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坊

    易师真拖拽着莫应发倒退着往镇外的山口走。
    铁灵芝流转着充盈的金芒，尖锥刺在莫应发的脖子之上，易师真另一只手捏着血桂果，它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不断地从中心那只黄金瞳中留下月华涎，滴落在他们的身前。
    他们的身后，由狼卫兵牵着一条很长的绳子，拉着那些眼睛失去光彩和光明的菟族人，如同被流放的囚犯般拽着往前走去，还有一些狼卫兵已经前往山口通知其他人清除路障了。
    而他们的对面，就是郭索用两把刀抵住了熊蹯和秦邦相的脖子，郭索的身后跟着黎里族长和大批的山民。
    他们自从得知官府的探子偷偷潜入进来了，目光便变得很不友善，毕竟今天下午的战斗，让他们的山民也被箭射死了很多人。
    易师真就这么一步步地往后退，但他心中依然有很多疑问需要人来回答。
    于是他一边慢慢走，一边勒紧了手臂，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血桂果，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莫应发开口道：
    “你是天命坊的药师，是谁告诉你这里有菟族，又是谁出价购买他们去做成药引子，在哪里收货，又在哪里宰杀？”
    “这个······”莫应发依然将脊背贴紧了他，双手也不敢乱动，但面色仍旧有些为难。
    易师真将血桂果伸到他的面前，冷冷道：“我看你是想尝尝这月华涎的滋味了！”
    “别，千万别！我说！”莫应发吓得一哆嗦，连忙答应。
    莫应发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说道：“兄台，我叫莫应发，是天命坊的七品药师，我们天命坊药师一般都是指挥诏狱的缇骑和各处的捉妖师去抓捕异族，我们自己根本不会动手，你知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嘛！”
    易师真冷哼一声，道：“接着说，你们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莫应发嘴角一扯，强笑道：“所有天命坊药师对异族的消息都来自悬红榜，上面悬赏着许多对天命坊药师有重要作用的异族，并且标明了售卖他们的价格，只要你有本事抓到他们，交给各地的天命坊药坊就能收到钱。”
    “悬红榜？”易师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去哪里能找到悬红榜？”
    莫应发道：“各地的书市都有一些书斋，去那里就能买到悬红榜，会有专人售卖，定期更新榜单。并且你能拿出足够的银两的话，还能得到一些更重要的消息，比如他们躲藏的地方，有多少个异族等等。”
    易师真想了想，道：“那岂不是高品阶的药师有大把银子，什么消息都能买到，其他低级的药师还有机会抓捕吗？”
    莫应发赔笑道：“按道理是如此，可是并非每种异族都有这些幕后消息，很多异族只有名字和价格，连他们的天赋是什么都不清楚，躲藏的位置和数量更加无人知晓，都要自己去寻找。”
    他继续道：“更何况，一点点消息就很可能是天价，能不能抓到，抓到后是死是活，都可能影响到售卖他们的价钱。所以大部分人拿到悬红榜也只能一筹莫展，就像知道了宝藏的价值，却没有路线和方位，天下这么大，都只能碰运气。”
    易师真再问道：“去哪里找天命坊的分舵？”
    莫应发回道：“这就看您在哪个城里了，一般大一些的城里都有两处天命坊的分舵，一处可以去当地的酒楼里问店家，自然有人带你去，去的一般是医馆。另外一处就是直接去药铺。”
    易师真皱眉道：“为什么有两处地方，不嫌麻烦吗？他们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要找不同的人？”
    莫应发回道：“去那里的人无非两种人，一种是天命坊的药师，一种是购买异方的顾客。但不论是谁，去了那里都需要亮明身份，药师需要凭借天命坊的药囊，才能进行购买异族药引子和售卖活死异族，而顾客则要展现一下身价，是否有这么多钱购买异方和药引子。否则的话，一律不会接待。”
    易师真点点头，手臂一紧，道：“继续说。”
    莫应发伸手轻轻推开一点他的铁灵芝，然后赔笑道：“天命坊的药囊，都是用特定的丝织物织就的，并且有独特的香味，造不了假，而顾客的身价一般亮出永安票号的银票就行，他们家的银票最保值。”
    “先去酒楼，再去医馆的话，那些医馆不论购买药引还是异方，都是可以讲价的。但药铺那边的药坊则不会讲价，手里活死异族按照悬红榜上的价格，一口一个价，异方也是如此。”
    “但是，医馆里的药坊是不收活死异族的，你要卖的话，只能去药铺那边的药坊。至于一个城里为什么有两家药坊，我也不太清楚。”
    易师真道：“哦？为什么会有讲价和不讲价的区别？那岂不是都去可以讲价的地方了？没人那么傻，愿意一刀切吧？”
    莫应发嘿嘿笑道：“这个自然有他们的规矩。不过都去讲价的话，那可不一定，讲价的医馆里的药坊，出价可能比不讲价的药铺药坊要高。讲不讲的下来，那都是看顾客和药师的嘴皮子功夫，各凭本事，讲的比医馆药坊低，那就是赚了，讲的高那就亏了。”
    易师真嗤笑道：“是不是傻，讲高了回头再去找另外一家药铺药坊，不就可以了？”
    莫应发道：“兄台真是聪明，不过，一旦你选择去了其中一家，另外一家也不会再接待你了。药坊的消息都灵通得很，你刚站在他们家门外，另外一家就知道了。”
    易师真疑惑道：“怎么，他们有钱还不赚？”
    莫应发缓了缓，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易师真总觉得这莫应发还有一些事情藏起来了，没告诉他，奈何他本来对天命坊就一无所知，不知从何问起了。
    郭索在对面听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说完了没有，快到山口了，你小心点，要是他沾到一滴月华涎了，你就别想跑！”
    易师真还未开口，莫应发急忙道：“正是。正是！”
    然后他对着郭索笑道：“郭大人，看来你对我还算有点功劳，回去我让师父给你打点关系，把你从鸽舍调出来，至少也要晋升到羊坊啊！”
    郭索冷冷回绝道：“不劳费心！”
    莫应发并不在意，继续笑道：“其实吧，我觉得凭你的本事，就算升到鹿场，甚至鹰巢也理所当然，那些鹰巢里的缇骑，本事也不过如此。”
    易师真听得暗暗称奇，没想到这缇骑的等级竟然这么稀奇古怪，于是问道：“缇骑难道不是凭本事晋升吗？”
    莫应发笑道：“兄台你这就算错了，哪个地方凭本事晋升？都是凭运气和关系！”
    “先说这天命坊的药师，靠售卖异方晋升，可他们越到高品阶，都是凭借着和大富商、大家族、大官们的关系，以及自身积累的名声售卖出去的，毕竟这些人才是大客户，他们接触的人才更有钱，但他们的异方一定比低等级的药师好？不一定。”
    “同样的，缇骑的晋升也是靠功劳，他们是主要负责给天命坊药师抓捕异族的，然后太医院御医看中的天命坊药师的异方，都要无偿献给皇上。”
    “所以，缇骑的功劳就要看抓捕异族的数量和质量。可这需要凭本事吗？只要你关系够广，你就能最先打听出异族躲藏的消息，就能叫更多的兄弟和捉妖师，乃至自己出钱请江湖采药人来帮你，说到底，还是靠关系和银两。”
    接着莫应发看着郭索笑道：“这郭大人，明显为人耿直，想必早就得罪了不少人，不然也不会单枪匹马四处乱闯，导致什么功劳都没捞着，至今还在鸽舍里打杂。”
    郭索冷哼一声，道：“我不稀罕那些东西！”
    莫应发叹道：“是啊，单枪匹马也好，经常要打点关系也头疼，谁都不能得罪。不过，郭大人，我看您的运气要来了。毕竟听说锦衣卫指挥使陆嘉羽，已经连续两次亲自点你的名，要你去完成任务，他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郭索板着脸，不再搭腔。
    两次？易师真暗暗想道，忽然心里一动，问道：“莫应发，你说的悬红榜上，除了悬赏异族，还有没有悬赏其他人，比如得罪了天命坊的人？”
    他没想到，莫应发竟然点了点头，道：“有啊，不仅有这种得罪天命坊的罪魁祸首，还有各种东西，比如单独悬赏的异族的某个部位，有些药师只要头发，有些就需要五脏，还有一些需要鼻子眼睛，这些都是他们用来研制出异方的药引子，单独买一个异族太贵了，也没必要。”
    易师真越听越心寒，这些人是真当人不是人啊！
    莫应发毫无知觉，继续说道：“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求 购的符箓，画符箓的符笔，乃至各类兵器剑谱，武道功法等等，这些都能在悬红榜上找到，并且求 购或者售卖的，都提供了联系的方式，只不过划分在不同的版面。”
    “捉妖师、缇骑、学武道的江湖人、天命坊药师，谁都能在悬红榜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过，悬红榜一页有一页的价格，单买一页可能承受得起，要是全部买下来，恐怕非倾家荡产不可！”
    说完，莫应发咂着嘴摇头不已。
    易师真凝声道：“那你有没有见过，悬红榜上一个被悬赏的，姓顾的人？”
    他期待地看着莫应发，果然，莫应发想了想，再次点头，说道：“好像有，不过我没看到，是听师父说的，好像和一本什么重要的药典有关，悬赏金还蛮高的，所以就听了一耳朵。”
    易师真有些激动，从现在看来，顾老夫子并不是普通的失踪，他的失踪不仅和天命坊与异族有关，还与高人等的真实身份有关，甚至还会牵涉更深，所以，找到顾老夫子对他来说很重要。
    顾老夫子自从在蕲州断了线索之后，终于在相隔千里的田州山旮旯的断藤峡重新找到了线索，这不得不说，时也，命也！
    易师真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那有没有说他逃到哪里去了？”
    莫应发犹豫了一下，道：“好像，好像听说在闽建都司出现过他的踪迹，不过也不排除是捕风捉影的事。”
    易师真闻言，心内大定，等此间事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闽建都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