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

第56章


有兴味的还是上官婉儿,美丽温顺不说,有诗人的情怀与气质,柔情似水,善解人意,彼此平等,没有戒心,没有顾忌,尽情而乐,尽欢而止。经过一番比较,他总觉得男女之事还是少有些利害为好,利益的因素越多,趣味就越少;利益的因素越少,情意就会更浓。他认为自己的这个总结很有道理,他还以为官场与情场的区别就在于此。 
     想欢乐的事,时间过得特别快。看天色不早了,便对门外喊一声“备轿”,准备马上出门。 
     上了轿,执事问走哪儿? 
     按说,他该先去韦皇后那里,但转而一想不行,太平公主这位姑奶奶更难缠,先应付好她最要紧,便说: 
     “去太平公主府。” 
     也许是晃晃悠悠的轿子的颠簸,他有了几分清醒,才想到刚才太平公主派来的人说她在兴市坊别府。他马上叫轿子掉头。 
     他知道她不断换地方是有用意的,看得出来,韦氏和宗楚客已酝酿对她下手。可太平公主也不是好对付的,听说相王的三公子李隆基这段时间十分活跃,行踪不定,诡秘莫测,看来还有一场厮杀。好容易弄到的相位说不定马上会从手上滑掉。想到这里,他光滑平润的脸上顿时出现几道深沟。 
     太平公主在兴市坊的别府他来过,门脸较小,从外面看,只是一般中等级的府第,可里面宽大豪华。他与她度过若干个难忘的销魂之夜。 
     轿子到了,他一跺脚叫停下。正准备下轿,一骑马从后面撵上来,一看,便知是宫里人。来人拿出韦氏手谕,请他立即进宫。 
     他猛然意识到他被跟了踪。 
     他只有叫一声:“起轿,进宫。” 
     在轿子里他盘算着,要编个什么样的谎言才能骗过那个一精明的醋罐子呢? 
     太平公主被“请”进宫后安置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门外,有几个陌生的人影晃动。 
     这种事她经历不多看的多,该怎么对付,心中有数,便和衣倒在床上蒙头休息。 
     半个多时辰后,韦氏在安乐公主陪同下来了,她们刚刚跨进门,好像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声音把她们吓一大跳: 
     “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脸朝里,好像对着墙壁在说。 
     恰恰这时,崔湜也一脚跨进来,太平公主仍对着墙壁,发出如幽灵般的声音问道: 
     “崔湜,你也来啦?” 
     有质问,有责备,有嘲讽……崔湜听了,浸一身冷汗。 
     这时,太平公主翻身坐起,穿了鞋,在梳妆台前轻轻摆弄了下头发,整理了衣饰,还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姑妈,您老别多心,我们是请您来商议后天父皇安葬殡仪大典的。”安乐公主走上前,向太平公主施礼说。 
     韦氏马上接着说: 
     “是呀,皇上驾宴后,我六神无主,想到皇妹更有主见,特请您来拿拿主意。” 
     这时太平公主已整衣毕,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摆出主人的架势说: 
     “怎么,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坐,快坐!” 
     韦氏等先后就坐。 
     “讲吧。”太平公主也不看谁,对着自己的脚尖说。 
     韦氏把眼睛看着女儿安乐公主,安乐公主直摆头;她又看看崔湜,崔湜把眼睛看着窗外那片天。 
     这一切,都没瞒过太平公主。她笑问道: 
     “怎么,还没有商量好?” 
     “是这样,皇妹。”韦氏见他们都不讲,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反正今天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崔丞相,也是自己人,我们商议。自则天皇帝退位,中宗继承大统以来,我大唐国势日衰。今中宗皇上驾崩后,殇帝即位,然而他年幼无知,不懂事体,这大唐江山交给他,实在叫人不放心。看来,还是女主当政,大唐国运方会发达。我们商议,废了殇帝,请太平公主您……” 
     韦氏还没讲完,安乐公主忙抢过话头说: 
     “我们商议由姑妈您当女皇……不过,姑妈一向淡泊守正,对皇位一定不感兴趣,故……”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全明白了。”太平公主打断她们,逼视着她们说:“我对皇位不感兴趣,那谁感兴趣呢?当然是你们母女俩了。你们直说,倒底要我干什么?” 
     “姑妈,我们不要你干什么。只要你不反对母亲登基,不反对立我为皇太女,您老人家照享富贵……” 
     韦氏以目示崔湜,崔湜只得说: 
     “安乐公主所言极是。” 
     太平公主立即把目光转向他,他眨个眼睛躲了。 
     太平公主暗想,自己有几次可以登位的机会,可一想起则天母后那最后的目光,那叮嘱,就把野心压了下去。没想到,这两个女人还这么迫不及待。好,先看看你们是不是那块料。便说。 
     “想当年父皇驾崩后,母后则天皇帝继位,改国号周,不知皇嫂登基后,这国号改称什么呢?” 
     两个女人一个急着想当皇帝,一个急着想当皇太女,至于国号吗,她们还没来得及想。太平公主一问,倒把她们问住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晌答不出话来。 
     “哈哈哈,”太平公主狂笑一阵后,说道,“当年母皇武则天雄才大略,深谋远虑,有经天纬地之才,费了好大劲才当上皇帝,不过也只当了十五年,临终前自动放弃了帝位。我看着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比不过她一个指头,还想学她当皇帝?你们要是明智的,赶快丢掉痴心妄想,好好去李氏宗祠请罪,说不定还可以保全性命,要是不听我的劝告,到时候你们后悔不及……” 
     “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看我结果了你!”韦氏说完,从侍卫手中夺过剑,要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竟毫无惧色,上前几步,走到韦氏面前,伸着脖子说: 
     “杀吧!” 
     韦氏果然举起了剑…… 
     “且慢!”一声震耳的吼声传来,韦氏一惊,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在御苑地下室的指挥部里,李隆基望着一双双焦急愤怒的目光。他明白,大家都在等他下命令。 
     按计划,要明天下午才起事。可今天,相王和太平公主先后被抓进宫,生死不明。难道他们已知道起事计划,提前动手了?可是,要是真的提前动手为什么只“请”相王和太平公主两人进宫,他们的家族一点未动?只有一种解释:他们心慌意乱,怕到时候相王和太平公主躲了,先扣起来再说。 
     但部将王毛仲、内苑总管钟绍京不这样看,他们认为计划业已暴露,如不提前马上行动,就来不及了。 
     李隆基拒绝下令,他说: 
     “准备不周,仓促行动,无异送死。” 
     直至得到准确情报,证实韦氏母女捉去相王和太平公主,不过为了做人质。她们因毒死亲父亲夫,心中紧张恐怖,要抓两个大人物来为自己“保镖”壮胆。就是死,也有两个像样的殉葬人。如此而已。 
     崔湜被韦皇后传进宫,初以为是为了给她侍寝,后来了解到主要还是从他身上摸到太平公主的行踪,以便捉拿进宫时,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她一定会误会,以为我出卖了她。他要找个机会解释。 
     现在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当他看到韦氏举起剑向她劈下去时,平时一贯在韦氏面前驯如羔羊的他,竟然发出来自丹田的气力猛喝一声: 
     “且慢!” 
     韦氏的剑放下了,但一束愤怒的目光对着他。 
     崔湜赶快站起来,卑谦恭顺地对她讲: 
     “陛下,恕臣直言,您这一剑砍下去,不只是砍了太平公主,也砍了您苦心制定的计划,砍掉了您的基业。陛下不要过于气恼,不要过于性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都有定规。望陛下三思。” 
     韦氏也觉得他的话有理,原计划也不是现在杀她,只是她太凶狠,才忍不住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她。真的杀了,手里少一张王牌,事更难办。她说道: 
     “好,先不杀你,你好好想想,只要你回心转意,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说完,韦氏带上一干人,急匆匆走出门去。 
     崔湜走在最后,在跨出门前,回头一望,恰与太平公主目光相对,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传递任何意思便若无其事地跨出门去,尾随韦氏之后走了。 
     韦氏只有走来走去来消解心底的恐惧。与任何杀人狂一样,她这两天心情特别糟,精神恍惚,心意烦乱,食不甘味,寝不安眠。她不敢与任何人的目光相对,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似乎看到对她的蔑视,对她的唾弃,对她的愤怒;她从任何人的目光中都看到“杀人狂”三个字。 
     她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多想她的婆婆则天大皇帝。她那时怎么就那么平静?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毒杀自己的儿子。她的姐姐、外甥女,母女双双死于她手,居然心安理得,不惊不诧,没有分毫负罪感,皇帝当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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