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

第38章


今天的《南浦晨报》讣告栏已经登出来了。"
     方离黯然地垂下眼皮,回想着往日的点点滴滴。于妍恼怒关淑娴对她关爱,一直不喜欢她。而方离知道分享了不属于自己的母爱,一直对她心怀歉意。她是那么地爱美,毁容比取她性命更不堪,也无怪她会轻生。只是不知道关淑娴会如何痛苦,方离知道尽管平时她总说于妍不如她,但其实她非常爱自己的女儿。想到关淑娴,方离的心里又是一阵疼痛。
    "奇怪的是于家既没有报警,也不愿警方介入调查,而且拒绝交出那个面具。"
     徐海城的这句话让方离回想起于从容异常的态度,还有他别有深意的话:有事冲我来就好,为什么要害我的女儿,为什么;听着,我不会怕你们的,尽管放马过来。你们?为什么于从容会说是你们而不是你呢?当时明明只有方离一人。
    "我去快递公司查过,寄件单上写的是钟东桥的名字,只是他们都不记得来寄东西的人,很奇怪吧,他们都不记得。"
     "那个面具,就是钟东桥家里失踪的面具。"
     "你确信?"
     方离点点头。
    "这个面具究竟有什么特别是意义?"
     "阿曼西神,曼西族的创造神与守护神,既是生命的给予者也是生命的索取者。所以每一次死亡发生时,都有这个面具出现。那代表着神的旨意在贯彻。"方离回想着第八墓室里的曼西五刑壁画,现在才想起,每幅壁画正中都有个人戴着这个面具端坐着。
    "我知道很多有精神问题的杀人者,都以为自己杀人是在贯彻神的旨意或是替人行道,那么你呢?你在杀江美辉时,心里想的是什么?"绕了这么大的一圈,徐海城终于兜到正题上了。
    "仇恨。"
     "你约她在后院见面,仇恨让你失去了理智,于是你……"
     "是她约我在后院见面的,我们吵了起来,我很愤怒,于是拿起地上的砖头砸在她脑袋上。"
     "砸在她脑袋的什么部位?"
     方离眼前闪过江美辉鲜血淋漓的脸:"是额头。"
     "除了额头,还有哪里?"
     "没了。"
     徐海城翻开验尸报告看了一眼,说:"报告上说,致命伤是后脑勺。"
     "有可能。"方离想了想说,"当时我很气愤,拿着砖头乱砸的。"
     徐海城合上验尸报告,看着她叹口气,说:"我骗你的,江美辉的后脑勺根本就没有伤,她是被人掐死的。"
     一听"掐死"两字,方离顿时回忆起昨天于从容掐着自己脖子的感觉,她不由自由地缩着身子,脸上闪过一丝恐惧。过会儿,她才慢慢地说:"我记错了,我用砖打中她的额头,她倒在地上后,我用双手掐死了她。"
     "哦,那么请你详细地说一下,你对死者如何进行性侵犯的?"
     方离惊愕地抬起头,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徐海城看着她直摇头,痛心地说:"为什么?你就那么想成为杀人犯?"
     方离低下头,双手抱住脑袋,痛苦地摇着头:"你不会明白的。"
     "关淑娴就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徐海城看到她身子忽然僵硬,继续说,"昨天我去了一趟于家,当时于从容夫妻都在医院,就保姆小红在家,她吓坏了,详细情况她不肯说,但她说于从容差点杀了你。因为这件事你很受打击,所以不惜冒认杀人,是不是?"
     方离只是抱着脑袋不说话。
    徐海城怒其不争,一把将她从地上攥起,说:"现在我不是警察徐海城,我是你的朋友大徐,告诉我,关淑娴她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方离缓缓地抬起头,说:"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没有被父母从小遗弃过。"说完,眼睛一眨,两道明晃晃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徐海城愣住了,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心想原来自己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她心底的恐惧。
    "来,方离,我送你回家。"
     家?方离嘴上掠过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心中的魔鬼(1) 
     犹豫很久,方离还是决定去参加于妍的葬礼。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都做好心理准备被于从容责骂,但没料到连脚都不曾迈入灵堂。走到门口时,于从容的司机郑师傅直接挡在她面前,说:"方小姐,于先生交待过,你不可以进入。"
     方离叹口气,视线穿过郑师傅肩膀,只见偌大的灵堂挤满黑压压的人群,于从容与关淑娴坐在一旁。关淑娴眼睛肿胀如核桃,整个人已经脱形。于从容看到她,目光凶恶地瞪着她。他的眼神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回头好奇看着她。方离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连忙转身离开,走的太急,撞在迎面而来的人肩膀上。
    那人差点摔倒,方离伸手去扶,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已经将她看清,愕然地说:"怎么又是你?"她嫌恶地甩开方离的手,拿着花圈匆匆往灵堂里走。方离定睛一看,原来是春天鲜花店的店员,钟东桥生前订的第三个花圈原来是于妍的。连忙看她手中白菊花花圈,不由地一愣,因为挽联上写着:沉痛悼念我的好友于从容。
    花圈是送给于从容而不是于妍的,方离隐隐觉得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什么也没有明白。
    灵堂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鲜花店的小姑娘跟花圈一起被扔了出来,白菊花瓣洒落一地。看来花圈上的不妥被发现了。于从容也走到门口,看起来很凶恶的样子,方离心中一凛,十多年来他留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温和仁善,却原来都是伪装的。她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赶紧走了。
    刚离开殡仪馆,梁平打来电话,高兴地说:"方离,生死门之谜已经破解,明天我们就要打开生门啦。"
     "真的吗?太好啦,教授,怎么发现的,哪一扇是生门?"听到这个消息,方离的心脏也不由地开始加速跳动,最近几天频遭大变,她根本无暇考虑生死门这回事。
    "是甘教授发现的,方离你还记得那个神判之刑水浸的壁画吗?"
     "当然记得。"
     "那幅画里潜藏着一只巨大的神眼,它看着的那扇门就是生门。这也可以合理解释,为什么曼西五刑有四种肉刑一种神判。"
     方离有点疑惑:"听起来很简单。"
     "解开了就觉得很简单,刚开始我们研究五行转化,众说纷纭,甘教授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很合理,而且甘教授还找来他们家族的读书笔记,里面确实记着这么一句,神之眼守护着生门。"
     方离还是觉得有不少疑虑,但看起来梁教授等人已经深信不疑,她也就不再说什么。梁平大概是兴奋过头,还在喋喋不休,说:"明天就可以知道生门通往哪里,有什么东西,好激动。"看到一个知天命的人露出如此纯真的孩子气,叫方离不由得莞尔。
    挂断电话,她一直回想着梁平说的生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到基金会,她赶紧打开电脑,调出那个水浸的壁画。如果不是梁平说,她可能永远不会发现这幅画里藏着一只巨大的神眼。其实只要将图稍微说些,略作模糊处理,神眼就会从壁画里凸显出来,它看着的那扇生死门介于火灸壁画与毒刑壁画之间。
    这个就是生门吗?
    方离又将所有的壁画研究了一遍,最后也觉得甘国栋的这种解释是最合理的。乍看之下,五扇门,五只眼,五幅壁画,处处彰显中国传统的五行学说,整个墓室就是一个巨大的五行阵,圆形的墓室构造既是五行相生之轮,也蕴藏着生生不息的哲学意义。很容易让所有的人都误会生死门的破解系于五形学说或是五行阵里,但事实上这里五行只是一种内藏文化,跟生门毫无关系。
    心里的疑虑消去,她疲倦地站起来,走进洗手间放水洗澡。梳妆镜里影着她姣好的身子,小巧玲珑的锁骨,洁白晶莹的胸膛。她转了个身,美好消失了,一幅狰狞的刺青占据大半个镜子,也占据着她整个背。黛青色的刺青,颜色很深,最诡异的莫过于这幅刺青毫无章法,错齿交叉,给人一种丑陋、不舒服的压迫感觉。
    方离扶着墙低着头,让水蓬头的水淋漓地洒在背部,眼睛忽意中看到身后镜子里的背,马上厌恶地闭上眼睛。这幅刺青是她的童年噩梦之一。她从来不跟小朋友们一起洗澡,但她们会在夜里趁她睡熟后,撩起她的衣服偷看,因此大夏天她也会穿戴整齐睡觉。小朋友们又想出用剪刀剪开她衣服,有次她惊醒,一扭身撞在剪刀上血流满背。小朋友们终于没看清楚她背上刺着啥,于是四处散布谣言,有的说是蛇,有的说是鬼,最后送她一个绰号:妖怪。
    "妖怪?"方离脸上浮起苦涩的笑容,好像依稀还能听到孤儿院小朋友的齐声大叫:妖怪。这个称呼曾让她自卑了很久,她憎恶这个称呼,憎恶这个刺青,但这个称呼陪着她十三年,而这个刺青将会陪着她一辈子。它随着她长大也渐渐地长大,颜色没有变浅,但图案却变形了,一年比一年丑陋。后来,她再也不想为它烦恼,假装它不存在,假装自己跟所有二十来岁的姑娘一样,拥有一个柔和光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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