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刚落地的同时,她便朝着门边扑来,可那门却在眼前缓缓关闭,她从缝隙里,最后瞧见的影像是墨啜赫随着坍塌的地面,一起朝下坠去的场景。
他身下,是滚动的,火红的岩浆,喷吐着火舌,转瞬便能将之吞没。
“阿恕!回来!”徐皎的嘶喊被厚重的石门阻断,她的手用力拍在面前的石门上,可那门却是牢牢伫立在眼前,纹丝不动。
颈间骤然一凉,一柄锐利的刀无声无息架在了她的颈上,身后传来显帝略带两分得意的声音,“都给朕停手,否则,朕手下一个不稳,咱们的迎月郡主可就没命了。”
他这一声喊中,满室的打斗声骤然平息,“卑鄙!”这一声女嗓带着明显的鄙夷,是惠明公主。
徐皎却对眼前的一切全然不觉,她只是怔怔看着面前那堵墙,想着方才阿恕让她决定进哪扇门,她说她的运气一向不错,所以他便半点儿犹豫没有,带着她走进了她指的那道门。若是她方才指的是另外一处,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遇上方才的事,是不是阿恕就不会为了护她,从那里跌下去了?以他的身手,即便方才再危险,他也能逃出生天的,他都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她......
“皇兄,你会不会想得太好了些,你拿她的性命来要挟我?”惠明公主沉吟片刻,却是突然冷笑起来,“皇兄不妨问问她?我会顾惜她的性命吗?”惠明公主抬起握着短剑的手一指被显帝拉来挡在身前的徐皎。
显帝在徐皎身后还以一声诘笑,“阿宁还真是冷心冷情。方才即便没有瞧见,可听你这儿媳妇儿那样撕心裂肺的喊声也能猜到你那儿子定是出事儿了,你却半点儿不见伤心,反倒还有闲情在这里与朕讨价还价?”
“皇兄用不着夹枪带棒,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的本领强着呢,这古墓再怎么险象环生,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惠明公主语调淡淡,可那几句话却携着千钧之力,重重落在了徐皎此时一片空茫,就连钝痛都觉无力的心间。
她恍恍惚惚抬起眼来,撞上惠明公主一双沉定的双眸,登时醍醐灌顶一般醒过神来,是了,阿恕是怎样的人?多少生死难关他都闯过来了,这一次,也未必不行。何况,未曾亲眼见到他的尸身,她怎能就先认定他已经不在了?
他许诺过她的,定会与她白首相庄,儿孙满堂,他答应的事,从来都不会食言。他一定会回来的,在他回来之前,她得护好自己,护好他们的孩子。她一双眼因着眼底的坚定又一点点有了亮光,一双手悄悄护在了腹间。
惠明公主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显帝却是诘笑了两声,“阿宁既是笃定你儿子还活着,难怪不在乎你这儿媳妇儿,自然也不在乎她腹中那块儿血肉了?”
惠明公主闻声,面上神色却是微微一僵,蓦地就是惊抬双眸望向徐皎尚平坦的腹部,猝不及防的惊疑布满双目。
显帝见状就是笑了起来,“看来阿宁还不知道呢!你这不受你待见的儿媳妇儿肚子里可已经怀着你的孙儿了呢。当然了,若阿宁觉得你儿子定能平安归来也没什么,往后再生便是。可若是不能,这怕就是你儿子最后的血脉了……倘若真有个万一,不知道墨啜处罗可能答应?”
惠明公主面色几变,终于是道,“你待如何?”只那语气有些不善,那几个字好似都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显帝见状却笑得更得意了两分,随即却是一敛笑,冷声道,“让你的人都停手,不得阻拦。还有便是迎月乖乖将钥匙给朕。”
“钥匙?”徐皎不解地攒眉,“什么钥匙?”
“你少装糊涂!你们故意制造混乱,逃走之时还顺走了朕开启主墓室的钥匙,现在钥匙在何处?”显帝蹙眉道。
徐皎听罢,先是一愕,继而却是笑了,“陛下怕是误会了,彼时我忙着逃走,哪里会冒着那样大的危险,去偷陛下着紧的钥匙?陛下好好想想,我那时可有那个时间和机会?何况……我眼下小命都捏在陛下手里,我若是有那把钥匙,自是拿出来保命了,哪里还会藏着?陛下该知道,我最是个惜命的了。”
显帝听着徐皎的话,面色几变,半晌没有说话,显然是在思虑,好一会儿后,才问道,“既不是你,那是何人顺走了朕的钥匙?”
徐皎目下微闪,这会儿平定了心神,脑子也恢复了往日的灵活,目光在人群中一个兜转,轻声发问道,“国师呢?国师为何不在陛下跟前?”
“国师?”显帝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国师,眉心一颦,带了两分不耐烦道,“国师方才与朕走散了……你此时问这个作甚?”
走散了?徐皎的嘴角轻轻一勾,“自然有我的用意!陛下不妨想想,当时变故陡生,你身边护卫重重,什么人能够轻而易举顺走你的钥匙?自然只能是你身边的人了。”
显帝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徐皎的意有所指,“你怀疑国师?”
“不然呢?为何独独国师不在眼前?方才国师就在陛下近前,顺走钥匙可比旁人容易得多了。”
显帝神色变幻,一时却犹疑不定,显然并不怎么愿意相信徐皎的话。
徐皎便是笑了起来,“真是可笑!陛下这样疑心甚重,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相信的人,居然会对国师如此深信不疑?不止可笑,还奇怪,国师难道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吗?这古墓中的宝藏有多么蛊惑人心,陛下凭什么觉得国师能够例外?他就不会起贪欲吗?”
“再说了,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陛下直接去主墓室看个究竟便是了。”
显帝若有所思了片刻,才道,“好,咱们就一起去主墓室看一看。”说着,抬起眼来一望惠明公主,抵在徐皎颈上的箭往里逼近了一分,“让你的人让开!否则……”
惠明公主与徐皎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触即回,片刻后,抬起手轻轻一挥,她身边的人立刻侧身避开,让出一条路来。
显帝用剑架在徐皎脖子间,一双眼睛却是戒备地盯着惠明公主等人,在龙影卫的护卫下,缓缓走过,往主墓室的方向退去。
惠明公主自然不可能由着徐皎就这样被显帝带走,仍是带着人不远不近地紧跟在身后。
在微妙的,有些凝滞的氛围中,徐皎又是被架着一步步往后退的,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四周的墓道看上去都是大同小异,徐皎也不知道他们离主墓室还有多远。
就在这时,身后却是骤然传来了一声呼唤,“阿皎?”那一声里带着满满的惊疑。
徐皎听着,心头亦是惊跳了一下,一道人影已是从身后急奔而来,是王菀,见着她,王菀面上神色几变,很是复杂,尤其是见到她被显帝拿住,颈间还架着一把剑时……
徐皎朝着她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王菀便是生生咽下了喉间的话,只是紧紧掐住掌心,站在了一旁。
“陛下!”又是两声呼唤,一前一后响起,是云清道人与陈肃。
看着此时毕恭毕敬的云清道人,徐皎心头骤然一沉。
“陛下,您可算来了。我本正想着要去寻您呢。”云清道人恭声道。
显帝便是挑眉往徐皎一瞥,“哦?你要寻朕?国师可知方才有人提醒朕说,这墓中宝藏惑人,国师未必能够免俗,说不得也是被勾起了贪欲,私窃了钥匙,背叛了朕。”显帝说着这些话时,语气带笑,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在云清道人面上。
徐皎恍然,原来,显帝到底还是生了疑心的。只是,云清道人此时的做派只能说明这个人城府之深,远超她的想象,到底是轻敌了啊!
果不其然,听到这儿,云清道人面上有些讶然,蹙眉道,“是什么人说的这样的话?怕是在故意挑拨我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呢!我对陛下自然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显帝挂着深意的笑,睐了徐皎一眼。
云清道人也跟着看了徐皎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一副明明看穿了,却很是大度,不愿追究的模样。
只是,下一瞬,那神情却又陡然有些为难起来,欲言又止道,“不过……说起这钥匙,现下确实在我手中。有了方才陛下的话,倒有些让我说不清了。”云清道人一边说着,一边竟是从袖中将那把钥匙取了出来,朝着显帝双手奉上。
显帝一愕,伸手将那钥匙拿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了真假之后,凝眉盯向云清道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徐皎却是心口泛凉,云清道人既然敢将钥匙交出,定是已经想好了自圆其说的借口了,而且,他将得手的钥匙拿出,定然是已经改了主意。
云清道人面上现出两分苦色,“我便知道,拿出这个定会让陛下生疑,可这东西,却是方才陈都尉将婉嫔娘娘带回时,也一并带回的,陛下若还不回来,我便要带着这钥匙去寻陛下了。至于陈都尉是从何处寻到了这钥匙,就要问陈都尉了。”
陈肃脸色有些不太好,却沉默着没有言语,显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而王菀却是微微白了脸色,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眼神飘忽,也选择了沉默。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徐皎狐疑地看了陈肃与王菀两眼,此时两人的沉默就是最大的反常,徐皎能察觉到两人不对劲,却还没有神通广大到能知道两人因何如此。
显帝目光好似带着钩子,在陈肃与王菀两人身上扫过,脸上腾升起熟悉的怒意。
显帝如今越发容易生怒,而且一经怒起,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这是徐皎之前在宫外那处别院时就察觉到的。
“陛下!”就在这时,云清道人却是幽幽唤道,一个侧步挡住了显帝的视线,“此时追究怕是不合时宜,好在一切都尚在掌控之中,时辰差不多了,陛下,咱们不好再耽搁。”
时辰?什么意思?徐皎目下微闪。
显帝却显然因这句话强压下了满心的怒火,没有立时发作,却仍是阴郁着一张脸对陈肃冷声道,“将迎月郡主与婉嫔给朕捆起来,背对着背,捆在一处的那种捆。”
陈肃抬眼极快地一瞥徐皎与王菀,沉着嗓应了一声“是”,便果真寻了一根绳子来,到徐皎与王菀跟前,恭声道,“冒犯了,二位!”
形势比人强,徐皎倒没有多作挣扎,与王菀对望一眼后,果真是背对着背站了,由着陈肃将绳索缠绕上了自己的身上与手腕。
“既是走了,又何必回来?”徐皎叹了一声,“现在好了……”想到他们如今的处境,真是逃了个寂寞。而且,还让阿恕……想到这里,徐皎双眸一黯,心情瞬间低落,再也无心去多想其它。
倒是陈肃将两人捆好,走开去向显帝复命时,她双眸不由闪动了一下。
显帝见徐皎与王菀已是被背对背捆了个结实,又让人查检过没有问题,这才神色稍霁,抬起眼看了看前头不远处,正在与龙影卫无声对视的惠明公主等人,冷声吩咐道,“点十个好手随朕一道进去,其余人随你一道在外头警戒。”
“陛下?”陈肃很是惊讶地抬头。
入目却是显帝满脸的不耐烦,“怎么?你这是要抗命?”
陈肃神色几变,眼角余光往徐皎她们这里一望,到底是垂下眼去,浑身却都悄悄绷紧,嗓音略带嘶哑地道,“卑职不敢!”
显帝哼了一声,“那便好好当你的差!”显帝说罢,点了两个人道,“你们将这两个女人给朕看好,走!”
徐皎眼角一挑,见到了云清道人嘴角一闪而没的笑意,脑中登时闪过一道灵光……或许,她想错了,一开始,云清道人顺走那钥匙就不是为了撇开显帝,独自进那主墓室去,方才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本就多疑的显帝对陈肃起了疑心,便将他留在了外头,不允他跟着。这钥匙本就是针对陈肃的一个局,只为撇开他。
真是好手段!看来,云清道人对陈肃还是有些忌惮的,可问题在于,陈肃与王菀为何早前都不反驳,反而默认了云清道人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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