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锦年

66 决定离开


林小单这几日很不得闲,天天一下班就往晴绿那跑,也不大爱搭理宁远。
    宁远无奈,找上了罪魁祸首,“席川,你和那位究竟怎么回事,刚刚还爱得死去活来,热恋期还没过就分手了?”
    席川没有理他。
    “我说你啊,这脾气得改改,一生气就摆脸色,女人受不了你的。”宁远继续开导,“你们之间除了纪璇之外,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吵小闹折腾折腾就算了,赶紧和好吧。”你这不合好,祸国殃民啊,害得我老婆也不理我了。
    “宁远,你很闲是不是?”席川冷冷地回了一句。
    “唉,不识好人心,”宁远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可别怪我不够义气啊,我老婆跑去照顾你的‘前’女友,陪我都没时间了,唉,听说你的‘前’女友天天跑医院了。”
    席川身子一僵,不由得问:“她生病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宁远见好就收,“据说是每天都要请假呢,试用期还没过,可别给开了,啧啧……”
    席川不带痕迹地说:“不关我事。”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亲自去把老婆请回来,至于那位病人,由着她自生自灭好了。”宁远拍拍屁股,走了。
    才刚回到办公室,宁远助理就朝他同情地微笑:“那个……席总刚来电话,让您去上海出几天差。”
    算你狠!
    会议室里,裴蓓讲完今年的销售计划后,笑着回看大家,等候总经理的批示,却久久没有回应,“席总您的看法呢?席总……席总?”
    席川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淡淡说道:“可以,我认为国内市场还有很大潜力,尤其是中部地区,你们部门可以做下市场调查,力争今年开拓新的区域。
    ”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席川马上拿起了电话。
    “林小单,”接通电话后,席川迟疑了下,“你在不在公司?”
    “啊,没有,那个,我请过假了。”那头的声音有些慌乱。
    “哦,”他又停顿了下,“那……你在哪儿?”
    “在医院啊,是不是宁远找我了,和他说,我等下才能回去啦。”
    “哦……你生病了。”
    “不是不是,是……啊,是是,我感冒了。”林小单正打着电话,看见晴绿拿了药过来,忙说道,“就这样啊,席总,我挂了。”
    “等等!哪个医院?”
    “噢呵呵,席总你不用特地过来的,小感冒而已……唔,那个,市二医院。”那边终于挂掉了电话。
    纪璇刚走进来,便见席川匆匆出去,“有事,不陪你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酸涩地钩起嘴角,拿起了电话,“喂,是我,今天你继续跟着。”
    市二医院,注射室。
    晴绿一手拿药,一手举着点滴朝休息室过去。才刚进去,便听见了争吵声:“喂,这里我早占好的,让让。”
    “医院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你占了就是你的?”一个中年妇女大着嗓门叫。
    最近流感盛行,休息室里满满的全是患者与家属,有人根本就抢不到挂点滴的位置。
    “你!……”林小单气不过,自己坐等了大半天了,只去了下厕所,位置便没了,放在上面宣告有人的矿泉水也不知去向。
    “算了,小单,”晴绿见此,“我们去门口那吧,那里也有挂点滴的位置。”
    “可是,那里没座位啊。”
    冰冷的液体顺着管子流入血管,晴绿只觉得全身阵阵发冷,人来人往的门口,不时有大人带着小孩,或者一脸蜡黄的病人进出,气味怪怪的,她靠着墙角,试图避开人流。
    林小单跑到对面的住院部去借凳子了,这时一群人拥挤而入,有人不小心竟将挂瓶的铁杆给碰得摇摇晃晃,晴绿不得不用一只手去稳住,狼狈不堪。
    “我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怎么站在这里?里面都没有位置吗?”
    他一手高拿着挂瓶,一手挡在她前面,以免再被其他人碰到,走到一位嗑着瓜子好像病人家属的妇人前,绷着脸说道:“麻烦让一下。”
    晴绿一看,正是刚才跟小单抢座位的那个中年妇女。
    那妇女很会看人脸色,脸色看来很不情愿,却还是起身走开。
    把她安置好,护士又调了下点滴的速度,他轻声道:“太快了,手冷吧。”
    “嗯,”晴绿用另一只手搓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她低头问道,“清初,你怎么在这里。”
    “你在这等着,我到对面超市买个电暖宝过来。”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揉了下她的头发,轻笑,“你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片刻,他回来了,将电暖宝塞到她手下,又剥开一块巧克力递给她,“补补体力。” 然后转身对一旁的林小单说:“你也累了吧,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着。”
    “我是来拿片的,”顾清初自顾自说起来,“可以看见胎儿的雏形了。”
    “唔……”晴绿低头小口小口地咬着巧克力,轻声道:“可以给我看看么。”
    “当然,”他笑着,从袋子里拿出来,指着上面的一处,“看,这是脑袋,眼睛还闭着呢。”
    “呀,真的,好神奇……”晴绿见此,也有些兴奋起来,低头细细研究着。
    林小单一出来迎面便碰到了席川,要躲开,却被他逮住了。
    “她呢?”
    “什么她啊?”林小单装傻。
    “在哪里?”
    “哎,注射室啦。”林小单心虚地说,要是被发现不是自己生病还请假,会不会被扣奖金啊,正想着,才意识到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等她回神,席川早就不见了人影。
    完了完了,撞见顾清初陪着她,不是误会更大,又一想,他们不是分手了么,随便了,气死最好。
    席川果然很生气,不是病了么,一进来便看见两人低头研究着什么,靠得极近,还有说有笑。总是这样,不是颜南便是顾清初,池晴绿,你的身边从来就不会缺少男人吧,你就算出了事,亦不会想到来找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上前去好好问清楚,但却立刻退缩了,又要去自取其辱么。他转过身,不经意瞥见晴绿口袋露出的那抹金黄。那是自己丢下的吧,她怎么……他强压下心底的不解,转身默默离开了。
    晴绿坚持不要顾清初送,他也只好由她,“好好照顾自己。”
    上车后,出租车司机打趣地问:“你脸色这么不好,怎么不让你男朋友送送呢?”
    “他是我哥,要陪嫂子啊。”,她浅笑。
    “这也不对,妹妹生病了啊,真是狠心的哥哥,不负责任。”
    狠心的,不负责任的人,是我才对。晴绿闭上眼,心中一片酸涩。
    刚刚顾清初帮她扶稳铁杆的那一刻,她以为是席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席川席川,你说不再让我受任何欺负,可为什么,一想到你,我就觉得很委屈。
    你不肯相信我的话,那一天,我不过是要和颜南彻底告别而已,因为我知道,我俩都应该开始新的生活,我知道,占据我心的人,已经变成了你。
    可你竟然不相信我,席川,是不是在你心底,对我的爱根本就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强烈,只需要一点点外因,就可以土崩瓦解。
    她慢慢下了车,朝家走去。
    “回来了?”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是他么,她摇摇头,感觉头昏脑涨,继续朝前走。
    “把东西还给我。”
    这次她听清楚了,茫然抬头,“你……什么东西?”
    “金牛。”
    “啊?”
    “那个金牛挂件,不小心掉的,还给我。”席川站在她的面前,如水的月色打在他身上,久违的熟悉气息再次将她包围。
    “哦,那是你扔掉的,我才捡回来。”晴绿低下头,拿出套在手机上的挂件,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我亲手绣的,如果你不要了,记得还给我,不要再丢了。”
    她慢慢地解挂件,路灯下,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许久,她开口:“解不下来了。”
    “我来。”他急急说道,细长而温暖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还是这么冷,”席川用淡而不着痕迹的眸光看了她一眼,“这样子,才会博得男人心疼吧。”
    也不看她,他粗暴地想要将挂件直接扯下来,啪嗒一声,断了,金牛掉在了地上,只余半根绳子挂在手机上悠悠晃荡。
    两人俱是一愣。
    晴绿弯身拾起,“你去店里买一个吧,这个不能用了。”说完,她便要绕过他回家,才走几步,又被拽住。
    席川狠狠地望着她,许久才吐出两个字:“赔我。
    ”
    晴绿打开灯,“你随意坐。”她进屋去,找出工具,应该还可以补救。
    她急急地穿针引线,准备将被扯破的那处缝起,然而,脸上似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掉下,她不理,可眼中泪水却越积越多,渐渐模糊了视线,真讨厌,她想,这样还怎么缝。
    其实只要几分钟,她却用了很久,只要没缝好,他就会一直在那儿等吧。
    席川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背影僵硬得仿佛一座雕像,他也要离开自己了么,是的,一个两个三个,都会离开的。
    “好了。”终于,她轻轻说道。
    席川站在那里一动没动,长长的影子拖在木质地板上,过了许久,他才回过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冷问道:“你生病了?”
    晴绿没答,只是将补好的十字绣放在桌子上,鼻子酸楚得让她止不住泪,却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于是低下头说:“拿走吧。”
    席川慢慢走近她,俯下身来,“哭了?”
    晴绿摇摇头,不语,只是想,你会留下来吗,你能看得出我的眼泪都是为你流的吗,你还要生气么。
    “就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时不时地生病,惹人爱怜的眼泪,”席川轻轻俯身,在耳畔说道,轻薄的声音却如一根根刺,毫不留情地扎入她的心,“你啊,就会这些手段。”
    “对着颜南哭,对着顾清初笑,”他继续说,嘴角微钩,笑容如复仇的恶魔一般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所以,这些年来,顾清初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任劳任怨地照顾你,是不是?现在,他有了别人,你就用这一套来对付我,是么?”
    席川忽地直起身子,将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狠狠扔向她,“我不是顾清初,既然你还念念不忘地留着这顶破帽子,那何不去找那个人?反正,他与小曼也结不成婚了,我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就当是收你礼物的报酬。”
    晴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无法止住泪,水光潋滟的双眸渐升一股绝望。
    自己那顶与颜南一模一样的帽子已经褪色,静静地躺在一边。他发现了?
    “怎么?欢喜得都说不出话了……”席川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心中苦笑,这个女人,总有这样的能力,让自己无法狠下心来。他慢慢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那个十字绣,冷冰冰地说:“那就再见了。”
    晴绿看着他开门,关门,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又怔怔地望着那顶帽子,失去焦距的眼神一片茫然。
    她想起了,那个破败的空调呼哧哧响的房间里,他背对着自己跪下时,宽阔而笔直的脊背。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说,幸好那个人是你。
    北国之城,冰天雪地里,他温暖的大手替她挡住了所有寒冷,她靠着他的肩,一齐坐在马车里,天色苍茫,夕阳染红了半个天际,她如同幸福的公主。
    他温暖厚实的背,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帽上,他的眉间,她安静地听他说着有趣的事,期望时光停止。
    他深情款款的告白,他说,有一天,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我家的户口本上,那时,装醉的自己再也忍不住,在他离开之后,偷偷笑了好久。
    他说,我用了整整二十六年才等来了你,怎么会随便放弃。
    可是,他就这样放弃了,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误会,便离开了。所以说,永远不要相信承诺,那是比纸张还不牢靠的东西。
    席川一步也不敢停下,他怕自己忍不住就回了头。放开她吧,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属于过你。
    当那日与颜南见面,他一句话未说便上去挥了一拳,于是两人扭成一团,到最后,俱是鼻青脸肿。
    后来,颜南与他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十几年前青梅竹马的故事,每一天,都是那么美好与幸福,青涩的爱恋,最初的心动。他一面说,一面笑着,眉目间是无尽的幸福,那是他和小曼在一起时,席川从未见到过的神情,颜南说,我曾经以为能这样和她一辈子到老。
    “席川,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的宝贝妹妹,因为,她曾对绿子做的一切,都让我感觉恶心,可她竟然说无所谓。你们席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死缠烂打,就算对方不喜欢你,不爱你,都无所谓。席曼如此,你亦如此。”
    颜南挑衅地望着他,“你该不会真的认为,绿子她会爱上你吧?她不过是累了倦了习惯了,当然,你们根本不会在意对方的心,但是,你想过这样的她,真的会感到幸福吗?”
    然后他走了。
    可是,席川是如此的不甘心啊!怎能因为这样就放弃呢?他那么喜欢她,她怎么会毫不心动?
    但事实似乎就是如此,她若不是仍然爱着颜南,又怎会和他亲吻,和他……一起过夜,两人共同拥有并一直珍藏的帽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他们两人,从未忘记过对方,哈,多么感人啊。
    席川自嘲地笑笑,结束了吧,本就是一厢情愿的开始,既然顾清初四年来无法让她忘记颜南,你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晴绿,我爱你,一直爱你。从前我以为,爱着你,就是和你在一起,看着你,让你陪着我。可我忽然发现,爱远不止这些,当你和我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别人时,我的心是如此难过。我从来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也不会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可是,我就是该死地见不得你和我在一起时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你心爱的人是他,我就成全你们,尽管这比用刀子挖我的心还要难受。
    所以,你跟着颜南走吧,远远离开,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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