但是世间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汲取阴阳五行气，让普通人也暂时变成异族，拥有他们的天赋，只不过这条件相当苛刻，你的铁灵芝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物，才有这种功能。”
    “其余剩下的多是祭祀之法，还需要天地间各种罕见的天象异象配合在一起，才能具备给普通人灌注阴阳五行气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并且这种方法赋予的阴阳五行气的状态十分不稳定，持续时间也不好控制，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还会有严重的后患。”
    “你以为谁都有铁灵芝这种宝贝？想汲取就汲取，一点毛病的都不会落下？被你小子捡找便宜了，你就偷着乐吧！”
    易师真皱眉道：“你是说，那些狼卫兵不是异族？只是普通人？”
    高人等终于睁开了眼，看着他道：“是不是异族老夫不知道，就算是异族，也不能时时刻刻用天赋吧？苏姑娘用轻语天赋次数多了还肚子疼呢！熊胖子的血和酒混合能点燃火焰，可熊胖子一身血有多少呢？他的汗液可以让火焰凝而不散，甚至在水底燃烧，可他一天能出几斤汗呢？”
    熊蹯闻言点头，十分赞同。
    高人等继续道：“但凡阴阳五行气失衡之人，都是天地间的特殊存在，会受到各种条件的限制，天赋越强大，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厉害，还会遭到各种病痛的折磨。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如果他们什么代价都没有，那岂不是成了神仙了？”
    易师真感慨道：“欲带帝冠，必承其重。”
    高人等拄着临仙竹站起来，对着日头伸了个懒腰，眯缝着眼道：
    “就是这个道理。狼卫兵他们今晚会变成什么样，老夫不清楚，不过他们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肯定活不了多久，这不过是饮鸩止渴之法而已。”
    易师真还在思考，隐约觉得不对劲，对啊，一开始还在试探他怎么看出狼卫兵的异象消失的，怎么突然就被他一通乱说给岔开了？
    这老家伙，果然狡猾！
    高人等拿竹竿一敲熊蹯的头，道：“走，熊胖子，咱们找吃的去！”
    熊蹯咧嘴一笑，站起来拍拍屁股，跟上高人等。
    易师真反应过来，追过去继续试探他道：“昨晚可并非月圆之夜，他们，不，你为什么——”
    高人等打断他，悠然道：“那说明，要么是那祭祀之法很强大，要么就是主持祭祀的人捞了偏门，走了邪路，不需要月圆之夜也能做到。”
    易师真又被他岔开了，却不自觉地问道：“那除了祭祀之法，还有其他什么办法？”
    他们远走远远，高人等的声音慢慢传来：“那就只有一种方法，不过你也用不着，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
    快到晌午时分，山里雾气重，湿气寒气都重，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太阳驱散这些令人厌烦的东西，让人自在活动。
    张越已经让所有的士兵都吃完了饭，加上太阳驱散了湿气和寒气，让人精神头十足。
    王大人运送的兵马也过来了，差不多有七八百人，后面的还在路上，王大人交代过他们，过来就要打仗的，所以他们也都是提前吃好干粮来的。
    张越看着精神饱满的将士们，十分高兴，大手一挥，废话不多说，亲自率领他们，浩浩荡荡地朝桂藤县杀去。
    易师真他们落在后面，他看着这些干劲十足的士兵，高兴地道：“今天总算能杀入桂藤县镇上吧？”
    高人等毫不犹豫地泼冷水道：“哼，越是这种山里的山民，越是鬼主意多，你别高兴得太早！”
    熊蹯嘟囔道：“高老头，我看是你刚才你吃饭吃撑了，这才来倒人家胃口的吧？就你有张嘴，巴巴地吐酸水。”
    高人等眉毛一挑，道：“老夫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忖度的？老夫可是会仙人指路，算命贼准！”
    “吹吧你！”易师真和熊蹯异口同声地说道。
    大军出了这个村庄，沿着山路一直往前，前面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庄户人家，也早已人去屋空，看来早就被亲朋好友煽惑着一起去了县镇里。
    毕竟红莲教的教义在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野村民来看，就是天大的喜事。
    他们穷惯了，苦惯了，慢慢就不怕了，可他们怕的是生病，怕的是死，红莲教说所有人都是无忧真乡流浪在人间的儿女，死不可怕，病也不可怕，自有真乡老母接引他们回无忧真乡，那里无忧无虑，无比快活。
    更何况那红莲教的护法还布施银两和粮食，就算不信，有便宜谁不占？于是他们拉帮结派、拖家带口地去了县镇上，殊不知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易师真看着沿途的空荡荡的人家和荒废的土地，还有收割了一半的稻田，和被鸟兽糟蹋了的菜地，无奈地直摇头：“这红莲教，实在祸害不浅！”
    张越倒没什么感觉，反而正中下怀，很是兴奋地带着众部将横冲直撞，离桂藤县越来越近。
    路上抓的两个没跑掉的村民告诉他，离镇上只有不到十里路了，只要过了前面那个山口，就能看见镇上的房屋了。
    张越顿时心情大好，志得意满，吆三喝四地催促着后面是部将士兵们。
    可当他们来到那个山口的前面时，所有人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