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书

第37章


     "怎么了?"于妍不无惊愕,虽然看不到,但从声音里可以听出关淑娴与于从容都不太对劲,似乎充满恐惧。她捏住面具的一角想揭下来,面具做的很好,与脸部曲线的契合度很高,这一揭没有揭下来。她又揭,这一次用了点力,只听嘶啦一声,跟着脸上钻心的疼痛,不由自主地一声尖叫脱口而出:"啊……"
     客房里,坐在地上掩面痛泣的方离,听到于妍的尖叫愕然地抬起头,偏头看着门,竖起耳朵聆听着。门外跟着传来哧哧的喘息声,还有关淑娴惊恐的叫声:"妍妍,妍妍……"她终于意识到刚才的尖叫不是幻觉,连忙擦掉脸上的泪,站起来冲到客厅里。
    只见客厅里,于妍跪在地上,微仰着脸,发出痛苦不堪的嚎叫声。她的手举在胸前,颤抖不已,想要靠近脸又不敢。面具半倾斜地挂在她的脸部,半边脸已失去脸皮,鲜血淋漓,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不停地抽搐,更叫人毛骨悚然。
    "妍妍……"方离到抽一口冷气,难以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脑海里闪过曼西古墓第八墓室里的壁画:一人被绑在木凳子上,执法人员正用尖刀与水银剥他的脸皮。被绑那人脚不停地蹬着,脸皮被剥了一半,露出暗红的面部肌肉和白色的肌键……只不过那是壁画,而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比壁画更恐怖更为阴森恐怖。
    关淑娴跪在于妍的面前,老泪纵横,双手伸向她却又不敢,只能不停地发出不知所措的叫声:"哦,妍妍,哦,哦……"
     于从容还保留着几分镇定,放下手机大声地说:"妍妍,你不要乱动,救护车马上就会来。"他的话只换来于妍更尖锐的一声嚎叫,与外面的暴雨声相呼应,让人魂飞魄散。
    于从容一眼瞥见旁边呆若木鸡的方离,眼睛里凶光一闪,冲过来揪住她的衣领,厉声说:"是你,是不是,是你干的好事,是不是?"
     "叔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从容根本不听她的分辩,说:"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为什么害我的女儿,为什么!"暴喝声震得方离耳膜一阵发麻,急急地分辨着:"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还装。"于从容咬牙切齿地说,"我杀了你。"方离看他神色不似有假,心中害怕,用力扳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但她的力气毕竟要小很多,于从容顺势掐住她的脖子。
    脖子收紧,方离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她瞪着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要杀她?也没有时间想明白,死亡的恐惧浮上她青紫的脸,还有逐渐放大的瞳孔里。
    警笛声由远及近,惊醒失去理智的于从容,眼中的狂热退却,他松开手。方离萎顿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从来不知道新鲜空气也会呛鼻的。还没有缓过劲来,后领又是一紧。
    于从容拎着她的后领,就像老鹰拎着小鸡,打开大门把她一把扔到屋外地上,色声俱厉地说:"滚,永远不要让我看到你。"
     方离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雨水劈头盖脸打在身上,刚刚开始干的衣服又湿透。可这一切都不若心头的疑问重要,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于家对她态度一下子这么恶劣?
    于从容快步走进雨里,揪起地上的方离,说:"听着,我不会怕你们的,放马过来就是。快滚。"说完,他把方离重重地甩在地上,转身入屋。大门狠狠地关上,发出响亮的一声"砰"。
     
 剥脸(3) 
     方离缓缓地从地上爬起,虽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能感觉到于从容对她的敌意不是缘于误会,也不是解释就能化解的。她踉跄而行,走到大铁门外,转身呆呆地看着于家生机勃然的花园。花园里木兰、玉兰开着大半,光秃秃的细细枝条上排列有序的花朵,紫色像梦,白色像棉。紫藤则刚刚长了芽苞。记得每年的仲春,关淑娴都会邀请方离到紫藤花架下坐着喝茶,喝的茶是去年的紫藤脱水精制成的花茶,很香,紫色的一片片浮起来,像夏天傍晚熏染天空的云霞。
    周身冰凉,但都比不过心里的冰凉。在方离的心目里,关淑娴就是自己的母亲,她有再度被遗弃的感觉。环顾四周,天长地阔,却没有她的归依之处。
    一辆警车停在方离的身后,车门打开徐海城跳了下来,走到她身后面无表情地说:"方小姐,我们警方怀疑你与江美辉失踪被杀案有关,请你跟我去一趟公安局协助调查。"
     方离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看也不看他一眼,迳直钻进车里。徐海城看着她湿漉漉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恢复为面无表情。他跟着钻进车里,示意小张开车。警笛声再度响起。
    街上的车辆很少,往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大街,呈出就一种异样的寂寞。警车一路长呜,嚣张而过。一路上,方离只是倚着玻璃窗呆呆地看着窗外,眼珠子都不动一下。徐海城几番从内视镜看着她,看到她冰紫的唇,看到她滴水的长发,脸上就一阵难过。后来,他索性不看她,也看着窗外,下巴绷的紧紧。
    到公安局审讯室,徐海城找了一条毯子给方离披上,她无动于衷地坐着,似乎失去了一切感知冷暖的功能。他叹口气,在她对面坐下,凝视着她说:"方小时,据我们了解,1995年5月5号晚上,也就是你室友江美辉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她约你在孤儿院后院见面,是不是?"
     方离没有看他与小张,只是盯着两人面前的桌子,声调平平地说:"是我杀的。"
     徐海城没料到她会直接承认,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心脏却如同掉进见不到底的深渊,一直下沉。有一阵子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方离。小张在旁边轻轻地咳了一声,他才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方小姐,请你说一下详细的杀人过程。"
     "是我杀的。"方离又呆呆地重复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杀江美辉?"
     "是我杀的。"
     "你用什么方式杀了她?"
     "是我杀的。"
     ……
     小张与徐海城面面相觑,意识到她不对劲。徐海城大喊一声:"方离。"
     她又重复了一遍:"是我杀的。"
     "方离,看着我这里。"
     "是我杀的。"
     徐海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背搭在她的额头,额头冰凉,但没有发烧的迹相。他抓着她的肩膀晃了晃,说:"方离,请你说实话,你的口供对案子的破解非常重要。"
     "是我杀的。"
     徐海城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的视线跟自己对上,说:"方离,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但她的神线似乎穿过徐海城这个人,虚虚地不知道落在何处,平静地重复着:"是我杀的。"
     徐海城徒然地松开她,折回审讯桌边坐下。小张小声地问:"她看起来好像受了很大的打击,现在怎么办?"
     徐海城心中一动,想起刚才方离站在于家别墅前的模样,分明散发着心如死灰的味道,不知道在于家发生了什么事。"先把她拘留,等法医的报告出来再决定。我去一趟于家。她就交给你了。"
     小张点点头。徐海城深深地看了方离一眼,叹口气走了。
    可能是因为知道方离跟徐海城的关系,也可能是考虑到她的精神状态有点异常,小张将她安排在单人拘留室。方离一进到拘留室,就走到墙角抱着双膝坐着,看样子恨不得缩成一团。
    晚饭时,小张特意送饭进来,看到她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把饭送到她面前,说:"方离,吃点饭吧。"
     "是我杀的。"
     小张愕然,随即无奈地叹口气,将饭放在她的面前。他以为她会多少吃一点,晚上下班之前,特意又过来看了一眼,只见饭原封不动地放着,而方离依然抱成一团坐着。
    第二天早上,徐海城来上班过来看她一眼,饭依然没动,而她依然这样子坐着,感觉就像是一尊雕塑。他记得小时候,每次她关进黑房子时就是这么坐着的,抱成一团,以敌对的态度面对着外部,除了徐海城,每次他偷偷去探望她,她就会站起来,满脸笑容地走到窗边跟他说话。
    中午,法医的报告出来,徐海城仔细看了一遍,拿着报告走进拘留声。方离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没有听到脚步声。"方离,既然你说是你杀了江美辉,你一定记得当时用什么方法杀了她?"
     "是我杀的。"口气平平,但听起来有点虚弱。
    徐海城在她面前蹲下,说:"我昨天去于家,知道他们收到一个傩面具,也知道于妍出事了,你想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方离的脑海里闪过昨天于家发生的一切,于妍鲜血淋漓的半边脸,于从容扼着自己脖子的手,自己喘不气来时濒死的味道……她的身子不由地抽搐一下,问:"她怎么样了?"
     "她死了。"
     "死了?"方离震惊地抬起头。
     
 剥脸(4) 
     "送到医院很及时,她的命当时保住了,但是因为面具上有腐蚀性的膏状酸,不仅腐蚀了肌肉还有神经,所以即使能植皮,脸也完全毁了,她不堪忍受,昨天晚上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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