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啸西窗

第102章


    安若亭曲起指节,敲着桌面,轻瞟了端坐在一旁的上官玉一眼,忽地笑了笑,说道:“好吧!”
    于是,一个月之后,吕丁香在牢中被赐毒酒一杯。吕新棠则因被连座而推上了断头台。
    行刑那天,上官玉特地易了妆去刑场看了。吕新棠披头散发地被捆在刑台上,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一股绝望。上官玉上前去拿扇柄轻拍他的脸,就像当年他在上官府里看着上官明安被押走一样,睥睨地望着临死前浑身发颤的他。
    “你也有今日。”
    这是那天吕丁香在凤仪宫门前甩向她的话,如今,她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了吕新棠。“是你……”吕新棠说道。看见了她,也许他也该明白自己是绝无活路地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上官玉望着天空说。
    这一天,她等了整整三年又三个月,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让她看到了他在虎头铡下留出的血,看到了滚落下来的他的头,心中也已没有感觉。
    对于复仇,她似乎已没有了感觉。她并不会感到更快乐一些,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满足感,眼前看到的,仿佛只是事不关己的一幕街景而已。甚至,以往对于上官明安的那种近乎疯狂执着的怀念,也似乎没那么深刻了。
    吕新棠地血仿佛只是替她对过去做了一个交代,而她,也需要这样一个交代。“娘娘!娘娘!”
    这天早上,一向娴静地鸾舞提着裙摆一路从宫外跑进了吟风殿。梳着堕云髻的上官玉正在埋首绣着一幅枕面,听见她地声音头也没抬。“什么事?”
    鸾舞气喘嘘嘘地指着外面:“娘娘,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边说边拿起了另一根玄黄的绣线,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亮穿进了针眼。
    “可是娘娘……皇上也来了!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鸾舞说得急切,上官玉却仍是不动。直到宫门口传来了一声激动又喜悦的呼声,她才蓦地张大了眼睛,抬起头来。
    “小姐!”
    是流烟……居然是流烟!她……她带着阿休天硕进宫来了!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惊喜,她的身子几乎就要往一旁倒去,流烟哭着上前来及时地扶住了她:“小姐……奴婢来了!奴婢再也不离开您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苍苍穹宇晚霞飞
    “流烟……你们怎么来了?”上官玉步下台阶,先是抱着洛休和天硕亲吻了几下,然后起身握住流烟的双手,“你们怎么会来的?”
    流烟笑着擦干眼泪,说道:“是皇上下旨让我们进宫来的,皇上说……”
    “朕说,阳郡候与鲁国公年纪尚幼,皇后乃郡候国公之亲,为抚养便宜,今接二人入宫,以便皇后亲自照养。其婢魏氏流烟,同时奉旨入宫,赐尚仪,伴皇后侧。”安若亭的声音在宫门处适时地响起,带着些欣慰,也带着些期盼。
    “谢皇上……”
    上官玉含泪望着面带笑容的他,几欲跪下去,却被他伸手扶住了:“朕说过,你要什么朕都会给的……”
    “你要什么朕都会给”,安若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无比清明无比坚定的,正如上官玉所理解的那样,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因而这份坚定一直维持到十年之后的那个黄昏,在尸横遍野的沙场之上,她手持匕首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他也还是没有一丝悔意。
    “今后,洛休和天硕就住在凤仪宫,朕会替他们请个好先生,好好教导他们成才。将来长大了,让他们建功立业,成就大天朝一统江山!”
    他的声音回响在宽大的正殿里,震动了所有人的心,上官玉拉过洛休天硕,让他们跪下谢恩。三叩完毕之后,安若亭体贴地先走了,只留下四人在一起叙旧。
    安若亭这样的安排无疑真正切中了上官玉内心的隐忧,清宇为了方便行事,不肯带天硕去西越,交由范夫妇来带天硕始终不是办法,诗书武功之类,上官玉还是想严些把关,而洛休也已是个懂事的少年郎,有些事情必须让他明白了。
    “洛休。往后咱们就要一起在这宫中生存,你要好好跟在姐姐身边,学你该学的,做你该做的,知道吗?”
    “洛休明白,洛休一定听话……”
    三月十八。是安若亭三十岁地诞日。这日晌午一过。皇甫锦便又急匆匆地进了宫来。只是车马上。他还在回想着昨晚楚楚说地话。
    “我要走了。”
    紫宵阁里。她说。那时候残月地光晖斜斜地照在她美丽地脸上。是一片多么哀婉而动人地风景。“为什么?”他记得。那时候他地心也微微跳了。但是也还是在望着她----或者。是与她之间地那片空气。
    “我想去追寻自己地生活……”她幽幽地望着窗外。树影摇曳。带来一幕迷茫。却似也不及她眼中地失望来得深重。“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他垂头抚着窗沿。声音也有着不同往日地沉重。“你知道地。我现在还……”
    “我知道!”她急忙转身道:“我知道地……你不必再说!我走以后。还是希望你……一切安好。去做你想做地事。去……保护你想保护地人。无论在哪里。我也还是会关注你地消息……”
    “你可不可以不走?”
    “不!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为自己安排过任何一件事,现在我要去过我想过的日子,为我自己而活。”楚楚说完后,便披着一身朦胧的月色,出了紫宵阁。
    “少爷,到了----”
    马车停在了玄阳门内,小厮上前撩起了车帘。皇甫锦在车内整了整仪容,一丝不地下了车。紫光殿内又是张灯结彩,彩绸一直延伸到御花园内。再到承乾、太极、午阳三宫。四处衣香鬓影,人头耸踊,宫人们成队成队地捧着各式器具出出入入,见到他都无一例外地俯身拜道:“太尉大人……”
    是的,如今他已经是位列三公的太尉了,与太宰张煜、太傅段伦平起平坐。安世永与吕新棠倒台地好处,便在于让他更顺利地接近了自己的目标,也让手下的幕僚也找到了更合适地位子。
    安若亭并不是那么无敌。在他眼里,统霸天下的人应该是永远将江山权力和天下放在第一位。儿女情长等抛却一边的人。但安若亭显然不是这种人。他骨子里太执着太重情。重情的人难免感情用事,有些时候。毁灭和继续存在就在于人心的一念之间。所以要摧垮大天朝的根骨,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哪怕他有个被称作“战神”的弟弟,只要有人比他们更重权势,更无情更懂得取舍,那么铁打的江山也会被摧出几道裂口来。
    但可惜他皇甫锦也不是这种人。
    今天地司仪是户部侍郎楼如风,此刻他正在大殿里翻阅太监递上来的礼单。
    这是个才华横溢却又极不简单的人。皇甫锦每每见到他,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他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他也还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在高官如云的朝庭上人微言轻,却又谨小慎微地走好自己的每一步。他忽然有些想要纾尊降贵过去打声招呼的念头,这样地人,如果不能拉拢过来,将来只怕会让人感到很头疼。
    皇甫锦不想有个这样的敌人。
    “太尉大人。”
    楼如风已经先见到他了,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皇甫锦含笑道:“楼侍郎不必多礼。我看侍郎虽然年轻,却颇具大家风范,实在令人景仰。”
    “大人过奖。”楼如风也笑道:“卑职初入朝堂,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望大人不吝赐教。”
    “楼侍郎无须如此客气。往日在朝堂上相见,却也不曾交谈,但心中实早已生敬意。我早闻侍郎有七步之才,日后若是得闲,可否赏面,邀上几位同僚,同坐下来谈诗论经?”
    楼如风欣然道:“大人相邀,何敢不从?”
    这一来一去之间,两人虽各存心思,但却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台阶。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共识。
    正宴定在晚上。黄昏时候,宫里各处人影愈发多了起来,伴着三月的春景,人人面上也是春风一片。
    凤仪宫里,鸾舞在伺候上官玉更衣。一旁正在叠着一套玄黄衣裳的流烟说:“今日人这么多,也不知要闹到几时才散了。小姐要不要加件衣裳?”
    鸾舞道:“流烟姐姐,有皇上在,冻不着娘娘的,咱们皇上宁肯自己冻着也决不肯让娘娘冻着呢!”
    流烟笑了笑,依了她,将衣服收起来了。
    洛休牵着天硕走进来:“姐姐,我们都穿戴好了!”
    上官玉含笑将他们牵过来,替他整了整头上略歪的银冠,又拍平了天硕的衣摆说道:“你们是跟我一块去承乾宫呢?还是随冬喜公公先去?”
    “姐姐。我想先过去……”洛休脸红地低下了头,“皇上昨天说……今天要带我和天硕去看他的大红马……”
    “原来是这样……”上官玉与身后地鸾舞流烟都笑了,“天硕也想去吗?”天硕笑嘻嘻地点头:“姑姑。天硕也要去看大马----”
    门口冬喜闻说,赶紧上前来拉住他们地手:“我地小祖宗哎,奴才这就带您们过去!”
    流烟与鸾舞再替上官玉整了整妆容,直到一切都妥当了,便也催道:“今儿可不能太迟了,听说皇上还有事情要说呢,小姐快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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