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弦轻揉,一音悠悠。
淡淡的半幅袖摆垂落在雁柱上。音韵既绝,操琴者微微仰起头,望向岳阳楼外。
那是洞庭,天下的水。而他的手下,是“银羽”,三十七年来绝音的琴。无人记得,也无人识得,在这一日的如水和风之中,唯有长衫方巾的骚人墨客驻足一回,待到曲终人散之际,也就回首而去。
琴音淡远,所以无可嗟叹。这个人仿佛是洞庭湖面上低坠又起的沙鸥,辰时来,戌时去,不说话,也不与人打交道。那一幅神情,分明静得如画一般,眼眸低垂,深漆色的瞳仁隐约不清。
踌躇犹豫、又有些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响起,踉跄之间,手中的剑猛的支撑于地,像要将楼底刺穿。震荡过后,传来按捺不住的喘息声。
琴者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再不来,明天我就离开了。真是巧。”修长的手指轻抚丝弦,揉出微风般的音,仿佛再靠近一些就能触到脸颊。
持剑者喘息不住,粗布衣衫胡乱裹住左臂,几绺乌发散乱在肩上。她的头始终垂在剑柄朝下的地方,从琴者的位置只能看见紧蹙着的眉头。但琴者并不在意,他看了一眼手下的“银羽”,微笑道:“该做的事做完了?”
持剑女子无言半晌,眉头越蹙越紧,本就雪白的脸颊更是白得凝凝一片,口唇却红得如同赤霞一般,有些骇人。
琴者对她的境况如若不见:“我说过要收你为徒,半年之内你必须把你该做的事做完。否则我一定会惩罚你。”
持剑女子终于抬起头来,圆睁的双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你……你难道真是个疯子?若要收徒……要收徒就去街上贴告示,潇湘琴馆的名声在外,难道缺我赵青娘一个徒弟?我……”话未说完,她的气息忽而一滞,顿时咳得几乎滚倒在地上。
琴者几不可察地笑了一笑,站起身来。清雅蓝衫朴素无尘,一无饰物,身形清瘦,瘦得像一拳就能打倒。赵青娘半跪于地,就在她努力想看清琴者面容的那一刻,鬓边的一缕乱发忽然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轻扫过脸庞。
那是一枚金针。追星望月的金针。擦过她的发丝,激射向“银羽”的琴弦。
三十七年,因为某个永无解答的问题,没有一位琴师愿意再接受“银羽”。多年以后,当这把琴再次回到五音琴阁,琴者或许会想起这一日的邂逅。楼内是斗拱飞檐,楼外是秋天的淡云微暮。
“喂!”赵青娘见他竟然出神,嘶哑地急叫一声,继而口唇微张,呆在当地。
琴者几乎只是动了一根手指,在“银羽”最末的一根琴弦上按了一下。金针到处,发出蜜蜂碰撞蜂巢般的声音,“嗑”的一下弹射回去。一只柔软的手猛推了一把赵青娘的肩,那枚望月金针便恰恰射入了她的肩窝。极轻极细的,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风声疾动,一人飞纵而上,点点金光如一蓬雨雾洒落,惊鸿鹤影、斜辉相映,明黄色的裙衫翩然而动。琴者眼如明镜,略退一步,淡袖从容拂动琴弦。琴音淡淡,赵青娘以手撑地急切望去,只觉一股柔和的劲风自那把并不如何起眼的七弦琴上发出,那蓬漫天而落的金针竟然在离琴者一尺之处齐齐凝固、停顿、僵持一息,坠落。
自始至终只是一拂袖,楼外行人看去,还道是琴曲既终的一声曼音,潇洒清寂。黄色裙衫的来人大吃一惊,本拟袖剑出手,而今见金针尽皆落空,心念电转间沉身落地。在他游刃有余地下杀招之前,最好还是看清境况。
一地金针,反射的光芒细碎如尘。琴者将双手背到身后,向赵青娘道:“怎么,你还真贴了告示了?”
赵青娘抬手按住肩窝,口唇发颤,没有说话。那黄裙女子定了定神,笑道:“呀……我不是来拜师父的,只是和青娘是旧相识,对她的朋友也很感兴趣罢了。”她的笑容像是一瞬间从心魂之中抽离出来的,柔婉而虚假,“先生弹的琴好听得很,我的朋友也很想听听……不知先生能否赏光?”
琴者背手道:“可以。如果你用你的袖剑,挑断你发射金针那只手的手筋,我就弹一曲。”赵青娘倚在墙边望着他,露出些无奈的神色。她与这黄裙女子追躲角力了几个月,早知其韧性。若不是实在难以招架,也不会来岳阳楼赴这个无解的约。金针女捕梁绿波,这个人是所有绿林大盗闻风丧胆的人物,然而出现在这里,却总让她有些啼笑皆非。
果然梁绿波婉转地笑了笑:“先生呀,我敬佩你仪表不凡,在江湖上一定是个人物,这样的人物跟一个朝庭要犯纠缠在一起,可就叫人难办了。”她说“朝庭”二字时,就像在说着哪位骚客新填的词牌,细腻动听,浑身上下,端的是一股风流韵致。
琴者一怔:“要犯?”
赵青娘不语,眉间露出恨恨的神色,仿佛她已经对人解释过无数遍,却始终没有人相信。梁绿波掩口笑道:“先生要收她作徒弟,难道不知道这些?这个赵青娘就是八个月前偷了‘赤雪流珠丹’的人,我奉命捉她的,先生可不要为难我才是。”
琴者似乎略感意外,思量了片刻。赵青娘忽然有些惴惴,在筋疲力竭,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的时候,这个古怪而优雅的琴者已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琴者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他的右袖有意无意地拂动着琴弦:“我虽然不爱过问这些事,不过也知道‘赤雪流珠丹’。听说金碧山庄的老庄主金名通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来研究这个,倚仗朝中之势,召集了不少四方术士。这中间多少弊处不为外人所知,不过,长生不老终非人力可及,我的徒儿盗了这丹药,倒也很合我心意。”他微微侧过头,望着岳阳楼外山水色,颇有些态似神仙之感。
赵青娘暗中松了口气,头不由垂下,手臂便是一软,胸中强压着的血气翻涌上来,一路忍耐着的伤势终于让她眼前发黑,顺着墙壁滑倒在地上。
梁绿波听到衣衫与木壁的摩擦声,知道赵青娘已不支倒地,心中实有些不甘,乌亮的瞳仁转了半圈:“先生今天要护你徒儿,我也没办法,不过只要她一天活在世上,我总有办法捉到她的。‘东进西出,金针不输’……”她轻巧地笑起来,身形一动便要跃出岳阳楼,琴者眼中突然精光一现,拇指轻捻,只听“嗡”的一声如鼓击打双耳,梁绿波在半空中“哎呦”一声娇呼,明黄色的裙衫飘动间,她愁着眉扔下个什么物事来,嘴里说着:“你帮着她欺负我,我不敢啦,下次找别人来……”紧接着又是一阵莺语般的笑声,一路如她的金针般遍洒在空气中,身已飘然出楼,转眼隐入熙攘行人中,不见了踪迹。
琴者目送着梁绿波像只黄莺般飞离出去,捻起手中的那颗药丸看了看,仿佛在考虑这是否会是毒药。
赵青娘迷糊中看见了他的动作,她喉头疼痛、胸中如火烤炙,不由对他的慢条斯理极为不耐,她按着肩窝里金针刺入的地方,轻声道:“梁绿波虽然狡猾,毕竟是朝庭的人……她,她要逮我活口回去,不会……不会留假药的。”
琴者回过头:“我知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记住你师父的名字。”
赵青娘一呆。
琴者微笑起来:“沐远风。以前在潇湘馆的时候,人家总叫我云栖琴师,不过,我也是有名字的。”
赵青娘呆了半晌,慢慢举起右手:“……我这只手,只有三根手指,你,你要教我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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