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组曲

    季枫没有出现。一直到人都走光了，门锁了，清校了，他都没有出现。莫之新站在「凯旋道」上，回头静静望了一会儿这座令她产生复杂情绪的学校，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留着金属温度，那是一个小时前交出去的学生会主席专用的一串钥匙留下的，本应该亲自交给接任主席位置的季枫，他却没有出现，只能托人转交。然而手上还有另一个更清晰的温度，是那个坏小子的温度，是的，那是季枫的温度。那天，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他正握着她的手；想挣脱，却只是被他握得更紧而已。
    “搞什么！”莫之新烦躁地把手甩开，为自己的思绪生气，“总是存心跟我作对的家伙……”想他干什么！
    “舍不得吧！”过于熟悉的声音让莫之新飞快地回头，愣愣望着神奇般降落在身边的“曹操”——季枫因为看出她眼中的惊喜而振奋，但依然没有过多的表情，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舍不得离开的，是蒂尼，还是我？”
    莫之新毫不犹豫地回答：“都有。”
    显然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爽快的回答，他眼中闪着讶异，居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听着她继续说道：“虽然跟你斗嘴，拼手段还有卖弄那些无聊的偏僻学识有点儿累，但却能够让我觉得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也有必须付出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也有争强好胜的心态，这些都很值得怀念。”
    “你，”她指着季枫，“每次你在我面前耍两面派都会让我很生气，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些什么？你可以随意决定自己要用一种面目示人，再用另一种面目对待我。那是你的自由不是吗？可是我却很气。因为我们太熟悉了，熟到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你也知道我的真面目——知道，你是两面派，我也是，两面派。”
    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一直跟我较劲，也谢谢你，那天在校医院照顾我……”她转身，“谢谢你。”
    “莫之新！”季枫伸手拉住想要逃跑的女孩，她却不肯回头看他。“你在哭吗？”他问，语气听起来依旧平淡，却夹杂着他自己才知道的紧张。
    “没有！”她闷闷地回答，不肯承认。
    “回头看我。”他说。
    “不要。”她拒绝。
    “请你回头看我。”他恳求。
    “我不要。”
    “乖，回头让我看一眼。”
    “我说了不要！”她甩开他的手，“少废话！”
    沉默，几秒，他半强迫地扳正她的身体：“你还没有跟我道别。”
    终于，她抬起红红的眼睛，几近撒娇地指控：“是你不肯出现的！”
    一刹那，季枫觉得自己揪紧的心脏突然获得了释放——她在等他，她在找他，她希望他出现，她甚至为了他的“迟到”伤心得红了眼眶！“我没有‘不肯出现’，我只是在等一个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他说，冰山的一角已经崩塌。
    “为什么？”天才少女笨蛋兮兮地问。
    “因为我……”无法说下去，他把从不曾表现得如此柔弱的女孩搂进怀中，目光因轻轻环上他腰背的纤细双手而变得温柔。
    太阳害羞地躲到山后，仅剩个头皮儿露在外面，给相拥的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
    夕阳里的「凯旋道」上，莫之新没有推开表现得过于“热情”的季枫。
    16岁已经过去，她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道别。
第67章 我的女孩（2）
    第67章我的女孩（2）
    一放寒假，仇然就同莫之新和蔡永希开始了“遗弃家长”的同居生活，美其名曰：陪莫之新走完在国内的最后一段日子，地点是位于高尔夫球场附近的仇氏别墅。
    KK！我手脚并用二十分认定仇然这家伙有逃避现实的嫌疑——八成是忍受不了待在家里面对那双“非亲生父母”，所以自以为高明地打友情牌玩三十六计上！
    我呢，就没这么好命了。虽然也有可以抓做幌子的死党三人，不过柳佳音已经投入了贝多芬的怀抱，尹素素同学则是寒假的号角才刚吹响就飞去“视察”欧洲十国了，而康筠毫无疑问会把假期无怨无悔地全部奉献给她的亲亲姜郎——唉唉，我的“眼不见心不烦”，没指望了。
    “就是这里，下车吧。”连科一边付车资一边对我说。
    哈哈，还有连科！我还有连科！连科会带我逃离家中的低气压，虽然那多半是我的胡思乱想造成的。
    这是一家名叫“记忆的味道”的意大利餐馆儿，位于一条安静的马路旁，离沿海步道大概只有五百米。建筑的内外装修都很朴实，怎么看都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随便哪个朋友的家。餐馆儿的老板是一位意大利老太太，六十多岁还担任主厨，而且很健谈，中国话说得极好，连方言都会讲N种！
    连科自作主张点了通心粉、薄饼、酿花枝和Tiramisu，我虽然觉得很俗气，但吃过之后不得不说让必胜客之流见鬼去吧。
    “吓！”肩膀被突然袭击，蔡永希的俏脸出现在叉齿上方，原来卷在上面的面条啪唧掉回盘子里，摔成难看的一坨。“你们也来吃饭？”我注意到出现在她身后的仇然和莫之新。
    蔡永希摇头，眼睛闪着诡异的光：“我们来……打工。”
    “打工？你们？这里？”我点着三位“公主”，心想要是让方婕西知道可了不得，肯定又要出一份《校谱特刊》了。
    “要加入吗？”她眼中笑意渐浓，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被她给骗了。果不其然，仇然说：“我们过来帮忙是真，谈不上打工啦。”见我一脸茫然，她指着蔡永希笑嘻嘻地解释道：“她是老板的外孙女，干家务活还不应该？”
    五湖四海皆朋辈！我和连科因此获赠了两杯超级棒的Espresso和美妙至极的巧克力糖。可惜不能喝酒——有谁抵挡得了意大利的葡萄酒啊——否则以外婆老板的热情，拿出比我们这些小辈还要年长的干红窖藏都有可能呢！
    要说，还是有开餐馆儿的亲戚好！
第68章 我的女孩（3）
    第68章我的女孩（3）
    莫之新轻易地在酒窖里找到了自己的老妈，她是这家餐馆儿的经理，从莫之新7岁时就在这里工作，如今已经将近十年了。
    “妈妈。”她轻声呼唤。
    莫立从失神中惊醒，看到女儿，脸上一贯冷淡的线条立刻柔和起来。“之新，来。”她把酒放回原处，借此掩饰自己的失常，“怎么这时候过来？”
    “想说假期店里需要人手……”莫之新用手指描绘母亲漂亮的眉型，“妈妈！”
    “嗯？”
    “我还是……不要去德国了。”
    莫立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愣了几秒，轻声问：“为什么，之新，发生什么事了？”
    莫之新摇摇头，抱着她：“我不想离开你，妈妈，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轻叹一声，莫立拍着女儿的背，说：“小傻瓜，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还有莎丽婆婆罩着我呀。”
    “但是……”
    “之新，这样珍贵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值得拥有这样的机遇。”她紧紧拥抱女儿，“妈妈是成年人，当然可以照顾自己。而你，我的宝贝，就安心念书，挥动你的翅膀，尽情往你想去的地方飞，去达成自己的理想！”
    “妈妈……”莫之新抬头望着母亲的眼睛，欲说还休。
    “我知道，宝贝。”莫立亲吻她的额头，“紧张是正常的，面对陌生的新人生谁都会紧张。很高兴你紧张，我的女儿。比起天才儿童，妈妈觉得会这样小紧张的之新更可爱呢！”
    “妈妈！”
    莫之新缩在莫立的怀里，感受着来自母体的安全感，就如胚胎在子宫中感受到的一样。她的母亲如此坚强，无论背上背负了多少伤口，给予她的永远都是平静而温暖的怀抱。这母体的馨香柔软与意志的刚强坚固保护她成长，直到她能够清晰辨认世道的是非真伪，仍未曾后退过半步。
    莫之新从很小就知道自己不同。她头脑聪明，异常聪明；思想早熟，异常早熟；擅于伪装，异常擅于。
    她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爸爸，不是“后来没有了”，而是“从来就没有”。她只有妈妈，一直就只有妈妈。头脑聪明，所以她不询问也拒绝解释；思想早熟，所以她非常轻松就接受并习惯了现实；擅于伪装，所以从没有人觉得她渴求一个父亲。
    但是，现在，“父亲”出现了，而母亲却对此只字未提。
    “妈妈！”莫之新握着莫立的手，抬头望着她的眼睛，“跟我一起去德国吧！”
第69章 我的女孩（4）
    第69章我的女孩（4）
    蔡永希托着腮帮子直勾勾盯着正为新鲜的菠菜色拉淋上特级橄榄油的外婆。
    “所以，那个男人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小新的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