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胆小鬼恐怖丛书:黑段子

第17章


  他又看了看那幅画,画中的女子在草丛中羞怯地看着他。
噩梦逼真
  我保留着小学毕业时全班的一张合影。
  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总共有32个学生,分三排,第一排坐在矮凳上,第二排坐在高凳子上,第三排站着。
  其中有一个学生已经死了,他叫夏明军。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他到池塘里游泳,淹死了。
  他站在后排最左边,个子不高,只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默默地看着镜头。
  班主任是个女的,姓李,她坐在中间那一排正中。
  我时常拿出这张珍贵的照片看看,它把我带回那遥远的童年时光。
  这一年,我回到家乡小镇,打听了一下,除了我,小学那些同学竟然都没有走出这个小镇,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把他们聚到一起,搞个同学会。
  遗憾的是,李老师不在了。三年前她得了癌症,死在了齐齐哈尔大儿子家,享年69岁。我去她家,只见到了她的一张大幅遗像。
  人很快就聚齐了。
  大家都过了30岁,有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我请客,大家到饭馆大吃二喝一顿。然后,有人提议,要再照一张合影。我当即赞同,并出了一个主意———每个人都按照那张小学毕业照的位置站。
  照完像,我又把小镇惟一一家歌厅包下来,大家在那里狂欢了一晚上,半夜才散。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乡。
  半个月之后,那张老同学的成年合影寄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开后,大吃一惊:照片上多了两个人。
  一个老太太,满脸都是皱纹,木木地坐在第二排正中,木木地看着镜头。这正是遗像上的李老师!
  后排的最左边露出一个瘦巴巴的脑袋,那是彩色照片上惟一一个黑白的影像,正是小学毕业照上的夏明军。
  他停留在30年以前,默默地看着镜头。
天惶惶地惶惶(1)
  夜深了。
  张山躺在床上,身边多了一个男婴。
  她是个作家,丈夫是个医生。
  几天前,丈夫下班回来,带回来了这个六个月左右的男婴。他是在医院里捡的。
  张山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觉得他有点面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多少有些恐惧。
  今夜丈夫值班,家里只剩下她和这个男婴了。
  男婴睡着了,在月光下,他安静得像一枚缓缓飘落的雪花。
  夜缓缓地流失。
  腕上的表在“滴答滴答”走动,那是每个人生命的倒计时。
  零点时分,男婴抖了一下,突然哭起来。
  张山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来,使劲摇晃。可是,他仍然大哭不止。
  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个小孩没完没了地大哭,总让人感到有些瘆。
  天惶惶地惶惶。
  张山没辙了。她一边轻轻地拍他,一边冷静地观察他。
  他一边哭一边紧紧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张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一片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出生和死亡大都是在夜里。刚刚出生的孩子,即将死亡的老人,都处于混沌未分状态。在这个状态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让男婴如此惊恐?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婴好不容易睡着了。
  张山小心翼翼地躺下来,都不敢喘粗气。她开始回忆,这个男婴到底像谁。
  一张脸在黑暗深处显现出来……
  当张山看清这张脸的时候,整个的身体像通了电似的抖了一下———这个男婴多像乔宙呵,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难道他是乔宙的小孩?
  张山今年42岁,结婚十几年,一直没有小孩。她不能生育。
  乔宙和她同岁。
  假如这个小孩真是乔宙的,他为什么现在才要小孩?
  他为什么要把小孩抛弃在医院里?
  为什么偏巧是丈夫把他抱回来了?
  张山和乔宙相好时,都21岁,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想起来,那时候天真蓝,乔宙的笑很灿烂。
  两个人在一起相爱了两年,后来,乔宙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张山怀疑他是不爱自己了,伤心了很长时间。
  后来,她又谈过几个男朋友,都没有结果。
  和丈夫相识的时候,她已经将近30岁。
  她没有对丈夫说起过乔宙。他已经太遥远了。
  而现在,一个和乔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怀疑乔宙回来了,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张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现在也是。
  21岁那一年,她曾经写过一篇散文,投到了一家杂志社,竟然发表了。
  那是她的处女作。
  文章的题记是:人类的情感之所以像星辰一样美丽,正是因为生命的天空充满了悲剧的黑暗。
  她的想象很凄美:
  一个人,从新生到衰亡,这个过程是最残酷的。
  不管你的青少年时代多么令你留恋,最后你都将一天天变得衰老,丑陋。
  最初的生命是一个美梦,老了之后,就渐渐变成了一堆垃圾,找不到回收的地方,只能在焚尸炉里销毁……
  如果,人生能够倒过来,那多好呵。
  一把把泥土,渐渐形成人的样子,出现在这个尘世。
  他(她)人生的最初,外表是衰老的,内里是成熟的。然后,一天天走向壮年,走向青年,走向童年。由一种哲学的黑白颜色,走向童话的五颜六色。
  越活越有希望,越活越有激情,越活越有力量,越活越美好,越活越娇嫩……
  最后变成胚胎。
  最后化为乌有……
  乔宙是她的责任编辑。
  就因为这篇稿子,他和她相识了,相爱了。
  她清晰地记着,她和乔宙最后在一起的情景。
  乔宙约她,在一个酒吧见面。
  那个酒吧的名字很怪,叫“背对背”。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墙壁上挂满了钟表。
  乔宙提出分手。
  张山似乎并不太意外。那一段时间,乔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山早就有预感了。
  只是她不明白原因。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乔宙支支吾吾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他看着墙上那些“滴滴答答”的钟表,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只是在山路上邂逅,打个照面之后,就只能各走各的路,因为……你是上山的人,我是下山的人。”
  “你可以跟我上山呵!或者,我跟你下山。”
  乔宙苦笑着摇摇头。
  巧的是,或者说不巧的是,刚说到这儿,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共同的朋友,那个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非要和他们一起喝酒……
  对话半途而废。
  第二天,乔宙就消失了。
  张山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男婴在明亮的月光下突然睁开了眼!
  张山打了个冷战。
  男婴直瞪瞪地看着张山,突然说:“你说我是谁?”
天惶惶地惶惶(2)
  一个六个月的小孩竟然说话了!
  张山毛骨悚然:“你!……”
  男婴转过脸去,直直地盯着房间的西南角,心酸地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消失———我们不是同一种时间里的人,无缘共度今生,只能各自走向各自的结局……”
  张山一下就坐了起来。
  是个噩梦。
  但是,她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回想梦中的情景,她越来越恐惧。
  难道这个男婴是……乔宙?
  她低头看那个男婴,他安静地睡着。
  张山不敢睡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丈夫快点下班。
  她轻轻打开床头灯,想看看几点了。当她的目光落在手表上时,却呆成了木鸡:
  在这幽邃的深夜里,那个秒针朝着相反的方向匆匆地奔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画(1)
  马良是个画家。
  他在一个村子的最西头盖了一幢高大的房子,像个庙堂,很Cool。
  他在村里雇了一个老太太,每天早晨来给他搞一次卫生。老太太住在村子最东头,60多岁了,不过身子骨很硬实。
  最近,马良一直想创作一幅画,叫《后退半个世纪》,但是一直没动笔。
  他想用一个女子来实现这个题目。
  外在的东西没问题,一件花衣裳,一根黑辫子,不施粉黛。难度最大的是她的眼神,马良总觉得他描画不出来。
  他用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这幅画。
  那是一个和真人同样比例的女子,站在一片草地上,挎着个篮子,装着半篮蘑菇,就像第一次照相的人面对镜头一样,有点羞怯地看过来。
  半个世纪前的天,比现在蓝多了。草地上零星的花,鲜得像真的一样。
  画完了这幅画,马良就像跋涉了半个世纪的时光,感到异常疲惫。
  他是个自由画家,靠卖画为生,但是这幅画他不想卖,永远不想卖。
  搞卫生的老太太来了,马良让她把乱七八糟的画室收拾一下。那个老太太就无言地走进去,低头开始劳动,一眼都没看那幅画。
  这一天夜里,刮风了。
  马良醒来,听到院子里的狗们在狂叫。他养了十几条狗。
  他警觉地把耳朵竖起来。
  画室的门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人钻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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