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盛蓝)

第66章


  “这位姑娘可是与铜鸾城另一大户林家有渊源?”他见众人神情古怪,忙歉然道,“我瞧姑娘神态模样与师弟随身带着的林家大小姐的画像有五六分的相似,因此贸然相问,还望见谅。”
  众人恍悟,纷纷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林微容只觉得双颊微微发烫,连忙颔首道:“我就是林家长女林微容。”
  话才说完,白凤起匆匆进门来,欢喜道:“师兄你竟然提前半个月来了,竟也不事先同我打个招呼!”
  一面说着,一面伸长手臂揽过俏脸微醺的林微容,像是献宝一般笑道:“没想到师兄先寻到了微容这里。”
  “我若是提前飞鸽传书给你,我还能独自一人悠悠闲闲地四处行走么?可不早被你的人接进城了。”他依旧是笑吟吟道。
  林微容抿了抿唇,红着脸悄悄推开白凤起,又踮起脚尖在他耳旁问了句什么,白凤起微讶地挑了挑眉,还未开口,他师兄已淡淡一笑道:“在下复姓南宫,单名一个愚字。”
  这却是林微容低声要问白凤起的。
  她微微一怔,只觉着名字耳熟至极,电光石火之间脱口而出:“你是居梁城陶然酒肆的南宫大少?”
  南宫愚从容地颔首笑道:“正是在下。”
  居梁城陶然酒肆的东家,白凤起的师兄,竟是同一个人,林微容心中不知哪一处蓦地沉了沉,掉头去看白凤起时,见师兄弟两人仍旧笑吟吟地闲聊着,大抵一别经年,总有不少话要说。
  她不着痕迹地挣脱开白凤起的手臂,有礼地朝南宫愚点头致意后,转身绕到人群中去对铮儿耳语几句,铮儿点点头,将手中的酒壶放下了,去酒坊走了一遭。
  不多时,便领了梁离来,在门外探头探脑看了几眼,梁离极肯定地对林微容道:“没错,那位就是陶然居的南宫先生。”
  梁离好奇地打量对坐饮茶谈笑风生的白凤起与南宫愚,张了张口想要问什么,铮儿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识趣地闭了嘴掉头回了酒坊去。
  林微容在柜台后坐着,半晌无语。
  直到两人将一壶茶喝尽了,大笑着要走时,她才绕过柜台来低头相送,白凤起伸过手来要碰她,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侧过身避开了他的手掌。
  两人蓦地有些僵,白凤起静静看着她半晌,只是叹了口气,便与南宫愚一道离开了。
  这一夜忽地起了风雨,驱走了满室的热意,林微容在床上翻来覆去,却仍旧是睡不着;三更天的时候雨越发的大,豆大的雨点敲在窗棂上,噼啪直响。
  她脑中有些茫然,躺在床上睁眼望着漆黑的房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渐渐地合了眼睡去。
  忽地雨声滴答,仿佛近在身前,绵绵密密的雨帘在她不远处落下,雨势极大,地却是干的,微微地扬起尘土;忽地白凤起在雨幕中急急走来,淋了满头满脸的夜雨,也湿透了周身的月白衣衫,他的眸色惊慌,紧紧地望住她,仿佛眨眼间她便会消失一般,她怔怔地立在细密的雨帘前,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雨中急急奔走,想要靠近她,却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那片如同瓢泼的大雨。
  微容,你等我。等我。他蓦地大声吼着,张臂扑来,像是拼命要赶到她身前来,她不由自主地也伸长双臂去迎他,倏忽之间,那雨帘中却猛地卷起满地沙尘,伴着张狂的风雨将白凤起卷入昏黄之中。
  微容!
  一声凄厉的呼唤,将她从梦里惊醒。
  林微容倏地睁眼,额头冷汗涔涔。
  四下里极安静,她能清楚地听到胸臆间狂乱的心跳。
  天已蒙蒙亮,楼下有了动静,大约是早起勤快的几个伙计在走动;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带着微凉湿意的晨风透过窗缝进来,清凉了一室。
  “噩梦……么……”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忽地便觉得四肢百骸骤然间松懈下来,再聚不起一丝的力气。
  就这样睁眼瞪着纱帐看了许久,铮儿的声音低低地在门外响起,唤她起床洗漱;林微容疲倦地闭了眼扬声道:“我再歇会,有事找刘掌柜说罢。”
  铮儿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她却终究还是没能再睡着。
  闭着眼浑浑噩噩又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门上剥剥几声,她霍地睁了眼,叹了口气扬声道:“我有些累,你先帮着刘掌柜照料着。”
  她以为还是铮儿,门外那人静了片刻,低声道:“微容,是我。”
  是白凤起。
  “进来罢。”她闭着眼叹道。
  白凤起反手掩了门,在她的床沿坐下,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轻声道:“微容,你不高兴?”
  她缓缓地睁眼,如秋水一般的明眸安静地望住他;两人都不做声,四目相对良久,白凤起先开了口:“你都知道了?”
  林微容眨了眨眼,仍旧是不作声。
  “我……”白凤起顿了顿,蹙眉苦笑道,“先前我说再无事情瞒着你,我说了谎。”
  她微微点了点头,白凤起面色稍稍缓了,叹一口气道:“我让陶然酒肆的伙计将梁离前去居梁城买的一批春酿调换成春溪曲的事,一直就不敢告诉你,昨日师兄提前到了铜鸾城,我就知道瞒不住了。”
  他顿了顿,俯下 身望住她道:“这事师兄毫不知情,都是我……”
  “你怎么会随身带着我的画像?”林微容忽地打断他的话,明亮眸子锁住他的眼不让他躲闪。
  她直勾勾地盯着白凤起,却见他眼中蓦地闪过一丝赧然。
  只那么一瞬间,他便重又从容地低声道:“都是多年前给你画的画儿,不舍得丢掉,就随身带着了。”
  这解释单薄得滑稽,她却笑了:“好,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不怪你了。”
  白凤起蓦地有些惊喜,林微容却又看着他挑眉道:“梁离一场辛劳,春酿换做春溪曲,我爹险些气得病倒,你该补偿。”
  “如何补偿?”他俯下 身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亲吻,哑声道,“只我所能,我都愿意。”
  林微容揶揄他:“是生怕被我爹知道么?”
  她知道他最敬林老爷子,果真,白凤起微微变了脸色:“微容,你便是罚我三日不得来见你我也愿意,你千万莫要告诉你爹。”
  谁都知道林老爷子最是性子爆烈,白凤起的事如果给他知道了,这个未来好女婿不知该有多少的苦日子要熬过去才能娶得佳人归。
  白凤起慌张,林微容倒是笑得极愉快:“那这样如何?从明日起,随我去城东花圃做三日小工,此事就此揭过。”
  昨天傍晚时花圃来人,说是园中几株蔷薇疯长,老江叔几人不敢轻易下剪修枝,特意让人来问问大姑娘可否抽空回园子瞧瞧。
  她有意逗他,偏就挑了这件白大少爷从未做过的事情来为难他,白凤起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地答应了:“好,一言为定。”
  到了第二日,白凤起当真一早就到酒楼前来候着,唐七这小子前些日子有事回了丞相府,刚一回白家,听得白凤起说漏嘴,笑得打跌,死活要跟着来瞧热闹,白凤起拦不住他,索性让他驾车跟着,将林微容主仆二人与他一道送去城东花圃。
  林微容在车内坐着,听得唐七在车外直笑,回头瞧瞧白凤起一身打扮,也不由得笑起来。
  往日里玉树临风的白家大少爷,脱了锦袍卸了玉冠,只用青色布条扎起黑发,又借了白家伙计的衣裳穿了,遥遥一看,还当真像是个跑腿伙计的模样。
  只是,但是瞧着像是假,一做事,纰漏百出,不是多剪了枝干,便是捏断了花 径,林微容心疼园中的花草矮树,急得跳脚,他却不紧不慢地往蔷薇花丛下一蹲,颇为满意地朝她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做多了自然就顺手了,微容你说是不是?”
  唐七倚着梨树看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险恶生
  堂堂白家大少爷屈身做花匠,身穿布衣,手持利剪,紧跟林微容身后学着修剪花枝,若是一时大意多剪了枝叶,又少不得被林微容横眉怒瞪;园子里的伙计都帮着白凤起说话,一见他笑吟吟地追着林微容陪笑说好话,便凑近前来七嘴八舌道:“不就是剪断一株花嘛,凤起少爷赶明儿多送大姑娘几棵就是了。”
  老江叔笑得眼睛都眯起了,也在一旁随声附和着。
  林微容站定了,一个个瞪回去,这些人早就倒戈相向,也不怕她着恼,照旧嬉皮笑脸地各自去干活。
  这还只是头一天,到了第二天,连老江婶也帮着白凤起说好话:“我可没见过有谁家大少公子能像凤起少爷这般和气的,大姑娘可不能再恼他啦!”
  近处花圃内忙着拔草的几个汉子也都笑着连连点头:“凤起少爷跟大姑娘去屋内歇歇喝口茶罢!”
  俨然不将林微容放在眼里。
  她又好气又好笑,将半炷香之前刚被白凤起连根拔起又揪断了茎叶的一株牡丹花苗往地上一抛,斜眼看着他哼道:“也不知什么人,连花苗与杂草都分不清,一早上掐掉了我五六株牡丹花,偏生还敢拿来给我看!”
  拔草的几个汉子愣了愣,强忍着笑低下头去不做声,只有立在树荫下的唐七打趣地望着白凤起嘿嘿笑起来:“早听得说小师叔医术高超但却从来认不全草药,出外采药时不得不随身带着本草经对照,如今看来某人所说有八九分可信呐!”
  这小子年纪越大,越发的大胆,白凤起倒也不恼,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星眸中暗含警告之意,唐七挑衅地竖了竖长眉,朝着林微容笑嘻嘻道:“小师婶,这怪不得师叔,他连当归几片叶子都记不得,哪还会分得清芍药牡丹与杂草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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