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留步之邪客不归

第三十四章 和姑之死


    辛母娓娓道来:“这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世道本就不太平,想在乱世之中求得安稳,更是难上加难,想来我们张家安定陇西乃至西凉一带,费尽心血,只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我也是不想士彦辛苦,但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我们张家承担不起跟草民为婚的后果啊……你可知晓你与士彦结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你若为正妻,谁又甘愿来做侧室?”
    “张家想在西凉落脚,不能没有中原豪族大姓、地主官吏的支持,可是谁又能白白的来支持你呢?”
    讲白了,张士彦的婚姻不能自由,连他自己都不能做主,甚至说连他的父母都不能替他做主,他们想要在西凉立足,就必须用儿子的婚姻作为媒介同当地的大族们联姻,那样才能稳固发展。
    这一切一切的道理,和姑心里都清楚,要不然之前也不会不告而别,只不过拗不过张士彦的坚持。
    辛母假装希望她能知难而退,就在她知难而退的时候,再提出条件:“倘诺,姑娘能以张家的名义入宫为女史医官,待功成名就,也好与士彦为婚,如何?”
    她的意思就是让和姑作为张家的医官进朝,入宫为后宫女史医官,“姑娘进宫之后,我便不为士彦约婚,他去镇西平乱,我们都等你归来,再约婚姻。”
    这一计,就是把和姑骗进宫,再让她不知不觉中当个替罪羊。
    一来可以除掉这个眼中钉,二来解决了杨皇后的对家,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张士彦一听,此事不为坏事,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母亲狠起来连他的心上人都不放过,或者是说他妈妈根本就没认识到张士彦有多爱她,因为他浪荡惯了,辛母也信了他纨绔的劣性,以为和姑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而已。
    就这样,没过两日,和姑便在张家上了户籍,以张氏医官的身份进了皇宫。
    一进皇宫深似海,张士彦为了能见到和姑便屡屡上朝,只为退朝后能求见她一面,见她安好便放心征战西北,剿乱平反。
    “你可还都好?”
    那日张士彦退朝后托人传信,约见家中医官和姑一面,许久不见,或许是战地的条件太艰苦,张士彦看上去老了不少,没有了往日年轻气盛的锐气,和姑像是往常的样子,方巾掩面,见到张士彦风尘仆仆的模样,也难掩心疼。
    他看上去应该是受伤了,也没有休息好,一脸强装镇定的疲惫,和姑扑上去抱住他壮实的身躯,“我都好,可你受苦了。”她握住他的手,明显干燥粗糙了很多,还有很多开裂的口子。
    张士彦挪开和姑的拥抱,他知道在这皇宫眼线众多,若是他与家中医官搂搂抱抱被他人看去,她在宫中自会有闹人的流言蜚语传起来,只是回握住她的手,细细地揉捏着,传达着爱意,虽然他不能口头上说些什么,怕隔墙有耳,温润的双目,眼神将和姑的轮廓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在张士彦离宫征西的冬日,后宫惠贵妃小产,皇帝恼怒,听信佞臣之言,赐死了御用医官。
    那个御用医官正是和姑。
    “张府医官和氏,搬弄权贵,暗下勾结至皇子早逝,赐鸩酒,即刻处死。”
    牢狱中的和姑,得到了这一道赐死的圣旨,自嘲不已,她知道她这是被人算计,成了替罪之羊,可惜了她从进宫以来就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做事还是没能逃过人心的算计。
    “我曾想过以千种万种的方式死去,但我未曾想到,我居然因医术谋人生死,以这种方式离开世界,我怎么又会去害死惠贵妃的孩子呢?”她想平反,为自己申冤,替自己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在这人鬼难分的朝堂之上,她举目无亲,没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来救她。
    唯一能救她的人,还远在千里之外,等到那个人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她早已在黄泉之下。
    “我这一死,不是伏法,而是自证清白。”
    和姑端起赐来的毒酒,再次辩解道:“惠贵妃腹中皇子,绝不是臣女所做,以死明鉴。”
    说罢,她在牢狱里,众官员监视的目视之下,端详着手中这一盏小小的毒酒,那醇浑褐色的液体,这一杯下去便了断人的所有烦恼和心事,就此黄泉之上又要多一个逍遥的鬼魂。她又在想,如她这般草芥似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两天快乐的日子,却又沦落到别人棋盘下的亡魂。这日子过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又有什么分别?
    牢狱里的空气湿冷,不见阳光,寝不暖,食不饱,她穿着单薄的囚衣,跪坐在众人面前,端着手里那一盏小毒酒,心中百感交集,早知那日是和他最后的一面,想来应该同他多说几句话,若是知道上次拥抱之后再无来生,也允许她多拥抱几次。她忽然间就明白了,张士彦所说的不知哪年哪月就会战死于沙场,而如今她居然也是同样境地,在这莫名的一天死于别人的算计。
    临刑之前,她又想到了,师父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当朝为官,这乱世之中,医术难正,庸医弄权,很难自保,她却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那日惠贵妃小产,事发之前,她在宫中药房给惠贵妃做安胎的药物。
    此刻和姑才幡然醒悟,看似老实忠厚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王太医应当是密谋惠贵妃流产的主谋,可是她却做了王太医的替罪羊。因为无论是从药方笔记,还是从太医行事录上查询惠贵妃流产的药水,都是经自她手。
    可是她的药方无碍,煎药无碍,都是她亲手做的,可她做的这碗药水,端到惠贵妃那里就变成另外一碗,那碗药水里被检出有大量的麝香红花一类的流产药物,而坚持这一鉴定结果的太医正是年资老道的王太医。
    “你这谋杀皇子一行为和张府可有关系?”狱中使官问道。
    “臣女已经自证多遍,惠贵妃皇子并非臣女所做,而是另有他人栽赃陷害,但我找不到证据,如何自证清白,我所做的行为一切忠贞纯良,别无二心,更无害人之意。今日之死不是认罪,也非伏法,而是自证清白,以死明鉴。”牢狱之灾,严刑拷打,和姑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身体肌肤久日不温,几乎力竭,勉强地撑着这口气,若是不赐毒酒,过不了几日,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她不认罪,因为她从未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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