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塌糊涂

第26章


   
  经过一番考虑,老巍在心里还是原谅了老芸,他认为她已受够了惩罚,于是想捞她回来,对她网开一面,不计前嫌,不是有一句话叫"和好如初"吗?   
  于是他决定去找她,他准备听她认错后就原谅她,然后化干戈为玉帛。   
  不幸的是,这件事对于老芸却不一样,她认为,老巍才是她所犯下的真正的错误,她甩了他,就是把错误改正回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老巍去找老芸会有什么结果呢?   
  不听我劝,他手捧鲜花,一次两次三次欣然前往,却被老芸当作一个无礼的人而拒之门外。这时,善良的老巍止不住悲从中来,几乎不能自制,尽管很难,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想错了,甚至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错误,而且,他已一错再错,直至错无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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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受到伤害、形单影只的老巍找到我,再次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为她弄到一个姑娘,以便再次受到伤害,起初,我给他喝龙徽干红,听忧伤而怨气冲天的老爵士乐,让他体会更倒霉的美国黑人的痛苦是多么深重,等他获得安慰、好点以后,我又给他听白人的古典音乐,用以强调生活尽管差强人意,但受益者仍是人的心灵,老巍冰雪聪明,一下便从西洋音乐中听到了生活的甜蜜,对过去的回忆非但没使他回避痛苦,反倒使他决心再次一试身手,就像缪塞诗中所言,"在我旧伤的上面,还经得起更新的伤口。"   
  介绍嗡嗡失败并没有让他有什么难过,相反,他觉得更有希望了,认为一定有比嗡嗡更好的姑娘在等着他,他认为只须呆在我那里,姑娘上门,自会有一个看中他,为此,他加倍地前来找我,并在我那里看艺术书、艺术片,接受艺术熏陶,我的饭局他每顿必来,并且跟着忙活,什么去SOGO买牛排呀,什么接送姑娘呀,事事参与,也许私下里,他认为只有具有艺术气质的姑娘才能懂得他,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有一个姑娘送上门来,那就是陆小青,一个与嗡嗡菲菲一起炒更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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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炒更,就是深更半夜在歌舞厅表演,每晚稀稀拉拉跳上半小时的半色情舞,每位舞蹈演员便有100到150元好挣,这个价格是被外地来的野班子拉下来的,一但下来,就很难再涨上去,这对于专业舞蹈演员来讲,是件悲哀的事,歌舞厅里的观众趣味决定着炒更所跳的舞蹈类型,当然,对于像嗡嗡菲菲这类姑娘,跳那种舞又容易又没劲,在宿舍里闷得万不得已才出去跳上一阵,于是在炒更的过程中,认识了陆小青,由于我与老巍常去接送嗡嗡,也认识了陆小青,一来二去,便常请陆小青到我那里吃饭,二来三去,老巍便套上了陆小青,刚混上的时候,两人都很激动,从床上下来,往往老巍称陆小青为张曼玉,陆小青称老巍为黎明,时间长了,就用不着彼此客气了,于是,老巍管陆小青叫孙悟空,陆小青管老巍叫猪八戒,总之,这件小事说明双方的观察能力都很强,要不昵称怎么用得那么准确呢?事实上,观察能力太强有时是不妙的,尤其这个能力被用来观察对方缺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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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98年中旬,情况还没有急转直下,我们一干人一团祥和,往往三个姑娘炒完更后,我们便接上她们,一起去吃宵夜,兜夜风,然后回到我那里睡觉,我们铺上地铺,看着艺术电影入睡,或是听着古典音乐入睡,经常第二天中午才醒,老巍那段时间没被开除真是奇迹,那一段,我的卫生纸与肥皂用得奇快,我们夜夜分头乱搞,搞完便分头洗澡,群居生活有个坏处,就是相互攀比,当然,不是比别的,而是比享受,饭要好吃,电影要好看,音乐要好听,酒要好喝,茶也要好,(乱搞你一次,我也要一次,我觉得再这么下去,一但三对人中一对通奸成功,消息传出去,享受之风就会愈演愈烈,就会演变成你操我媳妇一次,我就得在你媳妇身上报复两次,我还得回敬你四次,)幸亏我的钱耗光了,才及时地制止住了眼看着就要发生的荒淫无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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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做为一个无产自由文人,天知道那种自由是多么地累,实际上,那种自由是在忙里偷闲偷出来的,一般水准的生活,本来写剧本是可以维持的,但我那时差不多已写满100集剧本,对剧本的兴趣实在是少得可怜,加之98年的剧本活儿少之少又少,加之我不肯接价钱低的剧本,加之我正写着小说,以前又没有存下钱来,总之,我的经济状况一塌糊涂。   
  我相信,穷困催人颓废,一旦步入穷困的泥潭,非有超人的意志,否则根本无法脱身,只能陷入走投无路的颓废之中,而颓废反过来又会加剧穷困的程度,使人潦倒不堪,直至最终,虽然我从小受过很多有关贫困方面的训练,但那也没有用,因为忍受贫困是不得已为之的办法,与之相对,我倒是更看重从贫困中摆脱出来的办法,可惜,这方面,我至今仍无所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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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先是借钱,我向老巍借,向别的朋友借,抓紧时间干出一两个小活儿,把借的钱还上,然后是再借,再还,终于有一天,我厌倦了这种日子,于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当大家吃饱喝足之后,我断然宣布,今天是最后一次活动,后面我要发奋写作了。   
  起初,大家有些惊奇,然后,想必是大家理解了我的苦衷,于是作鸟兽散,只有嗡嗡仍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有些无聊地看电视,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夜里,临睡前,我对嗡嗡说,我要写作,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以后你别没事就来了,除非特别没事儿再来。   
  嗡嗡点点头,紧紧地搂住我,一夜都搂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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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一早起床,开车把嗡嗡送回团里,她下车时在我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向前走了几步,我正要倒车,嗡嗡回头又冲我招招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放下车窗玻璃,把头探出车外,嗡嗡对我喊道:"老怪,你没事儿可要来接我呀!"我点点头,嗡嗡冲我笑笑,转身走了,身后的双肩背上挂着的小熊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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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回来的路上,我自己的头脑中也是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将会如何摆脱困境,更不知从何做起,我把车停到楼下,上了楼,回到室内,我拉开所有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我茫然地在室内来回走动,头脑中空空如也,甚至一瞬间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有时,我认为我已做好安排,可想来想去,又不知到底安排了些什么,我要写作,可是写些什么呢?是打电话询问有没有剧本可接,还是孤寂地完成我的小说,还是做些别的什么,我弄不清,我打开电脑,试着看看以前的剧本,刚看几眼就恶心不止,看来重新捡回剧本来写,确实让我有些为难,我翻翻以前写过的小说,进展扑朔迷离,令人十分费解,我左思右想,很难下决心做出决定,我坚持着,耗在室内,一直到中午,抽了一盒烟,喝掉大量茶水,一切仍是悬而未决。   
  我胡思乱想着,从目前想到最近,从最近想到过去,又从过去想到未来,总之,我就这样一路漫无边际地想下去,奇怪的是,想着想着,眼下的事情倒被我丢在一边了,我发现,我其实是在考虑我的以后,我相信,我的决定将会涉及我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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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我的前途,我想得介绍一下,当然,描绘个人的"前途史"十分荒唐,但为了清楚起见,我个人认为有必要在此提及。   
  30岁以前,我很为自己的前途担心,除我之外,还有一些人甚至比我还要焦虑不安,那就是我的父母,他们不仅担心,而且简直可以说为我的前途操碎了心,当然,曾有过种种关于我前途的设计,比如,数学家,比如,电脑工程师,比如,公司经理,随着我混到30岁,我发现,所有关于我前途的种种想象全都土崩瓦解了,30岁以后,看来已无前途可言,这时,我才明白,所谓前途,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它其实便是现实的代名词――根本没有所谓前途这种东西,只有现在、目前、现实,认识到这一点,在我的思想里,所有关于前途的谣言刹那间全都不攻自破,于是,一种"来日无多、及时行乐"的思想便趁势乘虚而入,潜入到我不可救药的头脑深处,于是,我问自己,你需要什么?   
  答案令我十分吃惊――我发现自己非常迫切地需要金钱与美女,还有,我需要一点认识这个世界的好奇心――还有,还有时间,还有自由,然后呢?我就说不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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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98年,我再次为我的前途操心,我搜索枯肠,冥思苦想,却得不到答案,甚至重又看起了哲学书,我可不是当一门学问看的,而是当一种决定人生方向的参考书来查阅,看看里面有没有投机取巧的窍门,我开始查阅各种学说有关人生意义的阐述,看看能不能把追求人生意义与某种职业结合起来,答案十分明显,或是当哲学家,或是出家当和尚,两者对于我都不合适,哲学家的水平我不具备,和尚的水平我又看不上,于是我转而寻求别的答案,事实上,我再次陷入一年一度的精神危机之中,可恨的是,一旦我肉体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这种精神危机就会突如其来地爆发,且一而再,再而三,特别令我讨厌,这真是生而为人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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