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春水向东流·春梦江南

第11章


      周蔷挽住他的手臂,轻轻摇动,愉快的笑容点亮了她的双眸,她说道:“别人都说妹妹漂亮,气死我了,还是大哥哥对我最好。”
      弘冀微笑的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周夫人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
      周夫人恭谨答道:“小女名叫周薇。”
      她话音才落,周蔷便对弘冀招了招手,弘冀会意,附耳上去,周蔷轻声说道:“我爹说,我的小名起坏了,不该叫娥皇。”
      弘冀问道:“为什么?”
    周蔷道:“人家说,妹妹的小名该叫做女英,我爹偏不让他们如愿,给妹妹起的小名是嘉敏。”
      弘冀险些忍不住笑意,问她道:“那你知道什么叫做娥皇女英?”
      周蔷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哪知道,是说我们生的好看吧。”
      她这话说出,房中众人哄堂大笑,周夫人正喝着一口茶,欲待喷出,心想到底于礼不合,硬生生咽下,呛得直咳嗽。
    钟皇后指着周蔷,只是前仰后合。
      周蔷瞧了瞧她们,再看看弘冀,颇感不解,问道:“大哥哥,我说错什么了?”
      弘冀笑道:“没什么,你说的很对。”
      第一章 渔歌子(李从嘉) 第廿一节 新辞  几人正笑得不可开交,有个宫监进门传话道:“周大人已入宫饮宴,皇上请燕王殿下过去。并请皇后另开一席,款待周夫人。”
      弘冀容颜整肃,问道:“皇上都请了哪些人?”
      宫监回答说,有景遂、景达以及从嘉、从善等人,另外请了几名朝臣。
    弘冀点了点头,回头对钟夫人说道:“这下如了母后所愿,从嘉露才学的时候到了。”
      他面上笑容有些诡异,钟皇后心底一寒,面上现出惊愕神态,追到门口叫他:“弘冀,我有话说。”
    却见弘冀对她挥了挥手,转身自顾自离去。
      宴饮之地设在福昌殿,弘冀前来之时,其他人大多已经安坐等候了。
    弘冀游目看去,除了皇族之外,还有周宗、李建勳,以及冯延己、冯延鲁、魏岑、陈觉等人。
      此时朝中重臣,以李建勳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冯延巳为中书侍郎,李建勳虽熟悉吏治,但懦怯少断,冯延巳文辞华美,又好大言,兼之朋党众多,在李璟的眼中,似乎倒是冯延巳更为能力出众,值得倚重栽培。
      于是,冯延己、延鲁、魏岑、陈觉之辈,对上极尽谄媚之态;对下恃仗着李璟对他们骄宠,专横跋扈,戏谑群臣,将谁也没放在眼里。
    曾有一位水部郎中,名叫高越,上疏申述冯延巳等人的骄横之状。
    李璟大怒不已,隔了不久,便将高越贬为蓟州司事。
      弘冀历来鄙薄其人,见他们上前问候,睬也不睬,只当作看不见。
    当下按照辈分,坐在齐王景达右边,从嘉的左边。
    他才一落座,便有丝竹声悠然而起,宫人穿梭来往,将酒馔菜肴流水价摆了上来。
      众人举杯共饮几盏,冯延巳站起来说道:“今日群贤毕集,有酒不可无令,各位不妨行些酒令,以助清兴如何?”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有几个人站起来点头赞同,弘冀冷眼看去,都是冯延巳的故旧新朋。
    坐在他身边的齐王景达为人刚直严肃,见此情景,冷笑一下,低声说了句:“朋比为奸。”
      弘冀听说,景达对冯延巳等人的骄恶形态,早已看不下去,曾多次极力劝说,要李璟远离奸佞小人。
    这样的话被冯延巳等人知道了,不免心生忌惮。
    在朝上多次借故找寻景达的错处,加以弹劾,使得李璟对这个弟弟渐渐的疏远起来。
      想到这些,弘冀觉得有些心酸。
    母亲钟皇后曾讲过,少年时侯,景达与李璟泛舟后苑池上,大风忽起,波浪陡涨,将李璟的船弄翻了,当时景达在旁边的船上,他虽不大会游泳,却想也没想,就跳进水中相救。
    一番忙乱之后,最终将李璟背负上岸,他却呛了几大口水,险些连命也没了。
      弘冀想不明白,曾经的救命恩情竟然抵不住现下的几句谗言么?
      他低头沉思,忽听旁边有宫女轻敲小鼓,弘冀不解,问道:“这是做什么?”
      景达道:“你方才没有听见?这是击鼓传花,鼓声停止时花在谁的手中,便要吟一句得意之作。”
      弘冀心中暗自气恼,想道:“这分明是冯延巳的鬼主意,父皇和从嘉都爱填词作文,这一场酒令,自然是要让他们出尽了风头了。”
      正想着,一朵丝绢卷缠的芙蓉花已传了过来,弘冀身手迅捷,略略一拨,已传给了从嘉,鼓声恰在此时停止。
      从嘉怔然站起,有些胆怯,说道:“冯老师是知道的,我初学诗词,哪有什么得意之作?”
    他跟冯延巳学词,因此以老师呼之。
      冯延巳对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六殿下不必担心,就说说你近日所填的那阕《少年游》吧。”
      从嘉应了一声“是”
    ,这才曼声吟道:“一襟衫袖舞斜阳,谈笑品辞章。花开花落,云舒云卷,天地两茫茫。清风偏爱春寒早,月影入诗行。飞盏吟霜,凭栏持酒,残梦到潇湘。”
      吟声初歇,陈觉、魏岑等人已经哄然叫好,赞赏溢美之辞不绝于耳,这个才说“意境清雅”
    ,那个已道“格律精严”
    ,更有说“文采风流超迈古人”
    的,一时闹嚷嚷的不一而足。
      从嘉面上一红,说道:“各位先生谬赞了,可没有大家说的这么好。”
    他再对宾客团团一礼,按规矩饮尽面前酒浆。
      李璟微微笑着听群臣赞颂从嘉的新词,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才说道:“从嘉还是个小孩儿,你们可别惯坏了他。”
    众人不免再说些推崇的话。
      一时鼓声再起,这一次,却是在李璟手中停止。
      冯延巳笑道:“陛下妙词,臣等都已恭闻,不知这次说的是哪一句?”
      李璟手抚长须,呵呵笑道:“朕的句子,冯卿说都听过,我看未必,你听听这句,可知道不知道?”
    说罢,他长声念道:“栖凤枝梢犹软弱,化龙形状已依稀。”
      冯延巳做出惊叹之状,隔了一会儿,才赞叹道:“哎呀,端的是好句子,于清淡柔和之间,便透出王者霸气,真是太难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对着李璟不住磕头。
      李璟颇感意外,笑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冯延巳道:“臣叩请陛下将这两句精妙绝伦之语写成条幅,好让臣每日吟颂。”
      弘冀见他这般丑态,只觉得胸中翻涌不住,几欲做呕,腾的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冯大人此举,未免太不要脸了吧?”
      他这话说的声音很大,不但众人都愣怔不语,跪在地上的冯延巳,面色忽然变做猪肝般的酱赤颜色,显得有些扭曲,坐在上首的李璟,面上也罩下一层严霜,隔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弘冀,你好大的胆子。”
      从嘉连忙离座,先扶起冯延巳,再对李璟深深一揖,说道:“父皇千万息怒,大哥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并不是有意的,还请父皇海量宽恕。”
    他再对冯延巳一礼,说道:“冯老师,还请原谅了大哥。”
      弘冀嘿然冷笑,正待说话,景达站起来说道:“从嘉说的对,弘冀想来是喝醉了,我带他出去醒一醒酒,再回来赔罪。”
      说着话,不由分说,拉住弘冀的手臂,将他拽出殿外。
    才刚走下台阶,弘冀一扬手,摔开景达的掌握,怒声说道:“四叔,想不到你也是这样怕事的人!”
      做个小注:这一节里,从嘉所吟的《少年游》词,是绫子所填的。
    一来,是实在找不到从嘉少年时候的作品,二来,此时从嘉刚学填词,水平不会太高,所以绫子就代笔一下,应该不算是唐突古人吧:)  第一章 渔歌子(李从嘉) 第廿二节 倾谈  景达静静看着弘冀愤怒的容色,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弘冀,你的脾气和我很像,瞧见不平之事,便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我也知道,你看到冯延巳他们的所作所为十分难受,可是,你要明白,这就是目下朝中的局面,你我都无法改变。”
      弘冀冷声说道:“四叔是皇子,又官拜诸道兵马元帅。那些人只不过是朝中的跳梁小丑,难道你还斗不过他们?”
      景达苦笑:“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做皇子又怎么样?兵马元帅又怎么样?始终是孤掌难鸣。”
      他双眸凝注在弘冀面上,说道:“似乎没有人跟你讲过,要韬光养晦的话?”
      弘冀一下子愣怔,心中记起萧俨离开金陵时的种种事情,心中的气愤之意稍解,当下微微拱手,说道:“还要请教四叔。”
      他专注的看着景达,想要从他的面容上找到答案,这个时候,他才发觉,景达的面色有些灰暗,在这之前,他记忆中的景达是那样神情爽迈的。
      景达淡淡一笑,说道:“我先来给你讲一件旧事吧。几个月前,我在东宫饮宴。席间,一名宫人不慎碰翻了冯延巳的酒盏,二哥景遂还未曾说什么,冯延巳却对那名宫人大声呵斥,还拉出去鞭责。显见得并不将二哥放在眼里。我见他如此张狂,忍不住说了他几句。他当时虽未反驳什么,到酒宴半酣之时,忽然提壶过来,偏要与我对饮,我瞧他似乎醉意朦胧,也便由得他,谁知道,我还未端起杯子,冯延巳用衣袖一拂,酒液倾侧,翻在我衣襟上。”
      弘冀听得大怒,说道:“他也太无礼了,若换做是我,当场便要翻脸,将他一顿好打。”
      景达叹息,说道:“这算什么,此后还有更无礼的。他趁我低头擦拭衣袍的当儿,伸手在我背上拍抚,说道‘你可不要忘了我呀!’”
      弘冀奇道:“他是什么意思?”
      景达哼了一声说道:“我初听这话,也是糊涂,看他面上神情,看看我,再看看二哥,然后再笑一笑,我便明白了。他是想说,二哥能做皇太弟,完全是他的意思。”
    他说到这里,弘冀若有所思的“唔”
    了一声,景达继续说道:“若是我能听他的话,他有本事让二哥做储君,也有本事让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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