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苍凉江湖老

    脸上被包裹的有点像是木乃伊的朱木阳，在病房里见到了各位领导，本来按照救护车上小袁大夫的判断，他的伤情算不上严重，甚至都开玩笑说，昨晚上千佛山医院急诊室接诊两个喝酒后撒酒疯互殴的朋友，其中一个耳朵被咬了下来，都是简单的包扎之后就出了院。朱木阳现在最大的伤情是被破相，这几道深深的伤痕可能不好医疗，但并不致命。可是到了省立医院急诊以后，这里早已接到过领导的吩咐，一定要万全之策！于是马上被人安排进了专门的病房，朱木阳被很细心的包扎了起来，头上只露出一只左眼和嘴巴，连鼻子都被蒙了起来，他很费力的用嘴喘着粗气。郑诗华虽然知道这种情形下笑不礼貌，好像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朱木阳同学的悲催上，可是看他那副形象实在忍不住，于是偷偷跑到走廊里哈哈了半天。
    朱木阳腹诽不已，他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过年不能回家了，那可是真需要合适的借口，不然自己父母肯定不愿意，郭青和妹妹也肯定不同意，毕竟从小到大，朱木阳从没缺席过每年初一的祭祖仪式。可是他现在的伤情如果彻底治不好，那在乡亲们中间不好解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被人抓的，老家一般用一个“㨤”字来描绘这种男女之间斗争的副产品，被㨤的男人都是会被人耻笑了。
    他正琢磨这些事情，忽然门外脚步声响亮，卢局长、孙书记、吴处长等一班人推门进来，他吓了一跳，本能从床上想跳下来，只是他一只眼睛蒙着，身体有点失去平衡，晃了几下才算站定，嘴里称呼道：“卢局长，吴处长。您们怎么来了？”
    罗院长往前站了站，介绍道：“木阳，卢局长是特意来看你的，今天的事情要不是你力挽狂澜，说不定会出很大的恶事件。我代表设计院谢谢你呀。”他并没和朱木阳握手，而是说完话往旁边闪了闪，让出位子让更大的领导过来。
    卢局长看朱木阳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伤的不轻呀！”
    韩*光明在旁边添油加醋：“就差了一丝丝。”他用手比划，“刚才在急救车上，大夫说伤口距离颈动脉只差这么一点，要是被挠破颈动脉就成烈士了。”很显然这句烈士让朱木阳很感别扭。他晃晃脑袋：“卢局长，我没事。晓梅姐不要紧吧。”
    卢局长和朱木阳握握手：“不要紧，杨晓梅同志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的语气很沉重。转头对旁边孙书记说道：“要学习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呀。孙书记，当初你教育的好呀。木阳同志很优秀，我们的事也就需要这种年轻有担当的人。”
    孙书记也过来和朱木阳握手：“小朱，不错不错！你做得很好。”
    吴处长没和朱木阳握手，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要求，尽管给组织提，我们让英雄流血不流泪。你是我的手下，我很为你感到骄傲。”
    朱木阳犹豫了一下：“处长，我，我有个要求，您看能不能答应？”
    众人脸上都一沉，觉得这小子是不是脑筋抽筋呀，就连郑诗华都在他背后捅了他一下，意思是别提无理要求。朱木阳见状忙说道：“处长，我就是要求不要告诉我老家家人，他们会很担心的。另外这几天可能上不了班了，处长请原谅。”
    一听是这种要求，大家都如释重负，吴处长哈哈大笑：“好好养病，上班的事不着急！等你伤好了，会给你更重要的工作。老家那件事暂时不告诉你家人可以，但这是好人好事，我们会在整个系统里进行宣传的。”
    朱木阳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低下头，脸上也应该有点变红，只是厚厚的纱布阻碍了他的感情流露，而且现在只有一只眼睛暴露在外，实在是让人太别扭了，他的眼珠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很是滑稽。设计院几位领导也纷纷过来和朱木阳握手，高副院长用手拍拍朱木阳面颊：“小朱，我有位战友受过伤，脸上被弹片划了一道，开始找媳妇儿都找不到，后来有位临沂战友给了他一个偏方，现在脸上一点伤疤也没有了。我今天找找他，给你要那个偏方。不能让你找不到媳妇儿呀。”
    邵总是最后一个过来和朱木阳握手的，他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左手拍拍朱木阳的手背。
    几位领导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出门时朱木阳要下床去送，却被卢局长制止了：“好好休息吧。小朱！”韩*光明凑过来：“木阳，我带你去送送领导。”
    看他点头哈腰送出门之后，又跑着出去按电梯，郑诗华哼了一声：“马屁精。”朱木阳感觉刚才上的一些药在起作用，头开始晕沉沉的，往后一趟就睡了过去。
    朱木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也许因为稍微放松了一点，他才感觉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脸上和肩膀的伤口固然刺痛，就连下午摔倒后碰到的胳膊大腿屁股等等，也开始有了反应，肖丽咬他和抓挠时也对他拳打脚踢，不过因为血流满面的突出效应，让他反而没有感觉出来，现在则是全部爆发。他忍不住呻吟几声。
    旁边孙晓均凑过来：“木阳，醒了啊？刚才护士送饭过来了。我给你留了点稀饭和小咸菜，你吃点吗？”
    朱木阳睁开那只没被包住的眼睛，转动身体看看四周，刚才住院时根本没来得及看环境，现在才看得仔细，居然和军区五所那种宾馆大床房并无二致，有独立卫生间，也有办公桌椅和电视、洗衣机、电话等等，他对于电话很感兴趣，这也就可以和家里保持联系了。一想到家，他忍不住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沮丧了不少。
    他现在无法用面部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只好摇摇头：“晓均，我暂时不想吃。谢谢你。”
    孙晓均本来想点点头，担心他看不到，就说道：“我给你把粥放在暖气上保温，你饿了的时候就给我说一声。木阳，你今天可算是出了风头。设计院以前好多人不认识你，这下全都认识了。刚才郑诗华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肖丽疯了。在精神病医院里大喊大叫，说自己和范院长在一起时候的事。”
    朱木阳“嗯”了一声并未答话，他忽然想起刚上班那几天，肖丽和耿工领着他们的女儿走在设计院的夕阳里，那个时候他羡慕甚至嫉妒这一家人的美好，可是短短半年时间，那种美好就灰飞烟灭。耿工自杀其实对朱木阳刺激很大，他觉得完全没必要用捡到的那只鞋子做文章，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另外今天下午，肖丽的疯狂让他后背发凉，她认准了杨晓梅是破坏自己幸福生活的罪魁祸首，当然她所谓的幸福源泉就是范院长的高高在上，可是谁知道所有一切都如镜月水花般转瞬即逝。也许肖丽为此挣扎过，她对范院长的举报就是一种自我挽救，很可惜除了更被人看不起，她没有任何收获，这才起了鱼死网破之心。但可惜自己出手阻拦之后，网依然，鱼却彻底死了。
    孙晓均看出他不想说话，以为他在为自己的伤势发愁，不由劝道：“木阳，别担心你的伤，医生说过，你现在年轻，再过三年五年，这些疤痕就习惯了。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你现在不是谈着女朋友呢吗？”
    朱木阳没好气的回答道：“晓均，你也不会劝人，闭上嘴吧。我想静静。”
    孙晓均有这点好处，很听话。他伸伸舌头：“好！”然后转身去到另外一侧，几乎在他躺下的一分钟之内，就响起了鼾声。
    朱木阳又好气又好笑，他费劲的转身去看，原来这个大床旁边还有一张小床，也就是陪人床，医院里为老干部想得很周到，不过显然孙晓均不具备陪人的基本素质，他早早就睡了。
    朱木阳想打个电话，可是又不知道打给谁，按理说他应该给他心目中女朋友郭青联系，可也明白，这个时候给郭青打电话，真不好说什么，如果说自己受伤，郭大小姐弄不好就会第一时间来医院，那可是灾难级别的。但如果不说自己受伤，又能聊啥呢？他和郭青现在的交集就是朱晓华。
    第二个能打电话的人就是冉芳。可是给冉芳怎么说呢？说自己住院治疗，说自己被别人破了相，这些事情都不好说得太直接，他想等自己上是略微好一点，也就是能把头上的纱布去除一些后再说。
    就在他左思右想的时候，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了，直接把朱木阳吓了一跳，孙晓均更是马上从陪人床上坐了起来：“谁的电话？”
    朱木阳很费劲的往床头柜方向移了一下，伸手抓起了电话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