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回子隐府。经几日整顿,具匡山恢复旧貌。几日的拼杀倒使一人感触良深,正是子隐帮的少公子李平度。李平度与天曼武艺虽佳,但因李善稚阻止,姐弟俩皆未参入打斗。子隐帮弟兄的殉亡和父亲的悲痛,使李平度觉得须早日成材,挽救子隐帮。当日梁解淦挑衅子隐帮,天曼与李平度也在场。两人坐在山丘上,值子隐弟兄紧张观战时,李平度无意看到教训梁解淦之人,此人便是霍分之兄霍天。李平度对霍天甚感惊奇,此后也没有讲出口与他人知道,只当一个秘密藏于心中,日后或有收益。一晚正寝,想着霍天之事,翻来覆去,怎也睡不着。思索间,忽双眸一亮,愁眉立开,一丝得意,才微笑入睡了。
翌晨,李平度早早起床,穿好衣裳,去找霍天。李平度知晓霍天不像一些单身弟兄住睡窑洞,有时睡霍分家里,有时则找来一棵大树,睡在枝丫上。众人对霍天此一习气颇觉好笑,他只当作好玩,新鲜好奇便是霍天特性。霍天已过不惑之年,在李善稚等人眼中,他是个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游手,在子隐帮众孩子眼中,他是个趣味十足,和善易近的孩子王。李平度赶至霍分家室,霍分已起床,问知霍天并不在家,便在山中寻找霍天。不易在一大树上找着了,正在酣然大睡。李平度大喊一声“大圆球”。霍天被吵醒,吃那一惊,从枝丫上跌将下来,却又迅速正立地上,安然无恙。李平度道:“我只当你是没武艺的。”霍天道:“原来是少公子啊,把我吓一跳的,你以后找我时,若见我睡在树上,千万别如此大声,我会跌下来的。”
说罢望着李平度,李平度也正望着他。霍天猛然忆起适才李平度之语,问道:“少公子方才说什么?道是我有武艺么?”李平度道:“非但有武艺,而且不一般呀!”霍天笑辩道:“少公子可是说笑?你和子隐帮弟兄都知道我是贪玩好闲之人,从不会有甚武艺。”李平度道:“我刚才还见你运功正身呢,身手如此巧捷,可真让我佩服!”霍天遮掩道:“那是凑巧而已,少公子怎当真?”李平度道:“前些日子,教训梁解淦的人,又是谁呢?”霍天惊讶,至李平度身前道:“哎呀,少公子,你既然知道了,千万别说出去,若让你父亲知晓,他会让我去杀人的,我这人杀鸡都不干,何况杀人?”李平度道:“但这由不得你!”霍天笑求道:“少公子,只要你不把此事传说出去,我以后替你捉山鸡、抓兔子都行!”李平度道:“可我不想要这些东西。”霍天道:“那你想要什么?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山鸡、兔子的吗?”李平度道:“霍大伯,你看是我长大了么?”霍天道:“少公子确实长大了。”李平度道:“这就对了,长大了的孩子怎还想着山鸡、兔子这些东西呢?我要振兴子隐帮,打败红日帮,所以你要教我武艺,让我有一身的本事。”霍天感到惊讶,靠近道:“少公子,你长大了定是个了不起之人,一个人有无出息,小时侯就能看出。”李平度道:“那你答允我么?”霍天道:“只要公子愿意学,我就愿意教。但你保证不把我有武艺之事让他人知道!”李平度道:“我做得到的,但只一人。”霍天问道:“谁?”李平度道:“我姐姐。”霍天道:“你说天曼么?她不会说知别人?”李平度道:“你放心便是,我说到的定能做到。今日就开始吧,我迫不及待了。”霍天道:“先见识一下少公子武艺,不知境地如何?”李平度答道:“小侄献丑了!”当下演了少林拳术。树枝作剑,又演毕“天罡地煞”。霍天称赞李平度拳脚快猛、剑术精妙,又道:“凡武林高人,以内力为基本,少公子日后当在修练内力之处加强。我且教你修练内力之心法、招式,少公子往后勤习便可。”李平度暗想:“以前周师傅教艺和在少林寺时,从未有人教过修养内力,都是些搏斗技艺、身手力道。这下可好,往后我持有深厚内力便可习练高层武艺了。”李平度既有高师授艺,自是入迷,废寝忘食之事常有。家人对此颇感奇怪,问他何以如此匆忙,他只道是勤习武艺,尽早为父效力,对霍天存心培养自己之事从不提及。一日,天曼习武,李平度走至前道:“姐姐对我少林技艺进展如何?”李天曼正值入神,便不加理会,等一段告终,方休息回道:“小弟于我有何想法?”李平度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只须一段时日,姐姐便可谙熟。”天曼靠李平度身旁坐了,嘴里微发“呼哧呼哧”喘气声。李平度隐闻得天曼肌肤发出的幽香,不禁端视天曼脸庞。天曼回神来,见李平度盯着自己,问道:“小弟怎如此看我?”李平度点头道:“姐姐好美!”天曼脸上绯红,佯作怪责。李平度续道:“姐姐想要更好武艺么?”天曼道:“自然很想。”
李平度道:“先告知你一个很大的秘密。”天曼道:“什么秘密?只管讲来。”李平度道:“当日梁解淦在此大闹时,那位羞辱他之人你猜是谁?”天曼问道:“小弟知道?”李平度道:“你先猜猜。”天曼思索一会,苦脸摇头道:“帮中有谁会有如此武艺?姐姐我猜不出。”李平度道:“你先向我许诺不把秘密泄露出去,方与你讲。”天曼急道:“你放心好了。”李平度道:“记住,更别让父、母亲知晓。”天曼点头。李平度小声道:“是大圆球。”天曼睁眼道:“我不信,他怎会有武艺?”李平度道:“这你就不懂了,大凡真人者,不露相也。他教了我修练内力心法、招式。”天曼又惊道:“修练内力?我们也能修练内力么?雷师傅讲过,学武之人,先修基根,次学技艺,内力随习武而渐增,时日一久,方能自行修练。我们只十几岁,能修练内力么?况这修练之事,因人而异,不必外人教与心法、招法。”李平度道:“你说的没错,正是我们未及自行修练内力之时,霍大伯才教我心法、招式的。霍大伯讲了,少时有深厚内力,方能抢人之先,尽早达至深境。他管这叫‘滋增暗长’,对我们很管用的。
怎样,我把他传授与你?”天曼道:“原来小弟近日在大圆球那儿学武啊,怪不得我看你是匆匆忙忙,魂不守舍的。”李平度憨笑。将‘滋增暗长’授与天曼。末后,李平度对天曼道:“你想我为何传艺与姐姐?”天曼猛悟道:“对了,小弟不担心我将后超过你了?”李平度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我们将后还要对付红日帮呢!”天曼若有所悟道:“小弟苦心,姐姐怎不明白!”李平度忽望天曼道:“我往后非得娶一位比姐姐还漂亮的好老婆不可。”说罢离开。天曼看李平度远去,心下暗想:“小弟他几时想要讨老婆了?”霍天自打将“滋增暗长”传与李平度,以后渐把满身绝技相继传他。李平度天资聪颖,一学即会,进展颇快,不出数月,李平度几乎全会霍天所授之艺,只尚欠精熟。李平度素关心子隐帮,经常与霍天讨论帮中大事,霍天对这十四岁的孩子颇有兴趣,自将所知之情详尽告他。子隐帮现已广招弟子,李平度问霍天道:“我父亲一日可招多少新弟兄?”霍天道:“自子隐帮经上次一劫,人员大减,子隐帮决意开收门人,现在每日总有十数人加入子隐帮,如此不出两年,便可恢至原状。”李平度又问:“红日帮也在招人么?”霍天道:“据说红日帮也在壮大,补回当日在具匡山的损失,红日帮是个大帮,众人原投它门,其每日接纳人数不下我们两倍。”李平度问:“你说于行童会不会再攻具匡山?”霍天道:“这看于行童自己了。以各迹象看,他很有可能卷土重来,目前虽没同盟强大,且亲口立下不战誓言,但日后就难说了。”李平度道:“同盟可知情?”霍天道:“我猜十有八九。”李平度道:“那为何不以抑止?”霍天道:“同盟保证过只要不再干戈,对他既往不咎。”李平度道:“可未说不限他扩人哪!”李平度道:“同盟警告过一两次,他只不听,还强词夺理,说这是他本帮之事,并未危害武林。”李平度道:“这明摆着存心与武林为敌吗!”李平度道:“少公子说得是,对付他哪有那么多理由可讲,打过去便是,我看同盟的手段不够硬。”李平度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两人沉默,霍天发话道:“我教与你的那些武技,少公子可都会?”李平度道:“会的。”霍天道:“公子当真聪明,我以后可就再没什么绝活传与你了。”李平度道:“你说我将后能达你境地么?”霍天拍李平度肩头,鼓励道:“只要少公子今后努力,一定会的。”李平度满心欢喜,似看到亲自为子隐帮建功立业的前景。
李平度既已得了霍天真传,此后便与天曼在家室相与研习武艺,两人各怀壮心,多多益善,精益求精,当真后生可畏!
李平度整日在子隐府,除习武之外,便无事可做,李善稚并不让他干涉帮中之事,大多时间也只闲着。倒不像天曼一个女孩,一天到晚可呆在一个小房里。日子久了,便觉烦腻,正想着有什么好玩之处,猛又想起大圆球,大圆球每日不是要到集市上买酒吃么?且跟他去。李平度赶至霍家,走进大门,在房中寻起霍天,但大屋之中静悄悄,空空的好像没人,便跑下回廊,问了扫地奴仆。仆人正值说话,但见一人走来,腰系葫芦。李平度一看,那不是大圆球球么?当即离了仆人,跑霍天身前道:“好伙伴,刚才怎找你不着啊?”霍天也远远看见李平度,问道:“公子找我可为那事?”李平度道:“什么事?”霍天压低声,俯耳问道:“不是学武么?”李平度回悟道:“不是的,我今日特找你玩。”霍天心悦道:“正好,正好!妙哉,快哉!”两人离了霍家,径直下山。李平度又问:“霍二伯呢?还有他的家人哪儿去了?你刚才在什么地方?”霍天道:“二弟找你父亲了。他的老婆和小儿子探娘家。我适才不正在房中么?”李平度道:“听没动静,也没再寻。”两人说谈,久才下山。
来到集市,但见人来人往,好不喧闹!李平度兴致高爽。霍天道:“少公子已有三年没上过集市吧?”李平度道:“何尝不是?我记得上盘山学艺前,常与大伯您,还有帮中几个伙伴到此买吃买喝的。不知大伯是否记得,我们曾在一家米店门前捉住一个小偷?”霍天苦笑道:“有些小偷不也生计所迫?好在那天我们没教训他,打小偷也会犯错。如今之世,看似繁华,实则虚有其表,内处千辛万难、生活悲苦啊!”二人沉默。李平度道:“此处小小集市,自比不上邯郸城,霍大伯,你去过邯郸么?”霍天道:“我家原先就在邯郸。”李平度问道:“邯郸有多大?有具匡山大么?”霍天道:“大多了,也比此处热闹。”李平度默语:“那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有机会我得去走走。”又抬头问道:“除了邯郸,还有什么地方很繁盛?”霍天道:“这可多了,比如南方的杭州、赣州、泉州、龙兴、中庆、婺州、江州,北方的上都、奉元、河州、汴梁、成都、益都、辽阳。”李平度听着,溢满向往之情。两人买了吃喝的,集上逗留一阵,遛着回去了。
李平度心中惦着武艺,不单个人研习,还与帮中武强之人较量切磋,帮中弟兄很是热情。李平度从不任性,恭谦多礼,众人便也诚心与他交涉。李平度每日倒也过得充实,不比以前无聊。日子一久,帮中高手被他寻交遍了,饥渴之心又起。一日,与一位将官谈心。那位将官告诉,要想学高深技艺,可往嵩山少林寺、峨眉山、华山等大门派,那些地方非但有如繁星绝技,还有镇门之宝,只是很难学通,况且又不轻易公开。李平度听后心里痒痒,但不知如何学到手,心里确实苦闷。夜晚,李平度稀林之中闲步,心下愁想将官之语,正巧霍天赶来。霍天见了李平度,看他似有心事,问道:“少公子在想什么?”李平度望着霍天,揣摩该不该将此事告诉他。权衡再三,还是给霍天讲了。
霍天思索一会,笑道:“此事交给我好了。今晚我得找一颗好树睡觉,公子也该回房歇去,明日一早,到我家来,包你满意。”话毕,消失于黑夜中。李平度心下喜悦,一夜不眠。
翌晨,李平度来至霍家,走入房室,却不见霍天。纳闷默语:“他不是让我一早来这儿么?应该在此等候我呀!”正值思解,忽听一声:“少公子,看见我了么?”李平度吃了一惊,声音好似身旁发出,但并未见人。李平度又扫视房室,仍空空不见一人。那声音又道:“少公子,我就在你身边。”李平度道:“大圆球,你别捉弄我了,快现身吧。噢。对了,你用的是‘隔音术’。”李平度正说话,忽见霍天在自己身前喊:“少公子。”李平度诧异。霍天道:“少公子不知道,这叫‘隐形术’。”李平度仍惊奇道:“‘隐形术’?世上还有如此绝技?不可思议!”霍天道:“实非人能做就,亏得一件宝物。”李平度道:“宝物?大圆球你有宝物?不信。”霍天道:“我还是先给你讲一段故事吧。少公子,你知道九龙门么?”
李平度摇头。霍天道:“也难怪,九龙门少有声望,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去年才晓得的,何况少公子你?公子也大概记得我和二弟、还有你父亲上盘山探望你之时吧?李平度道:“记得,春节后。”霍天道:“没错,当时我们看望你后回家,三人跑累了,拣了一家客栈,系了马,坐桌喊菜。我喜好酒,让小二给我拿一坛古井,小二说古井酒卖完了,我很扫兴,想从外面弄一坛来。我走着看着,忽见一伙江湖人急着赶路,像是参与一件重大之事,嘴上还说要去九龙门喝个痛快。我听说有酒喝,就跟了去。一位旁人见了我,和我攀谈,问我从哪里来,怎么知道九龙门,是否也来购宝。我胡扯应付,但听有宝物,好奇心起了,决定看个究竟。”李平度紧问道:“你都看见什么了?”霍天道:“九龙门见来了客人,好酒好菜招待,我心下高兴,只管自己吃喝。那里的掌门倒也热情和我们搭话。未久,一位客人开言,要见九龙门三宝。掌门听了不悦,不愿献宝,他说了,到九龙门作客,不谈宝物之事。另一位江湖客接话说,他们到九龙门就是要见三宝,并以重金购买,那些人还说了三宝之名、功用。我记得那三件宝物是白蛇剑、天衣甲、神葫芦。白蛇剑黑鞘白身,因洁白无瑕,剑柄卷蛇,故称白蛇剑,削铁如泥,坚不可毁。天衣甲通身玄黑,盔顶有明珠,夜间可发光,百丈之内,犹如白昼。神葫芦更是奇妙,小巧玲珑,颈项之物,把它戴上,静神运功,躯身隐形,但这宝物缺点颇多,能隐人体及素衣鞋帽,却不能隐没外身黑衣,这葫芦且只适于内力深厚之人,忌水忌火。相传白蛇剑为青白二蛇斗法海时所化,天衣甲为二郎神下界时所留,神葫芦是济公的酒壶。”李平度道:“你的宝物就这神葫芦么?”霍天道:“你且听我叙来。掌门见那些人执意见宝,一时愤怒,要赶人出门。那些江湖人却骂掌门瞧不起他们,小里小气,烂宝物也没什么了不起。几个九龙门的人和一些客人打了起来,起先动脚动拳的,后来动剑动刀,打斗的人也越多,我只管躲一边,看他们恶斗,九龙门掌门见局势不收,拿出白蛇剑,喊下话,谁若再胡闹,便让他见识白蛇剑的厉害。谁知那些江湖客人非但不停下战斗回去,见了稀世珍宝,反蜂拥抢夺。掌门当即舞开宝剑,只听“哐当”之声连响,江湖客人的刀剑尽数削断,余怒未尽的掌门还在几人的大腿、臂膀上划了剑口子,众人才惊怕回去。我想看个足够,便躲在屋梁上,并未回去。此后,听掌门几声叹息,还说那些宝物以后恐会给武林带来灾难,要毁了它们,或把它们藏起来。有人出主意,扔到一个叫做鬼仙谷的地方,说那是个进得去、出不来之所。掌门及一些门人带了三样宝物,即刻跑至鬼仙谷。我暗中跟去,没走多远就到了。那些人扔掉宝物后回去,我只觉得可惜,等他们走远,赶至谷岸,想看个之所以然。不看则已,一看一惊。原来神葫芦并未落至谷底,却套在一根树枝上,我施展轻功,将宝物拿了上来。
真是苍天有意赐给我。本想到谷底寻找白蛇剑、天衣甲,但想及一位九龙门人说过的话,断谷底十分危险,便也没敢下谷。”李平度听毕道:“精彩,太是精彩。”霍天道:“我原先是用它到酒店偷吃偷喝的,现在我把它送你了,希望你能偷到武学高技,但你要记住它特点。”李平度道:“妆白,忌水火。”霍天道:“公子你试试看,不知你内力是否可行?”李平度正穿了白外套,戴上葫芦,静神运功。刻后,李平度睁眼问道:“怎么?你看得见我么?”但见霍天摇头道:“恐怕还得修练一段时日。”李平度虽不悦,却也怀信心道:“我会尽早用着它的。”随后谢道:“多谢霍大伯厚礼。”霍天道:“这不必了,以后我若是用它,公子肯借与我便是。”李平度道:“一定。”李平度正要告辞,霍天又道:“还得请少公子做一件事。”李平度道:“请讲。”霍天道:“这件事最好也别告诉旁人。”李平度吃吃笑道:“原来大圆球也有如此多的秘密!”霍天憨笑道:“仅此而已。”说罢,两人辞别,回去用膳。
李平度自打从霍天手中得来神葫芦,此后更是勤勉修练“滋增暗长”,心下也一直想着外出修艺之事。流年逝水,眨眼又一个春节,李平度已十五岁,天曼十七岁了。之后便是元宵,夜间,子隐帮众孩子欢聚一起,商量山下看花灯。李平度为孩子头头,发话道:“若步行下山,颇费时辰,我们当各人骑上一马,下山之时,把马匹系留在一位帮中弟兄家里。”众小孩齐声欢呼。李平度又道:“大家记住,我们集上观灯时,哪一个都不要乱跑,以防走散。”小伙伴们牵来马匹,正待上马,李平度忽想起一事,道声:“等一下。”跑还府中,找到天曼,拽她手腕道:“我带你去玩。”天曼惊喜问道:“到什么地方?如此匆忙的!”李平度道:“你不是没去过外面吗?我带你到山下观花灯。”李平度将天曼拉到子隐场,让她上马。众孩子又呼喊起来,“李大姐来了”,“李大妞来了”。天曼瞪了他们一眼。孩子们停下声来,即刻又嘻嘻哈哈笑起。李平度跨上马,喊声“出发”,众人马飞驰下山。
李平度等人驰至山脚,没跑多远,便见无数麦田,众人拣了一条马路,驰过周山麦田,已到山下人家了,李平度带众小孩走至一家房屋,知是子隐帮弟子家,叩开院门。李平度道:“我是子隐帮的李平度,请问能在此留下马匹吗?我们会付银子的。”那开门男子知是帮主之子,忙道:“少公子好,我正是子隐帮弟子,你们不必付钱,且随我来好了。”那男子把众小孩带至马棚道:“你们是来看花灯的吧?好好观赏,夜间回来,叩响大门,我听见就会开门的。”孩子们系好马,谢了那男子,径直走向集市。
一伙人来到集市上,但见街道两旁满是花灯,红红绿绿,流光溢彩,皆兴奋起来。李平度道:“注意跟上同伙,不要走散。”说罢,眼睛已注意上了热闹的人群和眩眼的美灯。众人行走间,忽闻前头人声鼎沸,觉得有趣,一同小跑过去,原来是舞龙、狮的。但见龙、狮舞得激昂活跃,观看之人不住喝彩,李平度等也是深深迷住。良久,众人才过眼瘾,回神来,继续逛街,李平度见一伙伴仍在观看,喊道:“陈小弟,该走了。”李平度以为说说,就会让他收眼跟上,也没再注意他,跟众小孩走了。一伙人才走了片刻,忽听一人道:“陈大勇呢?你们谁见了陈大勇?”李平度猛悟,知是小陈还在观看舞龙狮,道声:“你们等等。”遂跑了回去。李平度见了小陈,微愠喊道:“陈大勇,赶上伙呀。”小陈方醒悟过来,急急走至李平度身前,问道:“大家都走了?”李平度道:“都走在前头了,我刚才不是喊了你么?”李平度责怪着小陈,二人已跟上众孩子。
没走多久,陈大勇口干舌燥,无意见了一个茶摊,默语:“我且买碗茶解渴,喝完茶后,速速赶上他们。”未告知众人,便抽身去了茶摊。小陈掏了钱,换来一碗茶,“咕咚”一声饮干了,正要揩干嘴唇,不料让另一位小兄弟看见,喊道:“陈小弟,你又在作甚?不怕走丢了?”李平度回头见了,一时动起怒来,喝道:“你真是个野蹄子,叫你跟上咱们又为难你了?”小陈辨道:“我只不过买碗茶喝,不用多时就会跟上来嘛!”李平度道:“说得倒轻巧,到时你走散了,你一人回去呀!”小陈气恼道:“一人回去又怎了?我这就回去。”拔腿便跑离众人。天曼想喊住陈大勇,李平度道:“不要理他,他当真会一人回去?”天曼道:“若他回去了怎办?”李平度道:“他要去就由他去,自作自受!”众孩子也不理会,只有天曼放心不下。
却说小陈跑出集市,牵了马,一股劲地鞭马上山,闻得山上静悄悄,寂静得让人心中发毛。小陈不禁害怕起来,又想起鬼怪之事,只得闭了眼,快马加鞭,伏马背上,任马狂奔,但听耳旁呼呼风声,这才后悔自己不该一时赌气,更不该一人上山,哪怕呆在马棚里等他们回来也好。正思索,骏马停下蹄,小陈睁开眼,看是已到子隐府,急急跳下马,跑入家室。他父亲陈将官正担心孩子夜间会跑去何处,见了陈大勇,忧去喜来,问他是否下山了。小陈也觉得委屈,竟流起泪来。陈将官又问是否被人欺负了,小陈倔强,说是没有,只把与李平度、天曼等人看灯之事告知陈将官。陈将官默语:“没有被人欺负,又怎会一人跑回家,还哭鼻子?这小子定是在哄我,我且去帮主家里,等李平度回来,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当下走入李善稚家,说明缘由。两人热情攀谈起来。
约莫一时辰,两人听得外面一阵吵闹,知是众孩子都回来了,即跑入子隐场,陈将官见了李平度,喊道:“少公子。”李平度听得喊声,回头一看,是父亲和陈将官。暗想,小陈定是告知他父亲和自己父亲,让他们惩罚自己了。当下站直身,准备一顿呵责。陈将官续问道:“我小陈因谁生气了?是不是与你们吵了架?”李平度回道:“是我,我骂了他。”陈将官一时惊愕,随即笑道:“原来是少公子啊,不打紧的,那小子从小就喜欢赌气,骂他一通也是应该。”李善稚却不悦,压抑心中怒气,平声对陈将官道:“你去小陈那儿好好劝抚他,我有些话要与信儿说。”陈将官知晓李善稚严肃,笑道:“小孩子嘛,打骂笑闹是常有之事。少公子,你以后要常来我家玩玩,我会让我家小陈听你话的!”说罢回去。
李平度、天曼跟了李善稚进家室来,两人刚迈门槛,李善稚忽转身大喝:“谁让你随便乱骂人?”李平度、天曼吓了一跳,只得怯懦懦呆在一旁挨训。李善稚又喝道:“他父亲说他一人壮胆上山,回来后直冒冷汗,你倒是试试看啊,叫谁不害怕?”李平度小声道:“起先我声告过大家几次,注意跟上同伙,是他自己东奔西窜的,我忍不住,就骂他了。”李善稚道:“你住嘴,且不管你警告过多少次,你当场耍脾气就是你的错。你原先口口声声说要为我效力,为了这点小事就动性子,叫我怎能相信你今后干大事?”李天曼和宋露晖一旁劝阻,李善稚才消了怒气。道:“明日好好给小陈道个歉!”回房休息去了。宋露晖拉过李平度道:“你父亲素来看重下属,你今日委屈了将官的儿子,叫他怎不动肝火?他爱惜自己在帮中信誉,纵使在孩子身上,也不能有丝毫过失。”
翌晨,李平度欲上陈家道歉,李善稚走来道:“昨晚我训斥了你,你莫见怪,你是帮主的儿子,小事也得作大事看,我非但要护住子隐帮威信,也要让你明白恭谦待人,不能执傲。快去赔个礼吧。”李平度听完,背身走了。
李平度受了父亲一顿训,心里苦闷了几日,却并未忘记修练“滋增暗长”之功,修练时,觉得内力运转流畅,以前似溪泉之水,而今犹江河之水,时段长了,体内灼热。李平度收回真元,睁开眼,但见周身散发腾腾热气,默语:“不知我现在内力如何?”站直身,找来板凳,右手一拍,板凳面身、四足尽折。李平度惊喜,想是半年来,力气猛进不少。又想及神葫芦一事,不如试试,看看结果。李平度脱了外套,只穿白衣,戴上葫芦,运起功来,正待溜出去,问问霍天是否看得见自己,忽听一声“小弟”,李平度看时,原来是天曼。天曼走入房,并未见李平度,自言自语:“小弟哪儿去了?”又见地上躺着断碎凳,自语:“他怎会摔碎凳子呢?”天曼抬头扫视小房,便跑了出去。李平度心下怪疑,我不就在她身边么?姐姐她怎不看我?她明明看了我一眼,又怎么跑了出去?李平度糊里糊涂的,竟转不过弯。回想及刚才,方知是为神葫芦一事,恰值此时,猛然醒悟,原来是自己隐形了,姐姐看不见。顿时乐了,随即又想:“我且去外面走走,看看他们是否真看不见我!”走出房门,来到子隐场,见子隐帮弟兄操练武艺,走上前。仿佛谁也没注意到他!径直走到中间,站在一人身旁或另一人面前,还是没人注意他。这下深信能隐形了!李平度离开子隐场,轻溜溜又走向,见庭中没人,知是天曼寻自己去了,待会儿还会回来修艺。收回真元,静候天曼。李平度默语:“如今我能用神葫芦隐形,可外出修艺了,我出去之后,家人定十分着急,不知我该不该将此事告知天曼,天曼会不会守住秘密。”
犹豫间,忽闻一阵脚步声。李平度知是天曼回来,即刻又运功,想用隐形术与天曼逗玩一阵。天曼寻不着李平度,心下疑闷,放下鸣凰剑,坐树底下猜测起来。李平度见天曼愁苦模样,觉得好笑,喊声:“姐姐。”天曼吓了一跳,这不是小弟声音么?明明听他在青石之上喊话,怎不见他人呢?甩甩头、揉揉眼、咬咬指头,不是在做梦啊?自己有问题么?李平度见了天曼怪异模样,差点没笑出声来,续道:“姐姐,你没看见我么?”天曼走至青石旁,李平度又避开道:“我在这儿呢。”天曼吃惊不小,道:“小弟别捉弄我了,你小时侯总爱捉弄我,不知现在又耍什么鬼把戏?”李平度忽现身,拍了天曼肩头。天曼似觉有人,侧过头去,原来是李平度,一颗心险些跳了出来。回神时,天曼方才明白,指李平度道:“小弟怎会隐形?”又道:“小弟没穿外套么?”李平度正自得意吓了天曼一番,猛悟自己糊涂,露出马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话,后道:“我与你说了,你别说出去!”天曼笑道:“怎么?又一个秘密?”李平度道:“这可比原先重大。”天曼道:“你有什么秘密,尽管讲我听,保证一个都不传出去!”李平度便把神葫芦一事说知天曼,天曼听了道:“这可是奇事,当真重大,但你要这葫芦作甚?”李平度又将想外出修艺之事与她讲了,天曼听了直皱秀眉道:“你从盘山回了家还未一年,现又要外出,得需多少时日能回来,你走后,我又得一个人与自己玩了。你才是个小孩,在外面不能照料自己,我也放不下心。”李平度道:“我在外若照顾自己不来,干脆回来。姐姐怕寂寞,我会与姐姐写信,姐姐也可找统领伯伯、叔叔们的女儿谈心解闷呀。”天曼道:“你就不怕父亲、母亲担心?”李平度道:“大行不顾细谨,你就与他们说,我去外地游玩,玩累了就会回来。千万不要说我学艺,若不然,父亲说知各大门派,我能进得去、学得成吗?”天曼无奈道:“好了,你记得常与我们写信哦!”李平度乐道:“好姐姐,我一定给你带几件漂亮的金玉钗镯回来。”天曼戏笑道:“留着那些东西给你未来的好媳妇吧。”话落,眼光停在李平度颈上葫芦,续道:“对啦,让我试试你的神葫芦。”李平度摘下葫芦,给天曼戴上。天曼运功。片时,只听得李平度说话,“姐姐我看不见你了。”天曼走至一边。李平度仍在原处喊话,“姐姐我看不见你了。”天曼觉得李平度迂拙可笑,暗想:“方才他不是如此戏弄我么?”喊声:“小弟,我在这儿呢!”李平度侧身,走向说话处。天曼却早站在另处,走至其身后,收回真元,现出身来,拍了李平度肩头,李平度吓那一跳。天曼笑道:“怎样,让人耍弄的滋味已领教了吧?”将葫芦还与李平度。李平度只穿单衣,外头呆久了,觉得身子透冷,当下别了天曼,回房穿衣去了。
李平度外出之意既决,默语:“我在外面处处要用银钱,需得弄些银子在身边。”当下隐形,在父母房里寻起银两来,好久在一瓷坛里寻着,用巾布裹了足三百两,藏衣怀里,轻步离开,又在马棚拣了一匹青壮马,背上包裹,正待上马,随即又想:“天下如此之大,我又不知峨眉、华山一些门派所在何地,怎去寻它们?”李平度不禁犯起愁来,又自语:“我且去问问大圆球,他许是知情。”把包裹藏在石头下,跑入霍家。一奴仆告知李平度,说他还未回家。李平度心下着急,不知大圆球躲在什么鬼所在,藏在哪颗鸟树上,日头出来好久,还在睡呼噜觉,做春秋美梦。却也无奈,只得坐一大石上等着。良久,见得大圆球睡眼惺忪、摇摇晃晃走来。李平度迎过去道:“大圆球,等你好久了。”霍天睁睡眼道:“少公子,有什么事?你说今日见不见鬼,怎稀里糊涂睡到日头晒屁股?肚子快饿扁了。”李平度道:“霍大伯快快醒眼,我要你做件很重大的事。”霍天道:“少公子讲讲看。”李平度拉了霍天进屋,拿来笔墨纸砚,坐在桌上,道:“麻烦给我绘一张图,标明我们具匡山与各大门派所在方位,越详细越好!”霍天沉凝片时道:“哦,公子要外出修艺,我差点忘了!我且好好给你绘着。”不久,地图已绘好。李平度看时,连大江、大河、红日帮总分地都标上了。李平度喜悦,谢了霍天,正待离开,只听霍天喊道:“少公子且等,我有话与你说。”李平度止步。霍天道:“少公子,你在那些地方偷艺,千万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绽。有些东西很难学,你若看不懂武谱,不要勉强,干脆别去研习,反之,会对你不利的。各派武艺各有特点,要知晓变通!你此次一行,又不知何时能回,记得常写信与我,谈谈你的收获、感悟,我在此想念你呢。”李平度道:“谢霍大伯,我走了。”忽觉亲情系身,将后外头流浪,人生地弗熟的,可能要吃许多苦。心中一阵酸楚,背过身,噙了泪,迈步走开。身后传来霍天话声:“壮士去兮再还,少公子马到成功!”
李平度正走,默语:“我且再去瞧瞧姐姐、父母亲!”来到家室,天曼正修练“滋增暗长”。李平度端视天曼一会,找来一根枯枝,在门口写了“鸾凤南去,鸾凰珍惜”之句,又轻至父母房口,看了母亲宋氏一眼,出了家门,来到子隐府,远远瞧见父亲及几位帮中兄弟桌旁议事,暗想:“我会让子隐帮强盛起来!到时他们犯不着整日忧心忡忡,让人家欺负!”久才退身回马棚,捡了包裹,牵上骏马,十步一徘徊地下山去。
李平度朝南走,打算先往嵩山一游,路上赶着歇着,看得外面花花世界,心下倒也自在,只是沿途之中多些叫花子,让人颇不舒服。夜暮时,李平度找得一家酒店,向老板要了一间房,坐了桌,喊起饭菜来。小二问李平度要不要酒,李平度从未吃过酒,首次远门,倒是有人叫他吃酒,心中好奇道:“拿一小坛来。”小二问道:“小客官想要什么酒?”李平度道:“随便吧!”李平度用完餐,打开包裹,取出一锭银,让小二找了。小二见李平度带如此多的银两,道:“小客官定是个富家子弟吧?许是在家待烦了,出来兜兜风?”旁边几位酒客皆望着李平度,有些惊奇。远处一位酒客望了李平度一眼,看了看包裹银两,低头喝酒,模样怪秘。李平度笑接过小二碎银道:“确实如此。”小二引李平度上房,道:“小客官好好歇着,我去打盆暖水来。”李平度吃了一小坛酒,头晕目眩,站不住脚根,默语:“我只当酒是香的,怎如此火辣?如此倒好,可睡个安稳觉。”正躺床上,微闭双眼,小二已端来暖水道:“小客官洗个脚吧。”
李平度又坐将起来,脱鞋解袜。小二道:“小客官是第一次出远门吧?”李平度道:“你怎知道?”小二笑道:“像你一个孩子,若常外出,是不会带上许多银子的。”李平度道:“我要在外头呆很长的日子。”小二道:“话虽如此,但你不该把银子都露出来。外头偷盗、抢夺之人多得很,小客官以后小心。家店已发生多件偷窃之事了,不是吓唬你,有位客官不仅让人偷了银子,头也被割了,真是惨啦。”李平度听了,吓那一跳,酒意消了一半,他虽会武艺,可未杀过人,想及血光之事,心里当真未准备过,随即又想:“反正我将后注定要打打杀杀的,自己遇上凶刺又如何?何必怕他们,且让他们尝尝本公子的绝艺。”遂对小二道:“谢谢这位大哥提醒。”小二道:“毕竟此事不多,官府已盯上我家店,料想盗贼不敢嚣张,小客官也不必过于担心,若真有盗贼来,你大喊几声,几个伙计兴许能帮你,店中宿客也会相助的。”李平度再次谢了小二,送他出门,回床歇了。李平度闭了眼,想及小二之言,不久入睡了。及至半夜,忽然给一阵吵闹声叫醒。李平度睁眼,仔细一听,“有贼啊,快抓贼啊。”又闻得楼底“咚咚”作响,显是有人听了喊声,赶着抓贼,默语:“不知哪间房出了贼?我且瞧瞧去,或能捉住他们。”李平度正待起床,但见两人走至床前,朦朦胧胧的,似手中操有凶器。李平度心中一慌,吓出一身冷汗,随即生来一计,施展轻功,身贴帐顶。李平度往下看时,一人已撩开睡帐,只手便往睡被上乱抓。那人似乎感觉没人,低声道:“他娘的,这小子跑了?”另一人不信,又在睡被上乱抓一通,仍是没人,一气之下,将睡被甩出睡帐道:“看看床底。”二人点了火,在床底下寻起来,二人寻不着,臭骂道:“这王八羔子当真跑了不成?”另一人道:“深更半夜,十几岁的孩子吃了豹子胆?只身往街上跑?”那人道:“且别管他,寻寻银子在哪?他许是上茅厕了。”李平度默语:“糟了,让他们拿去银子,我将后岂不要讨饭吃?”胆子忽壮了起来,于睡帐上跳下,双脚一蹬。二贼背上受击,皆一个踉跄,往前翻了几个筋斗。二人回神,见是李平度,一人道:“你小子躲在哪里,倒教训咱们来了。”另一人道:“抓住他,让他交出银子。”二人飞扑上去。李平度飞起身来,双脚又点在两颗头上。二人脚力不支,倒身在地。李平度见是时机,返过身,于二人背上拍两下,二人被击穴道,全身酥软,动弹不得。李平度此时醉意全消,制服了两盗贼,心中得意。仍闻外头吵闹不断,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但见好些人大声叫喊,往另处赶跑,默语:“他们不是在抓贼么?怎往别处追?许是此二贼耍了调虎离山计,佯往别处去,暗下又来到我房中。岂不知我已擒住他们,一伙人还在瞎起哄乱跑。”李平度运足力道,双手挟起二贼,向人群跑去。李平度看时,一蒙面汉手持短刀,缓缓后退。其面前一群人,小心向他靠拢,身后一堵墙,已是没退路了。李平度默语:“我当初还以为他们乱追人呢,原来另有一贼!今日可真凑巧,遇上两路贼了。”便放开手中二贼,一旁观看起来。李平度借火光仔细瞧着,一人尤引人注意,右手捂臂,臂扎白巾,渗出鲜血。其八九是蒙面汉下手目标,蒙面汉行窃时,让他发觉,两人搏斗受了伤。透过人群,再看那蒙面汉,几乎已背贴高墙。墙根放有一只绳钩,许是蒙面汉翻爬之用,此后让人追赶,又想用它出去,只是众人追得紧,没法脱身。那蒙面汉已十分着急,想寻一人稀之处冲出,但那受伤之人似乎已察觉蒙面汉心机,大声喊道:“列位牢牢看住他,别让他冲了出去!”又听一人道:“大家不要怕他,上去打死他!”话落,几位手操家伙的人便欲动手。那蒙面汉忽然狂叫一声,往一处猛跑,双手推打。前头两位操棍者,与一位举火者已被击倒,后面一人也给他拨开了。蒙面汉正待脱身,那受伤之人眼尖,从旁赶来,一式勾腿,干脆利落,将蒙面汉连人带刀,绊倒在地。众人乘机扑了过去,剪起蒙面汉双手,捆了起来,扯了面罩。
李平度见此戏已终,心下确实觉得好笑,这两路贼同时遇上会武之人,方才那受伤者虽非武道行家,却也懂些拳脚,原来做贼的也有如此苦处!提起二贼,走近人群道:“你们抓住一贼,我却抓住二贼。”众人见他小小年纪,提起两个大人来似抓鸡子般的轻松,皆感惊奇。一人道:“这位小客官的力气可真大!”又一人道:“能擒住此等无法之人,胆子也不小!”李平度放下二贼道:“取两根绳子,捆住他们吧!”但见一人取来两根绳,正是小二,道:“小客官,艺高人胆大呀,我想你何以一人背着大堆银子游玩?有如此身手,怕它则甚?”李平度道:“这位大哥原先告诫得对,我不知外界凶险,以后还得小心!”小二将两位一一绑好,仔细一瞧,用手指道:“这人我好像见过,哦,对了,他不是今日来店中喝酒的吗?”又见他们一动不动,问道:“他们怎不动弹呢?”李平度解开二人穴道道:“我给他们封了穴。”小二道:“小客官是武学高手吧?怎不去官府求取功名呢?”李平度道:“不敢,本人与官府无缘。”众人推推搡搡,将三人送上官府。李平度仍感困倦,上房歇去了。李平度回房来,檫亮灯,正待宽衣入床,忽见地上躺着两件物什。一柄轻斧,一把匕首,李平度知是二贼留的凶器,拾于桌上,默语:“明日且将此物交给小二,充作审贼物证。”
翌晨,李平度下楼用餐,见了小二,交上两件凶器,说明缘由。小二道:“小客官快用膳,待会儿同我等去领赏。”李平度诧异,问道:“领赏?哪儿去领赏?”小二道:“小客官不知道,你抓了贼,立了功。县太爷说了,抓一贼,赏银五两。你抓了两贼,可获十两。我们一同抓获一人,均分起来,才两钱银子,与你是没比的。”李平度哂笑默语:“我没去过官府,今日借机瞧它一瞧,开开眼界,看看官府是个什么鸟样。那十两银子也是要取的。”用毕早膳,与小二一伙人去了县衙。众人到得县衙,入了公堂,但见堂北高挂“明镜高悬”四字大匾,西东两侧各有“回避”、“肃静”招牌打着,招牌之前列了手操大棍的汉子。小二低声于李平度道:“今日要开审那三贼。”李平度提起兴致,要亲眼见见公堂审人。未久,两列汉子开始低声呼叫起来。李平度只听得喂喂呜呜的,不知喊些什么。呼喊之声刚即响过,一脸色**、头顶奇异帽之人走上堂来,坐定案桌后、大字匾下,右手拿着硬木头于案桌上拍得怪响,帽旁两根条棒之样物什晃悠悠地抖得神气,耍着鸟威风喊话:“将犯人送上堂。”只看一阵问喝吓打,身旁小二上前交了凶器,之后似乎三贼各人纸上画了鸭,审案也就完结了。众人分得银两,皆回店去。散堂时,那位坐堂之人特地找了李平度,嘉奖几言,还道是要为国尽忠,早日成材,往后必将鸿图大展,任得高职,做得大官。
李平度离了酒店,赶着上路,想及方才之事,默语:“那位审贼,与我谈话之人想必是县太爷了,他要我将后为国效力,做大官,这岂不是笑话?我是江湖中人,放荡不羁的,能一本正经地做得来官么?况且我已有壮大子隐之志,无入宦途之意,父亲的忧难还等着我去排解呢。”又想起昨晚之事,真够惊险快意,不知自己竟有如此胆气。李平度骑马跑了半晌,来几座山下,山周清静,山道两旁多有树荫,正值劳累,脱了外套,下将马来,慢悠悠走着,不时看望山上景致。片时,隐闻对面一阵锣鼓声,似有许多人走来。李平度走至道旁等候,远见四人抬来一顶轿子,前后两旁皆有人跟,一人打锣,一人敲鼓,一人吹唢呐,甚是热闹。李平度知是娶媳妇的,曾在具匡山下见过。花轿过了李平度身边,只往前走了几步,忽停将下来。李平度诧异,这伙人怎不往前走了?但见一壮年捧了两锭银,走上山去,到至半腰,喊起话来:“堵大爷,小的们要献上银子了。”片时,又见一伙人呼啦啦地下山,手操刀矛。一彪汉走上前,拿起来,交身后一人道:“我等正吃饭,闻得锣鼓声,知你们来了,你们也真有诚意,自送上银来。”壮年人道:“起先商议好的,从这儿过,留下二十两银子,现在可以走了?”那彪汉道:“不急,我等还没看新娘子呢。”其身后人跟着哄闹,“不错,看看新娘子”,“如此大喜之日,怎不请我等闹上一闹?”一伙人嬉笑下山,往花轿之所去。李平度牵马入林,系一树上。走近众人,藏了起来,想看个之所以然。那彪汉走至花轿前,拉开帘幕,吃吃笑道:“这位娘子揭下头盖,让堵大爷与各位兄弟一睹芳容吧?”旁边一青年,许是新娘兄弟,急怒得似只大公鸡,圆瞪双眼,拳头捏得咯咯响。其身旁老者死死拉住,要让他忍住。不知轿里新娘羞恼成什么样!壮年人道:“堵大爷,你知道时辰已不早,大家急着赶路吃饭,郎家人也等着新娘,不如晚上你到郎家去喝个喜酒,闹闹洞房,不也痛快?”堵姓彪汉不加理会,径自掀开新娘头盖,逗看一番,不住发出啧啧之声,巴望不得上前亲一口。说道:“上郎家喝酒就不必了,你们赶着吃饭就快上路吧!我等且和新娘上山聊一聊,日落前自会送至郎家,那是什么鬼所在我倒忘了,哦,对啦,郑家庄,到时你们去庄口迎接便是。”壮年人急道:“堵大爷赏个脸!你如此一来,我们失了大礼,于郎家可交待不起呀!”一小贼道:“你这人是蠢笨还是装蒜?我们大王之意你还不知?他让你们留下新娘,给他做压寨夫人,你看着办吧!”
堵姓彪汉道:“我还你二十两银子,外加三十两给送,这位娘子与我,不用嫁给那郑庄的臭软小子。也算你们家女人有福气,跟了我还愁没穿没喝?坐在山上享富贵,你看如何?”话声方落,那青年公子已扑上来,紧扭住堵姓彪汉。彪汉只一脚,便将他踢了丈远。一小贼赶过去,脚踏胸脯,大刀放项,恫吓道:“你小子活腻了?这方圆百里,有谁敢动我们大王一根毫毛?”李平度一旁看着,默语:“这伙山贼太是无理,得了银子还想要新娘,今日之事我管定了。”李平度昨晚擒了二贼,胆子自是比前壮了不少,何况拔刀相助乃英雄本色,叫他如何能袖手旁观?即于大树背后现身,至众人前道:“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欺负弱小,还不快快让道放人?”彪汉见是一个孩子,交抱双臂,神态自若,似要管上这闲事,又听他口声叫得响硬,想是来头不小,道:“这位娃娃许是好抱打不平的江湖少侠吧?此事你还是别管为妙,老爷我今日有兴,不收你银两,白放你下山。若你我打起来,只怕我的拳头捅得几个窟窿,保全不了小性命。”那些送亲之人正遇凶险,情急万分,见来了个小孩救助,皆感惊奇,山中小贼只是怂恿彪汉快些打死李平度。李平度道:“你说你一拳能将我捅个窟窿,你尽管一拳打来,看我如何接拳。”彪汉道:“你小子好好接着,我且用五分气力,捅你翻几个筋斗,教训教训你这乌龟崽。我说过今日有兴,不想杀人,出拳之后,你给我快快滚下山去。”说罢,紧跨几步,闪至李平度身前,右手一记直拳。李平度看得准切,身子左移,右臂迅速拗住其肘。彪汉只觉右臂一阵麻木,弯折下去,随即又觉胸膛猛地被击,身子离了李平度,退跑几步,险些摔倒。彪汉非但没打中李平度,反倒挨了一掌,吃了一惊,知晓此娃娃不简单,当下凝神,脚上运力,紧跑几步,忽腾起身来,往李平度胸门飞蹬。李平度直想教训这强豪,暗下运功,等至彪汉靠近,一记狂风掌拍出。彪汉迅时让掌风卷飞得老远,摔于地上,受创不小。小贼们见大王当场出彩,愤怒起来,操起兵刃,攻打李平度。李平度镇定全神,耍起少林拳脚,手抢刀矛,脚踢小贼。不多时,小贼们尽数躺于地上。李平度正待歇下,忽闻一人喊道:“少侠当心。”又觉身后似有一物飞向背心,不假思索,身子前倾,往后一踢。转头看时,一长枪飞了回去,恰好插在彪汉肚皮上,顿时一命呜呼。原来彪汉早从地上爬起,暗下用枪掷向李平度,不料让李平度打回,自身丢了性命。
李平度首次杀人,心中确无准备,但人死了,成了事实,心中只得担当。没想手开杀戒在此时此地。众人也吃了一惊,那壮年人道:“少侠真是神勇,多亏你拔刀相助,那堵大王恶有恶报、罪有应得!少侠赏个脸,随我们去郎家喝个酒、填饱肚子,我们也好谢你一番。”李平度道:“不用了,我还是下山找个酒家。你们快起轿吧,新郎等着焦急。”又对小贼喝道:“你们大王已死,不要再占山为王、欺压百姓,往后好好从善。”一伙山贼刀枪弗拿的一溜烟跑了。李平度拾起刀枪,尽数交了送亲之人。问起嵩山路程,一人告知,往南行约莫三十里可到。双方谢了,各自赶路。
李平度用完膳,伏桌上打了几个盹。解了马,径直往嵩山驰去。李平度找了少林方丈,道:“弟子千里迢迢赶来少林寺,只求学得一些武技。”齐然方丈道:“小施主为何学武?”李平度道:“强体健魄,卫己保身。”齐然方丈道:“小施主是从未学过武呢,还是懂得几多?”李平度道:“根基颇熟。”齐然方丈道:“你且演来几下。”李平度道声“献丑了”,耍了一番拳脚。齐然方丈看了,道:“我且放你去旧弟子处学练,你算计要在此呆多久?”李平度道:“三月上下。”齐然方丈道:“也挺短少的,到时我再瞧瞧你进展如何,若无大进,我且不放你回去。我们少林寺是不送无获之人下山的。”李平度道:“弟子明白。”齐然方丈引李平度见了传功大师齐机。此后李平度便在齐机手下学艺。李平度很快结识了几位友伴,让他们讲寺中之事,引看各景致。而要紧之事,是想知晓藏武谱之所。李平度见得藏书阁,一弟子告知,那里收有少林各武技、佛经、礼法。李平度记于心上,一有空闲,便可来此,偷看武谱,只是藏书阁有僧人看守,须做得无声无息才好。当晚,李平度弄来几块白布针线,缝至半夜,做成软鞋,虽粗陋不堪,而套于脚上,走动起来,毫无声响。李平度心悦,安神入睡了。
李平度从小于名师之下习武,又有霍天传艺,小小年纪,武艺高深,旁人却想此不到,少林寺众师徒真以为他谙熟根基之功,并不知其所图。李平度巧于伪装,俨然一位初学者,其实传功大师只要打出上一招,他便知下一招打法。等到一趟过来,李平度已尽数了然于胸。嵩山少林拳脚打法与盘山少林大同小异,况且李平度一个武学老道,学此等低浅之功自不费力,但他却装得钝手迟脚、气喘吁吁,当真天衣无缝,任何人都看他不出。
如此过了几日,李平度早已待不住,当晚穿好衣鞋,佯作上茅厕,离了众睡觉弟子。走至室外,静神运功,及内力运转流畅,小心踱至藏书阁,远远看见阁内,灯火通亮,一僧侧坐门口。阁旁也有一列列僧人,来回巡夜。李平度默语:“我若进了藏书阁,外面人自不见阁内动静,只是那侧坐之僧,及我拣书之时,见得书谱跳动,岂不感到怪疑。我且进去,看看再说。”心下纳闷,走入藏书阁。李平度看时,阁内三个搁柜,以外往里而列。定看门口一个,都是些佛经佛理的书样。李平度暗喜,武谱既不在此处,则无须担心让看门僧见觉。走至第二搁柜处,看得是律法礼节之类书样。又走至里头一个,心下顿时爽悦起来,但见好些武谱:狂风掌、降魔掌、罗汉拳、金刚腿、金刚指、龙虎罩。李平度默语:“这狂风掌、金刚指、龙虎罩都是大圆球教过我的,原来大圆球也会少林寺的技艺。”翻开《罗汉拳》、《金刚腿》,与盘山少林拳脚相差无几,便放回原处。又翻开《降魔掌》,研看片刻,觉得招式变化无穷,鬼神莫测,着实精彩。李平度往另一行寻去,看得《五郎棍法》,此武技也在盘山学练过。再看时:伏虎爪、擒龙手、罗汉真经,李平度一一翻看,爱不释手。正待再翻看下去,觉得此行武谱颇多,若尽数阅览,花费时辰。便往上一行看去,有达摩真经、无量真经,李平度只消研看片时,便觉佛法佛理掺杂太多,术语太强,难以悟通,想及霍天之语,若对这些书强行潜习,恐于己有害。想起时辰不早,默语:“现下我回去,明日有闲再来,且先修降魔掌,再修其它技艺,至于那达摩真经、无量真经就无须修练了。”想毕,回房去了。
此后,李平度每晚必至藏书阁。日间空闲,照样进访。阁中默看一阵,记于心中,出来后,打练深化。过得三月,李平度神鬼弗知的学会嵩山少林寺大半武技。李平度默语:“我已许诺在此待三月,而今多半技艺学到手,该作辞下山了。三月偷偷摸摸的伎俩,到此一个了断。之后,西往华山,续作武贼。”李平度心下笑着,走至齐然方丈处,说明来因。齐然方丈让李平度演上一段拳脚。李平度量体裁衣,打了一段精妙拳术。方丈点头称好,讲述一番为善为德之言,放李平度下山了。
李平度驰马下山,卸下已久的紧张辛苦,决意路上好好玩一番。想起家中之事,不知天曼现下干些什么,父亲定是很忙,母亲许是做鞋衣,那霍大伯八九上集买酒吃了。已寄了几封家书回去,他们至少有个安慰,不必整日为我担心。李平度到至一平原处,但见两旁绿荫,精神清爽起来,下马歇上一阵。放眼四看,一群白羊远处空牧,眼前树底坐了四个孩子,蹲在一处,拿动石子,似在下棋。原来这四孩子出外牧羊,闲着便下起棋来。李平度看他们下得正兴起自在,一胖仔忽走现出来,手里操鞭,吆喝:“这些穷鬼,叫你们好好放羊,却躲在一边逍遥快活,老子窥你们好久了,早晓得你们不老实。”说罢,一鞭甩将出去,恰打在一孩子背上。那孩子疼得大叫,正想跑开。那胖仔喝道:“谁都不许走,乖乖站这儿。”四孩子一声不吭,立于原处。胖仔便往四人身上乱抽。李平度默语:“这胖小子人小鬼大,说什么他是他们的老子,还心狠手辣地打人。他们又不是畜生,怎能让这厮狂打?我一个少侠岂能旁观这不平之事?”想毕,上前两肋插刀了。李平度将胖仔推开道:“你这蠢猪也该打够了,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让鞭子抽得不疼么?你倒是自己抽抽自己,感觉滋味如何?”那胖仔见有人推自己,盛怒道:“你是谁?我怎没见过你?”李平度道:“我只是好管闲事的过路人罢了。”胖仔道:“你给我滚一边,省得我抽你。”李平度不动声色。胖仔二话弗说,往李平度身上狠抽过去,李平度看准,捉住长鞭,嘻嘻作笑。胖仔抢鞭弗动,恼羞起来,放下长鞭,寻了石头,便往李平度脑门上闪。
李平度避开,好在石头未闪中后面的人。李平度见这胖仔凶蛮无礼,骂声“你这没教养的”,倒拿长鞭,往胖仔大屁股上狠抽。那胖仔抽得跳将三尺高,哇哇大叫,却又拾了好几块石子,尽数往李平度身上掷去。李平度将石子一一打飞。胖仔见李平度有些身手,惊怕起来,想趁机溜走。李平度早看他不惯,赶至其身前,挥甩长鞭。胖仔只被抽成一阵颤栗发抖,哭爹叫娘,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回家。李平度也不追赶,自语:“这蠢猪不知抽人多少回了,不教训他一顿,他还不晓人是肉长的。”走至四人前道:“你们看痛不痛快?我替你们出了一口气。”四人见李平度帮自己,亲切起来。一大孩子道:“这位哥哥快些离开,他要带人来了,到时你会吃亏的。”李平度道:“你们莫怕,今日我还要为你们出口大气,等他们来好了。怎么,你们是替那胖子家做事的吧?”一瘦孩接话道:“他是地主的儿子,我们都是做工还债的。”李平度道:“我猜也这样。”四人不做声,仍为李平度担心。李平度见四人望着自己,说道:“你们怎不说话?来,交个朋友,我叫李平度,中书省的,你们什么名字?”那大孩子道:“大哥哥还是走吧,你虽有武艺,可他们是大人,人又多,你打不过的。”李平度道:“你们放心好了,我说过要为你们出气,我若打不过他们,骑马跑不就是了?”众人听得,颇感放心,围着李平度,谈起话来。李平度问道:“那胖小子常打你们么?”瘦孩子道:“好几次了,他无事生非,骨头里作痒,我等只得忍气吞声啊。谁叫他是地主的儿子,我们都是做田的。”李平度道:“你们为何不学武呢?有谁欺负你们,你们就像我一样教训他呀。”一缺齿孩子道:“话虽如此,可我等没钱,又寻不着师傅,怎么学啊?”众位谈得兴起,远见一伙人赶来,先时胖仔领前头,后头十数人挽袖握拳的,气势汹汹。李平度道:“他们来了。”四孩子看得,慌忙跑入羊群,佯做牧羊。那胖仔走近,指李平度道:“就是他,你们给我好好打。”李平度叉腰上前道:“是来打架的么?”说罢,脚踏大石,运足力道,那石头已慢慢陷入草地下。续道:“你们都看见了?识相的快磕一个响头,给我爬回去,不识相的尽管过来,让我打个半死。”那些打手看得,心里惊悸,不想这小子如此神力。李平度只冷眼以待。
胖仔一旁唆使:“快打呀,你们不是很会打么?教训得那小子,自会有赏银。”一伙打手便往李平度身处赶去,李平度提一口气,凝住神,快拳快脚的便在众打手身上开了花。一伙打手还不知怎一回事,却尽数捂胸捧腹的,活像一群癞蛤蟆。胖仔道:“你们挺着,他就那么几下子,等他打累了,把他捉住,看我如何收拾!”一伙人又站起身,斗向李平度。李平度哂笑道:“我倒想瞧瞧你们如何捉住我。”一式伏虎爪,钳来一人,举起身子,旋如麦磨。众人皆被恶击。李平度停下来问道:“你们还打不打?”那人早已被玩弄得天晕地转,筋骨无力地软了身,一伙人反被激怒,叫冲李平度。李平度飞身。那伙人扑个空,转了身,又哇哇扑来。李平度见状又飞了出去。如此耍玩一阵,那伙人已气喘吁吁,李平度却面色不改。李平度于胖仔道:“这到头来,是你等累了还是我累了?”胖仔急怒,跑至打手间道:“你们这群饭桶,平素打起人来狗威风十足,一个武小子都奈何不了,往后我家若来了会武之盗,不是白送金子银子与别人么?”一打手道:“公子爷,这小子很厉害的。”胖仔忽给了他一耳光道:“呸,你们是自己无用,还想哄我?一个似我一般大的孩子,能厉害到哪里去?这好比我读书一样,从小到现在,先生说我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我问先生认得几多,他说我家大屋子都装不下。这习武不就与读书同一个道理么?你以为我不懂?”那打手哭笑不得,任胖仔打骂。心下却鄙笑,常道是十人十样,你这人懒惰蠢笨,贪玩厌学,多年自识不来一箩筐字,可怎能拿自己与人家比,人家也和你一样么?李平度暗笑,走至胖仔身前。本想让他向自己和四孩子磕几个响头。谁知那胖仔见李平度走来,以为要打他,害怕起来,慌忙逃走,李平度正待追去,见他只跑了几脚,“噗嗵”一声,狠摔地上。原来他跑得太急,让一石头绊了。李平度赶将过去,又听得他大哭起来,许是摔得哪处疼痛,只是声音含含糊糊,甚不清晰。李平度看时,但见他张开嘴哭,望着自己,好一阵子也合不拢觜。李平度默语:“莫非他摔落下巴?”只手碰他下巴,刚一触上,那胖仔忽大叫起来,哭得更响。李平度吓那一跳,默语:“糟了,他下巴真给摔落了!”众人看得,皆已知晓。李平度计上心来,恫吓道:“你下巴落了,我听说很难医好,恐你往后休想说出一句话来。”胖仔听了,害怕起来,更是卖力地哭。李平度道:“我兴许能把你下巴医好,不知你能否答允一个条件?”胖仔点头,示意快讲。李平度道:“我若将你医好了,你就向我和那个牧羊仔磕三个响头。”胖仔连连点头。
李平度道:“那好,你忍耐一下。”只手便摸索他的关节。胖仔早已疼得大叫。李平度摸索一阵,托着下巴,里上一拍。那胖仔努动几下肥嘴,竟让李平度胡乱地弄好了。胖仔随了李平度,走向四个孩子,心不甘情弗愿地磕完三个响头,又带着众打手,狼狈地窜走了。李平度直是得意,于众孩子笑道:“如何?我说过要为你们出口大气吧!”众孩子佩服万分,称羡李平度武艺了得。李平度与四人一阵侃谈,便也作辞别离,上马赶路了。
李平度疾马一阵,看得路上一碑,刻画“渑池”二字。李平度默语:“渑池县我早有听闻,原来此处便是渑池,不知大圆球绘在图上没有?”拿开图看,渑池恰绘于华、嵩二山之中,西往华山之程已行得一半,眼看日头落山,须得寻一处宿夜的所在。李平度思索毕,鞭马继续赶路。夜幕之时,来至城内。牵着骏马,慢悠悠地寻起酒店。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李平度看时,路旁一大楼,千灯万火,红红绿绿,楼顶正中挂着招牌,写着“春红楼”三字。门口几个涂脂抹粉的年轻女子,挥巾舞帕、笑模笑样的与过路人搭话。李平度默语:“这大楼好气派,内头吵吵闹闹的,可是个酒店?看那门前几个女子,似在卖弄情骚,又不像寻常酒家。”纳闷间,恰一青年男子靠身走来,李平度截问道:“打扰这位大哥,此楼是个什么来头?”那男子正想心事,见有人问话,看着李平度,又瞟了春红楼一眼,轻笑道:“青楼啊!”说罢,忙着赶路。李平度不解,赶后问道:“青楼是什么?”那人没好气道:“妓院!”李平度仍疑惑,赶上又问:“妓院又是什么?”那人被问得厌烦,顾过头,神色怪秘鄙夷,嘴掠嘲笑,喝道:“问你爹娘去!”二头弗回地走了。李平度让他喝骂得僵硬,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想自己遭如此戏辱,巴望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却也不愿多生事端,只得心下咒骂那青年。李平度仍望着春红楼,门前慢步,一女子见得李平度,走来拉他,妖笑道:“这位后生好俊!去楼上乐一乐吧?”李平度见这些女人怪异样,心里本疑惑不快,听他称自己长得俊,心中倒又愉悦。也不知楼里有什么鬼神事?可是吃住之所?倒不如上去看看,又有何妨?”李平度将马交了楼下马仆,背上包裹,上楼去了。刚迈门槛,一半老女人迎前来,嬉笑道:“哎哟,是个小客官啦。姑娘们快来,谁来侍侯这位少爷?”一群艳娘蜂拥过来,嬉皮笑脸,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李平度心慌无措。李平度默语:“不知这些女人要做什么?此店也当真奇怪,怎雇了如此多的女人?”只听那半老女人问道:“小客官相中了哪位姑娘?”李平度越发怪疑,又不是嫁郎娶媳的,谈什么相中不相中?此店也太有情调味了。又见旁边几个男人,都是女人陪着,问老鸨道:“这吃菜喝酒的,也要她们陪着么?”老鸨不解其意,道:“想的是,小客官吃着酒菜,让一姑娘陪着,不更有情调么?”李平度觉得奇怪,默语:“就让一个姑娘陪着吧,我出外来,还未和女人说过话咧。”当下拣了一位漂亮艳娘,上楼去了,只是那艳娘总拉自己的手,好不自在。几次都让他甩开,不想这些女人如此喜好亲近男子!艳娘笑道:“少爷是首次到这些地方?”李平度问道:“你怎知道?”艳娘只笑不语。两人上楼,又见一对男女,拥拥抱抱。李平度直看不下眼,自语:“这狗男女太放肆了。”艳娘将李平度领至一房,等候酒菜。不多时,酒菜尽已端上。李平度大口吃喝起来。艳娘道:“少爷何必如此匆忙,细斟慢酌,那是最好。不知少爷年方几何?”李平度道:“十五。”艳娘娇笑道:“哟,才十五咧,我还以为小少爷有十七、八呢。”说罢,扬起双臂,往李平度脖子上搂。李平度大惊,慌忙坐开,责怒道:“你们这些女人怎如此脸厚?”艳娘一时惊愕,道:“脸厚?我们做妓女的也要脸么?这位少爷不是来寻欢的?”李平度道:“妓女?什么妓女?我寻什么欢?”艳娘听罢,忽哈哈大笑,随即捂胸捧腹,狂笑不止。李平度见她眼泪都已笑出来,直是搅得心寒,赶至前,只手指她京门。艳娘似觉侧腰一阵痛麻,全身酥软的动弹不得,惊慌道:“你要做什么?我怎么动不了?”李平度又问:“你为何发笑?”艳娘急道:“你快给我治好!”李平度道:“你先讲述一番,我方与你解穴。”艳娘哭笑道:“我们这些女人都是卖身的。就是你给我钱,我陪你睡觉啊。”李平度颇吃一惊,自语:“世上原来也有这等事,我当先还以为是酒楼呢。须得离了此等肮脏之地。”语毕,便解了其穴,拿好包裹,急急出房。那艳娘见李平度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且似避瘟神般地窜出房门,回想原时李平度之语,又大笑起来。李平度听得笑声,颇感羞辱,只想快些离开。疾走一阵,笑声隐没,才定下心,默语:“怪不得方才街上那位年青人没好气的与我讲话,不想此是肉钱交易之处,叫他怎好陈述与我听?日后可要多些心眼,免得当场出丑。”再走几步,又见先时那对男女,坐在床头,搂头抱颈,猥言亵语,房门弗关的,也不怕让人瞧见。正有一肚子气没处泄,何不借此两人消消气?
看自己恰穿了白装,便将包裹揣入怀里,运功隐形,轻步入房。李平度走至两人前,小心捏起女的几根头发,轻轻一拉。那女的痛得尖叫,骂那男子道:“你手指扯住我头发了,蛮牛!”那男子不明,道:“不小心,不小心,轻一点便是!”两人方又搂住,李平度于男子头上扯动几下。那男的痛叫道:“你扯住我头发了!”女的辩道:“没有啊,我分明在搂着你脖子嘛!”两人颇感蹊跷,相互望看。李平度又于两人头上各扯一下。两人同捂后脑,痛叫起来。男子道:“莫非我俩头上有毒虫?”两人又手慌脚乱,在对方头上寻起虫子来。寻得一阵,莫说虫子,虱子也寻不来一只。女子惊问:“这是怎么回事?”那男子也已惊怕起来。李平度忍笑,轻至一边,扬起女子外裳,置于空中,悠悠飘旋。一对男女正值疑惑心惊,忽见衣物飘动,吓得魂飞魄散,只穿单衣,“有鬼,有鬼”的叫唤出门。李平度见两人如此慌乱,不想两个像模像样的大人,竟惊吓成这样,当真丑态百出!觉得一肚子窝囊气泄得痛快,当下迈出房门,往楼外走去。又见方才招呼自己的女子仍在门前寻客,默语:“这女人也够狠,连我十五岁的小男人都不放过,不报复她,心里还真不舒服!”寻了一节尖头枯木,靠近那女子,照着她屁股,戳了下去。遂扔了枯木,离开了。那女子忽惊叫起来,摸摸屁股,又见四周没人,叫骂着:“哪个乌龟孙子、王八羔子锥老娘屁股了?”过路人听见皆笑。李平度也不理会,暗中现身,走至马棚,向马仆要了马,来到街上,续寻酒店。背后还听得那女子骂天骂地。方走几步,见一叫花前头讨钱,生出怜悯,走过去,掏一锭银,放他怀里。那叫花看得,颇吃一惊,问道:“这位少爷是给我这银子的?”李平度道:“对呀,这银子不就在你身上么?”那叫花看看大银,愕然一阵,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上叽里咕噜,念念有词。李平度扶住他,让他起身。叫花非但不起,反将头磕得更响。费了好大工夫,才将他搀起。只听叫花道:“这位少爷以后升官发财,多子多孙,长命百岁,三妻四妾,有功有名,利禄齐全,大富大贵……”还待要说,李平度止道:“好了,不用如此夸我,你饿了就快买些东西吃去。”叫花道:“我且去了,少爷好走,少爷慢走!”说罢,飞也似地来到摊上,唤来一碗面,狼吞虎咽起来。李平度静心思索,倒似看破红尘,六神呆滞。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万事万物都脱不了营生,设想自己身无分文,只人流浪,且无一技之长,岂不像叫花一样睡路乞饭?一番肠断心惊,深深一吁,不敢再想,赶紧寻店。
翌日晚辰时分,方睡醒眼,想是昨日劳累困顿,不觉睡到现在。膳食后,牵马街上,看僧看佛地游荡。至城口,见好些佩刀差役,聚于城门,一人手里拿图,一面看图,一面看人,似在查寻何人。李平度走过去,谁知那两差役看察李平度一番,竟呼人来抓他。李平度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已被那两差役捉住,押人带马,回往城里。李平度吃了一惊,问道:“你们为何抓我?”一差役道:“少说,公堂见分晓。”李平度去过公堂,不想让县爷打打喝喝的,难说还会坐牢!向另一人,笑言笑语道:“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人看了李平度一眼,道:“这位公子,你该倒霉了。县爷说你得罪了邻县一财主之子,那财主是与两位县爷有往来的,昨夜他们遣信来,知你从此过道,要我等抓你回去。”原来这财主之子就是李平度昨日遇上的胖仔。他带众打手窜回家后,长话说弗上两句,下巴又掉了,把财主心疼得要死,请来郎中整弄一番,才将那鸟下巴端好得一本正经。那财主家从未有人欺上门,昨日他儿子让李平度治了一顿,跳井吊颈,也咽不下这口气,送了一些死狗礼与县令,几人修一封信,画好李平度面相,让人抄小道,赶夜路,送往渑池县衙,要死要活也要把李平度抓回来。李平度听得明白,道声“得罪了”,运功定神,挣脱双手,几式金刚腿,踢倒数人,一跃上马,往城外跑。只听一差役道:“这小子果真好身手啊!”一伙人本不愿拿李平度归案,也不追赶,任他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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