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君子

    霍起笙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晚些时候会有人过来搬。
    他想起霍宅还留有霍显彰的不少东西，所以挨个房间翻了翻，竟然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几张旧照片。
    也不知道是他故意留在这边，想着眼不见为净的，还是真的忘记了……
    这是顾澜音的照片，她很年轻的时候，大概就是高中吧，身上还穿着夏季的校服，一头长发束了个马尾，她站在人群边上，像是想把自己扮做一个隐形人，紧紧地抱着书包，脸上不见什么笑容，反而是不耐烦居多。
    这两三张照片都是同样的场景，霍起笙猜想，应该是她学校组织郊游时候拍的。
    顾澜音在她最好的年纪里，遇到了霍显彰，那个可以带她走出困境、又让她飞蛾扑火的男人。
    她大概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一直保留着她少年时的几张旧照片。
    可能这就是霍显彰的感情，从不外露，喜欢悄悄的藏着。
    霍起笙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进一旁的箱子里，他头都没抬，终于回答了霍浔的话：“这个家还有再回来的必要么？”
    他笑道：“我不回来了，不是也正方便了你？以后你想再带多少个女人回家，也不会有人过问了。”
    语气微顿，霍起笙捧着那箱子，抬眸看了眼几步之外、明显已经苍老了很多的男人。
    他道：“就是要注意着点身体，一把年纪了，别死在床上了，传出去都丢人。”
    霍起笙这番话，实在算不上关心，他表情和语调，都是阴阳怪气的，写满了嘲讽。
    霍浔气的咬着牙：“霍起笙，你什么意思？你现在翅膀硬了，要跟我唱反调了是不是？”
    霍起笙闻言，竟然笑了，不紧不慢的说：“我哪敢啊。我的生命是你给的，你想怎么主宰都行，我哪有反抗的权力？”
    他漫不经心的重复着这句话，霍浔能感受到那种讽刺的深意。
    “好，好。”他不住地点头，怒火已在心中盘旋：“说到底，你就是因为霍显彰才跟我这样的，是不是？”
    霍起笙没有回答，依然自顾自地往箱子里装东西，基本上都是霍显彰的旧物。他心想着，他哥大概是不想让自己的旧物和霍浔待在一起，想想都恶心。
    霍浔憋着一口气，对他道：“起笙，你是不是忘了，你12岁的时候，他甚至想把你给弄死！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了？”
    霍起笙动作一顿，湛黑的眼眸望向他：“所以呢？”
    在霍起笙沉静非常的目光中，霍浔忽然有些语塞。
    霍起笙把箱子放在书桌上，身体倚着桌角，看上去恣意慵懒。
    他淡淡的问：“你那样对他，是因为我的缘故么？”
    霍浔张了张嘴，眼神闪躲。
    这答案，显而易见。
    霍起笙笑着道：“爸，如果你是为了我，我不仅不会怪你，反而会非常的感动。”
    “但真实的情况是这样么？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说到这里，霍起笙的语气沉了沉，十分郑重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而且，那时我跟他之间的事，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力置喙！”
    “霍起笙，你——”
    霍浔指着他，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霍起笙不指望霍浔能明白他对霍显彰的感情，也许在霍浔眼里，他跟霍显彰之间，只是早早的、就关系破裂了的兄弟。除此之外，再无一丝感情。
    他现在突然为了那人打抱不平，不过是因为他过世的份上。
    想到这里，霍起笙不禁冷笑。
    他对霍浔说：“爸，你放心，公司那边我会好好的打理，毕竟是霍家几代人的心血，将来还要留给我儿子呢，为了我儿子，也不能荒废了公事不是？”
    “还有您……”霍起笙说着，侧身抱起了那个箱子，接着又说：“您对我也算不上多差，可能每一个自私的父亲，都是像您这样的。我一定会给您养老送终的，这点您不用担心。”
    他顿了一下，提步走到霍浔面前，原本淡然的神情里，倏然浮现出几许愤懑的戾气：“但是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除非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能让大哥原谅你！”
    说完，他不再看霍浔铁青的脸色，阔步走出了书房。
    霍浔转身追他：“霍起笙你给我站住！”
    霍起笙走的很快，一转眼人已经下楼了。
    “霍起笙！”霍浔只好站在三楼最高的那层台阶上，看着步伐急促、背影决然的人，愤怒喊道：“好，都走都走！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
    霍起笙出来的时候，只抱着装了霍显彰旧物的箱子。
    顾澜音在车里等他，见男人打开驾驶位车门进来，便开口道：“刚才我看见你爸了。”
    “嗯。”霍起笙淡淡的说：“吵了一架。”
    他没打算在这事儿上多谈，今天特地踩着这个时间点过来，就是要跟霍浔当面说那些话。如今都说出来了，心里轻松了不少。
    顾澜音也默契的没追问，她只是瞧了瞧他捧着的箱子，里面挺空的，也没什么物件，问道：“你就收拾了这么点东西？”
    “怎么可能。”霍起笙修长的手指在里面随意地拨了拨，回她：“别的都放在卧室里了，等会儿有人过去搬，我总不能一个人搬好几个箱子吧？”
    “这里面是我哥的东西。”他说着，看向顾澜音：“我在他卧室和书房都翻了翻，还真没几样留在老宅这儿的，大概早就陆陆续续的搬去了明苑那边。”
    “这里面的，除了他忘了的，大概就是他故意想眼不见为净的。”
    把顾澜音的旧照片留在老宅，等同于把跟她有关的回忆也留在这里了，霍显彰许是想用这种方式忘掉她。
    可这种方式实在是有些幼稚，忘记一个人，哪能这么简单？
    顾澜音被霍起笙勾出了好奇心，忍不住问：“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