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心思沉定,四周寂静。
在方静竹的看来,她的童年匆匆过隙,成年碌碌捉急。
一颗不算聪明的大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关于人生的真谛。
所以当这一刻,李菲儿告诉她‘人的命运可能从很早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你骨子里的东西,再怎么努力也甩不掉,你相信么?’的时候——
方静竹的第一反应是:宿命论啊!oh,no!马列主义不允许。
“静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李菲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从这个角度看她的侧脸,其实跟方静竹一点都不像。
“从前,有这么两家人,同住老城的一间大院里。其中一家,有个儿子,另外一家,有一双儿女。
这三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有很多梦想,很多约定。其中不外乎——我将来要赚很多钱,和我将来要当维护正义的超人这一类。
十几年过去了,想当超人的哥哥成了一名警察,想赚很多钱的弟弟成了一个小老板。
哥哥跟青梅竹马的女孩结了婚,弟弟也娶了一个乖顺温柔的姑娘。同一年,他们各自添了女儿。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家六口,世间少有的和睦温馨。
如果哥哥不是缉毒警,如果弟弟不是他要抓捕的幕后毒枭,如果姐姐没有夹在中间死于非命……
静静,你猜猜看,这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李菲儿的笑容和风起,方静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后来......两个女孩,是不是长大了?她们……像她们的父亲一样……”
李菲儿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支烟,仿若星星在点火。
方静竹深吸一口气:“姐,故事还有别的结局对不对?其实,还没走到结局……”
“后来啊,饱受丧妻之痛的警察决定穷尽一生也要把这个不争气的兄弟抓回来。他找到那位早已离婚的弟媳妇,将自己未成年的小女儿托付给她一并照顾。然后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卧底生涯。
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过得很辛苦,她怨恨丈夫的无情和残忍,心里却又无比希望他能早日伏法改邪归正。
她本就是个善良又重情义的女人。比起故人的嘱托,自家女儿受点小委屈,她觉得不打紧。所以那些年,她相对更加偏爱外甥女一些。
于是亲生女儿觉得不公平啊,明明是自己更优秀,更讨人喜欢。为什么妈妈什么都要偏向妹妹呢?
所以一气之下,她离家出走了。
刚到一个陌生的大城市,就被小偷偷了随身的钱包。她蹲在火车站的墙角,瑟瑟发抖。就像这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上方,一缕被人吞云吐雾的烟圈。来了散了,都没人在意。
后来,有人说带她去赚钱,有人说给她介绍好去处,有人拿走了她最重要的东西,有人碾压了她洗不尽的屈辱。她不敢回去,不敢面对妈妈和妹妹,也不敢承认自己当年的任性是那么无病呻吟。
她想不通自己应该去哪,天大地大,连个能给她安放血缘的地方都没有。
直到她遇上了,她的亲生父亲。
静静,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天生就该做坏事呢?”
方静竹怔了好一会儿,并不全因真相突如其来而震惊。她在想:难怪自己一穿上警服就觉得浑身燃,原来她的骄傲是从父辈的旗帜那里传承了下来。他的父亲,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也不是故意把她的童年留在没有安全感的阴影之上。
他做出的选择,是同今天的自己,一样……难以承受却不得不承受。
“我爸呢……”
方静竹的眼睛难掩湿润:“姐,告诉我,我爸呢!”
李菲儿向她望了一眼:“我都说他是个卧底的警察了,你觉得他还能活着么?姑父真是个强悍的人,穷追不舍了这么些年,甚至不惜整容换面潜入我父亲身边。
只可惜了,大家选的路不通,总要拼个你死我活。”
原来,张队长让她去寻找的那个老卧底……
人家都说,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背后,往往要付出很深的代价。
举起枪,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也都没有了。
“姐,自首吧。你还年轻……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你闭嘴!”李菲儿摸枪的速度一点不亚于她这个警校毕业的扛把子。
很多时候的对峙,拼的不是谁熟练,而是谁更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发现我是谁了。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好,真的想给我留一条路,为什么不敢对我说真话?
你是想悄悄把我骗到T城,交给警察,让你身边那个断手的残废锁着我,还他妈的费尽心思编造那些狗屁不通的谎话!方静竹,你知道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么?你以为做这行的,随时随地做好了掉脑袋准备的我,还是那个连蟑螂都不敢踩死的李菲儿么?
你还是那么鲁莽,那么幼稚。就不怕我连那个男的带那个孩子,一并拖了上路!”
“当然相信。”冯写意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连一向警惕的方静竹都没发现,“可你是坏人,静静是警察。她抓你,跟猫抓老鼠有什么区别?”
“冯写意谁让你过来的!快去看着孩子!”
方静竹身上没带枪,这样危机的对峙下,她独身周旋的筹码已经寥寥无几。
“看孩子?难道你们就没发现,这一路下来,我早就通知帮手跟在后面了?”李菲儿笑道:“不管那个小姑娘是谁,你们总不会坐视她出事不管吧?A120号房间,现在——她可是一个人留在里面吧?”
说着,李菲儿一晃手机。一条已发送的短信,惊悚地传递着这消息。
“没关系,我已经把她换别处去了。”冯写意笑了笑,“你的手跟我拴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你冲后面每一个手势的位置我都能清楚地感受得到。所以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会将你一路带到T城瓮中捉鳖吧?”
说话间,四下警车鸣笛骤起。
方静竹惊了一吓:“你报警了?”
冯写意没有理她,拦身上前一步挡在方静竹面前:“李菲儿,你看到了吧。她到最后这一刻其实都还是在给你机会的。
如果你们今天的对话不是以你突然出枪为结束,说不定大家还能安稳祥和地吃个下午茶呢。”
“冯写意你给我闪一边去!”方静竹想要把他推开。
哪有人神经病一样对着枪口还能随意淡定地打嘴炮。冯写意,你挨枪子还没挨够么?
方静竹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很大了,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如果男人不是有心相让,她根本就不可能撼动他一分一毫。
他坚若磐石的身躯岿然而立。单袖纵然空荡荡的,却自带一股无法摧毁的气场,仿佛天地间惊变亦不为自动。
“李菲儿,其实你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恨妹妹吧?走上今天这条路,你唯一要为之埋单的就只是自己的脆弱罢了。
表面看起来,你似乎是在嫉恨母亲对她的偏爱。其实倒不如说,你是嫉恨她从来没把你耿耿于怀的一切放在过心上。
离开家门的那一瞬间,你想的是什么?我猜,绝对不可能是故意赌气,伤害自己就为了让她们后悔吧?你是想混出个了不起的模样,向你母亲证明,像你的妹妹证明,你很优秀。
所以你不敢回来,因为你早就后悔了。失而复得的父亲给了你强大的庇护和歪曲的价值观,但在你心里,你最怀念最向往的,永远是儿时那片清贫且安宁的乐土。
从小一块长大的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希望对方要是消失就好了。
蛋糕可以独享,玩具可以独占,妈妈的怀抱可以只为你而温暖。可是那种朝夕相处的陪伴一旦消失,你会发现,没有什么身外之物能抵御那种孤独。
静静很想你,她做警察,从来不是因为父亲骨子里传承的潜移默化。她只是很想找到你——”
李菲儿的枪口抖了抖,也就是在她略有犹豫的刹那间。冯写意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自己的右侧袖管里伸出了一只手!
因为他没有右臂,所以李菲儿持枪的方向相对靠近他右侧不方便的死角。
所以鬼知道他是怎么练就的这一招,竟然一下子唬住了李菲儿的应变能力。
从毒贩那里赤手空拳地抢枪过来——除了冯写意,也是没谁了。
可他终究是个身体不平衡的残疾人,李菲儿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哪里还肯将其放过?
五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如果两个人撕扯着滚下去,谁死一般取决于谁点背压在下面!
眼看着行动不便的男人被发了疯一样的李菲儿纠缠着往阳台的边缘推。
方静竹抓起落地的手枪,全然空白了理智和选择。
子弹贴着冯写意的脸颊,破开一道热浪——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方静竹握着枪,噗通一声跪地。在膝盖即将撞上坚硬之前,男人别扭的胳膊从交叉的袖管里伸了出来。
扶得很稳,很重。
“我姐……我是不是,杀了她?”
李菲儿仰面从阳台翻倒下去的时候,方静竹的大脑一片茫然。
***
“静静,你有没有想过,等我们两个长大以后,就出去找爸爸?”
“爸爸和舅舅还活着么?”
“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们还活着。”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看我们?”
“哈哈,也许是害怕我们长大后,变成跟他们不一样的人吧。”
***
警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位,李菲儿中枪不在要害,但从五楼摔下来也是够呛。这会儿已经被紧急送往最近的医院抢救。
“张队……”走到队长张大勇面前,方静竹差一点哭出了声。
老大哥心疼地抱着她的肩膀,口中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小方,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失踪的卧底是你父亲方秉年,经组织再三考虑,才决定让你——”
“我父亲是卧底,我舅舅和表姐是毒枭,所以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这个任务了么?张队,你以前不是这样,你最疼我了……自从上次出任务受了伤,你都不舍得我再接危险的案子。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小方,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不能为亲人爱人担下所有的选择。
谁叫你是警察呢?”张大勇的话好没道理,但却又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现在李菲儿已经落网了,相信她父亲不会善罢甘休。他狡兔三窟二十年,光替身就有七八个,想抓他实在很不容易。
只能寄希望于李菲儿坦白从宽,所以小方你熬振作起来,接下来还要靠你跟你表姐沟通。必要的话,需要你舅妈——”
“张队长,你们也太过分了。”冯写意从后面上来,轻轻挡了下方静竹的身子,“就算她是警察,也没理由强大到机器人的程度。一天之内,你让她在亲人敌人,正义邪恶中各种颠覆翻转。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你谁呀?”张大勇尴尬地看了看冯写意,“我们这查案子呢,闲杂人等到一边去。”
“纳税人。”
张大勇:“……”
方静竹感激地看了冯写意一眼,被他折腾了一路,做梦也没想到有天他会为自己挺身而出说句公道话。
但是纪律就是纪律,再难熬的,她也得服从组织安排。
“张队长,我会尽快调整下心情的。让我先跟我朋友说几句话,交代下,等会我跟你们去医院看看我姐的情况。”
方静竹向张大勇打了个疲惫却标准的军礼,然后拖着冯写意别扭的袖子到一边去。
“你等会儿,让我把这手弄过来,快脱臼了!”
然而方静竹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可怜冯写意的状态就像一面鼓……抱得一点都没有美感。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因为什么样的恐惧都经历过了,每一天都是赚的。”冯写意笑了笑,眼神却不肯神情聚焦。
“那,我姐用枪指着我的时候,你也不怕?”
“嗯……我说不怕你会不会很伤心?”
“不会,”方静竹垂了垂头,“我懂你静如止水的心态,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还能让你在乎了吧。就算有,也——”
话音刚落,冯写意突然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大叔!你上哪去!”
方静竹被他吓了一大跳,上前就要去捉他的袖子。
可是他步子迈得好大,分明就是在逃!
他不是什么都不怕么?还有什么能让他这样逃?
方静竹转过脸,就看到一辆漆黑的豪车停在一众警车旁。车门一开,先下来一位男士,随后见他转身扶下一位女士。
他们衣冠楚楚,仪表端庄。身价之下的焦急愁容,怕是于这世上所有的父母心没有不同。
方静竹大概明白了,能让冯写意落荒而逃的,也没有其他人了。
“冯写意!你给我站住!我女儿呢?”
白卓寒一眼就捉到了冯写意匆匆避开的身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这个男人的咬牙切齿已经融入一种本能的态度。
“卓寒!”唐笙拦住丈夫,“你先等下。我……让我来说……”
方静竹觉得有点胸闷,尤其唐笙的态度,让她更是不爽。
冯写意不愿见他们又不是怕他们,用得着像顺毛撸猫似的,还生怕把他吓到一样?
方静竹眼里的唐笙实在太普通了。
三十五六的年纪,因为过于瘦削而显得不算年轻。虽然从五官里依稀能判断得出,她少年时应该也是美人一枚。
但是——平胸,小屁股,矮个子,高颧骨,啧啧,比起自己这么高挑健美,差远了好么!
她男人倒是超乎想象的高大帅气,可惜戾气太足,满身铜臭。
一看就是个不会做家务,只把女人当附属的直男癌晚期。
这种家伙,怎么跟她的文艺大叔比?也难怪女儿处处数落他,宁愿去找诗和远方了。
“写意……”唐笙从方静竹身边穿过,只有短暂的目光交接,全然没给她任何注意力。
她眼里噙着泪,嘴唇咬得像自虐似的。
那一声‘写意’,真是横跨了八年的物是人非。
冯写意没有转身。
他扬了扬头,沉默着像在淡定地数星星。
“孩子在楼上,A208房衣柜里躲着。”
唐笙冲白卓寒递了个眼神,男人立刻带着助手和警察冲上去。
方静竹想,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呢?
唐笙早已哽咽到不成声了:“写意,让我看看你行么?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不用看了。”
唐笙突然两步跑上前,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冯写意的身子。她抓着男人空荡荡的右袖管,眼里模糊着所有自欺欺人的不可置信。
“你的手……”
“撸多了,坏死了。”
方静竹差点笑出鼻涕泡好么!
她以为她的大叔,唯有在面对唐笙的时候才不会开这种玩笑。
可她又如何不明白,此时的冯写意需要压抑多少自卑才能把插科打诨念得如此云淡风轻?
只有她才知道,那个男人独自舔舐丑陋伤疤和残缺肢体的时候,那种心境几许无奈?
只有她才知道,他不想被打扰的孤独背后,从来没有期待过那个女人的一句‘好久不见’。
你们的幸福,早就治愈不了他了。
后来唐笙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只是抱着冯写意的背,一直一直地哭。
方静竹看到冯写意的手动了动,最后握住唐笙紧盘在自己腰间的手。
硕大的婚戒狰狞又锋利,像带刺的玫瑰。既不因我而芬芳,却又为何要入肉伤皮?
“阿笙,别哭了。”
很淡很轻的一句劝慰,像从丹田里发出的元神。卸下冯写意身上一切伪装坚强的细胞。
这是方静竹第一次见识他真正的温柔。
像绵里的一根刺,挑着她心痒,又心痛。
可就在这时候,酒店那边乱嗡嗡的,一片嘈杂掀屋顶!
还没等方静竹反应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冲将过来,拖开唐笙,然后一拳揍在冯写意的脸上!
“我女儿呢!她到底在哪!”
白卓寒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连锁的负面情绪把唐笙也吓得六神无主。
“卓寒你说什么!小希望呢!”
两个警察扶着一位受伤的年轻保洁工下来,一见冯写意,那小姑娘哇一声就哭了。
“先生!小姑娘被带走了!两个很凶的人,用棒子打我的头——”
冯写意的脸上蜕下一层比月霜还要冷冽的色泽。
“你说什么?”单手上前抢住那保洁工的衣领,冯写意大喝道:“我不是说让你带她躲在208不要出来么!”
“我们是躲着啊!可是小妹妹吵着回去要拿东西……结果就被两个男的抓走了!”
一位警员走上前来,将一只小皮鞋和一摞花花绿绿的明信片递上来:“你们看看,这是不是孩子的东西?刚才我们调了监控录像,显示两个男的抱着孩子从东侧楼梯翻窗下去。这几张明信片是孩子挣扎中,从手里掉出来的。”
原来白箫回原来的房间,是为了取那些‘视若珍宝’的明信片啊!
就在这时候,队长张大勇急急忙忙过来。捉着方静竹就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个女孩子?刚才有人把电话打到总部去了,说要想救小姑娘,就把李菲儿放了跟他们换!”
仿若一颗重型鱼雷深水炸弹,一下子深入几人之中抓开了花!
唐笙当场就站不稳了,双膝一软瘫倒在她丈夫的臂弯里。
“小希望……为什么!是谁抓了我们女儿啊!”
“冯写意!”白卓寒把妻子交给助手照顾,再次将满腹难以宣泄的焦躁甩在同样震惊而惶恐的男人身上,“冯写意你他妈是疯了吧!找到我女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竟然…..你竟然带着她跟毒贩混在一起!你不知道有多危险么!你还跟她说什么了?你告诉她你是谁了是不是!”
白卓寒这一拳拳砸下去,一点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商人。至少在方静竹看来,连训练场上的师兄弟们出手都没可能这么重。
冯写意一句话也不说,只由着白卓寒这一番拳打脚踢。
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准那孩子的决心……明明看起来又滑头又早熟的,原来对那个童话的珍视程度,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傻逼。
“够了!”方静竹扑身上前,拦在冯写意挣扎在地的身子之前。
“白先生你还有完没完!弄成这样又不是他的错,你做父亲的为什么不好好看管好自己女儿呢!”
“你又是谁!”白卓寒抚了抚拳头,几个指关节已然是揍到皮破肉裂。
“我是你纳税养活的人!”方静竹扬起头,“我叫方静竹,警号2310998,这次行动我是直接责任人。你要是想找人算账,投诉我就是了!是我没保护好你女儿,跟冯写意没关系!”
“你别以为自己是女人,我就拿你没办法。”白卓寒狠狠盯着她,“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白卓寒你发狠发够了没!”冯写意挣扎着站起身,一把将方静竹拖过去,“我他妈的就一条命,已经还了你们多少债!但凡有一点感恩有一点珍惜,你也不会把孩子逼走到这个程度!
她宁愿去找一个不存在的守护神,也不屑跟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父亲交流。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放屁!你懂责任?你知道珍惜?”白卓寒拎起冯写意的领子,又是一脚扁踹过去!
“冯写意!”方静竹吓得跻身扑前,眼看着白卓寒不可理喻得下手连个分寸都没有,她一个撤手背跨直接把他狼狈放倒。
“方静竹你别管了!”冯写意单手撑在地上挣扎了好久,“你让他打,有种他今天就打死我啊!”
“冯写意你别以为我不敢!”白卓寒几乎被方静竹摔散了腰,再抡起的拳头,最后却只是垂垂地砸在地上,“你要是真的疼爱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看看她?
你知道孩子想你想了多少年么?你知道阿笙为你流过多少泪么?每年圣诞节,除夕夜,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子前,从来不少你的碗筷。
冯写意,你就是个天生的魔鬼!你总能狠得下心来,笑着看别人哭……欠你的越多,你就越有快感是不是……”
“我没有……”冯写意靠在方静竹的身上,所有的反驳和强硬顷刻瓦解在白卓寒最后的倾诉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解释——有时候离开,仅仅是为了离开啊。
“干什么!都干什么!像什么样子!”眼看这边现场混乱一团,队长张大勇火冒三丈道:“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对策,怎么才能救人质。你们先冷静一点,指挥部的意思是,无论对方什么要求,先一口答应下来。务必要保证孩子的安全。
等下我们就去医院,只要李菲儿醒了——”
“队长!”就在这时候,一个警员匆匆过来汇报:“队长不好了!李菲儿…..她……她死了!”
什么!
仿若一击五雷轰顶,重重砸在方静竹头上。
张大勇脸色变了,赶紧一把捂住警员的嘴:“不行!消息不能走出去!”
谁也不傻,如果李菲儿的死讯传出去,对白箫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白卓寒翻起身,从助手那里抢过手机。他打给谁方静竹不得而知,但她能理解一个父亲破釜沉舟的救女心意。
转过脸,方静竹吻了吻冯写意的面颊。
“大叔……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痛?”
“静静……”冯写意摇摇头,粗重的喘息像极了绝望的哽咽。
这是方静竹第一次看到,他眼里含满泪水的样子原来是那么惹人怜惜。
“那小丫头……不能有事……”
“我知道!她不会有事的……”方静竹捧着他的脸颊,不停地点头:“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一定会保住孩子安然无恙!”
“不能有事……她是我……”男人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青紫的唇色仿佛从冻霜里刚刚解除了封印。
她是你的什么?
是你在这世上唯一想要守护的东西,唯一支撑下去的信念,是放在琥珀里的真善美,是封存在意识里的圣念和主流。
冯写意,你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噗的一声,夹着腥风的一口鲜血赤淋淋落在方静竹的肩膀上。
冯写意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单掌在她背心里用力一捉:“静静,答应我,一定要救她……”
“冯写意!医生!快来人啊!”
抱着男人宽厚的肩膀,方静竹用力地咬了一小口。那股狠劲儿才是她一直以来标榜的女权作风。可是这一刻,她没有快意,只有无尽的心疼和坚定的决意。
“冯写意,我答应你。不因为你是你,也不因为她是她。只因为……我是警察啊。这样……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后悔,答应我,不要后悔……”
方静竹吻了吻男人紧闭的双眼。然后头发一扎,她跳起身来冲到张大勇面前。
“队长,我……我想到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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