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香惑儒生

第12章


所以,即便他明白儿子心中一千个不愿,即便他明白自己心中有一万个不甘——他们父子还是要选择沉默。  
  聪明的老管家!断云在心中赞道。挂上阎罗的邪恶,她冷酷地开口:“看样子,大家的意见都很统一。既然如此,二娘,就麻烦你为我准备婚礼。大姐、三妹,你们也跟在后面帮帮忙吧!我要利用这段时间去洛阳的药材行一趟。羿江愁……”  
  被叫到名字的江愁垂下了头,不是不敢,他是不想看她。不想看到挂着阎罗嘴脸的她,那不是真正的她,他这样告诉自己。  
  命令自己不在乎他的表情,断云死板地宣布阎罗的命令:“因为要去药材行,所以你必须跟我同往。望家养你可不是吃闲饭的,你又不是望家的女婿,只有望家的女婿才拥有白吃、白住的权利。我说得是吧,大姐夫?”  
  “望断云,你太……”  
  断云用一个冷笑的眼神堵住了肖胜坚的口,在她凌厉的目光下,自知理亏的望家大女婿闭上了嘴巴。  
  很好!满意地看着局面,断云知道这场战争她已取得了全面胜利。在心中告诉自己:从这一刻起,她要与整个天地为敌,因为惟有她才能操控一切。  
  惟有无情,才能无心;惟有无心,才能胜出于人。而一个无心的人,就不会爱上他人,就不会感觉痛了,不再痛了,不再为他而痛了。  
  不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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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向着洛阳的方向走了整整一天,车队保持着最高规格的宁静,就像一驾走向坟地的灵车。  
  夕阳西下,望断云撩开帷幕远远地望去,她突然有种感觉,这么美的夕阳,是为她送葬而来的。合上卷帘,却合不上心中的哀鸣,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马车恰在此时停住了。  
  “我有话跟你说。”  
  是那道曾经温暖她的声音,如今只剩下冷漠。断云轻咳了一声,方才说道:“你上来说吧!”  
  羿江愁犹豫了片刻,终究抛下仆役的身份上了马车。车内很宽敞,她手边的小桌上放置着一些卷册,就连路上的时间她也不放过,还在处理商行的公事呢!心底萌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望家二小姐不再是“阎罗望”,她会变成什么样?望家会变成什么样?  
  眼眶中装着他,断云竟发现自己有点放不下,“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哦。”回过神,他想起了自己找她的初衷。豁出去了,他才不管什么主仆之分。冲着惜虹叫他一声“哥哥”,为了这个可爱妹妹的终身幸福,他一定要把这一切说个清楚,“我是想问你,你真的要和范成成亲吗?你难道不知道惜虹……我是说三小姐她和范成……”  
  “你这么问是为了惜虹吗?”她笑,看不出真正的情感走向。  
  经她这么一问,江愁也糊涂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眼前这个苍白而消瘦的女子成为范成的新娘……  
  将他的沉默当成默认,断云觉得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在一点一点地逝去,“现在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管谁跟范成有什么关系,婚礼都会如期举行。这个答案,你愿意接受了吗?”  
  不愿意!一点也不愿意!他竭力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些端倪,可是她的克制力实在是太好了,一点蛛丝马迹也发现不了。他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望断云,不是那个会买一大堆的礼物送给家人,还谎称是下面的人进贡上来的望断云。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听从‘活神仙’的忠告,为自己找个如意郎君。算起来,我和范成也是一起长大的,他无不良嗜好,不贪图望家财富,又能帮我的忙。像我这种没人要的姑娘家,能嫁给他这样的人,已经是天赐良缘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她的丹风眼噙着笑冻结在他的眼眶中,他突然觉得会出现今天这般局面,他要负一大半的责任,他突然觉得自己在有意无意中伤害了她却不自知,他突然觉得她所有的手段都是在惩罚他和她自己。  
  “嫁给他,你会幸福吗?你会有爱和被爱的感觉吗?”明知道这个问题很傻,可是看着眼前不经意中流露出落寞的她,他就是不能不问。  
  “爱?”她的表情告诉他“你的问题很荒唐”,“一个大产业的继承者是不能有多余的情感,那会影响他的判断力和决断力,这句话是老头子告诉我的。”  
  她口中的老头子是她的父亲,江愁几乎可以笃定这一点。该说她不孝不敬,还是……她恨那个“老头子”,恨他培养出今日的“阎罗望”?  
  最后的眼神扫过她冷漠的身影,江愁那颗一向宽厚温良的“活神仙”心肠几乎也开始恨那个“老头子”了。  
  月上中天,洛阳终于向他们张开了怀抱。  
  “二小姐,咱们到洛阳下属的药材行了。”随行总管药材这一行的当家半躬着身子向大当家答着话。  
  马车内被浓重疲倦包裹着的断云听见声响,支撑着走了下来,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羿江愁跟了上来,三个人向天字号药材行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爆发出一声巨吼,如黄泉路上的抗争——  
  “‘阎罗望’,你纳命来!”  
  一个陷入疯狂的女人手握一把尖刀向着断云直直地冲了过来,她不动不摇地合上眼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瞬间过后,只听那个被随行的护院、武师制伏住的女人不断挣扎,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在她的身前躺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血,一片红濡的血将那月白衣衫染成了鲜红色。那可怕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江愁!江愁——  
  身体中有一个东西随着他的倒下摔成了碎片,此生再难恢复原状。  
  她想呼唤他的名字,她想紧紧地抱住他,她想……终究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站在原地看着陷入昏迷的他被下属抬进后苑厢房,看着小厮惊叫着去找大夫,看着药材行的总管拿最好的药进去,看着丫鬟忙进忙出……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无情无心的,她真的这样以为!  
  还是不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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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西移,黑夜散去,朝阳升起时,新的一天终于开始。  
  整整一晚,望断云就坐在书房的椅上,紧绷的身体一动不动,她的心连同她的躯体变成了岩石。脑中一片空空,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好像她就这样死去了一般。  
  空洞的她甚至没有听见脚步的声音,来者是总管的女儿萍莎,她有时也在药材行里帮帮忙,顺道管理整片后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一直帮忙照顾昏迷中的羿江愁。  
  “二小姐,那名行凶的妇人已经送交官府了。好像是说她的丈夫原来借了望家钱庄上的银子,后来因为还不上来把家当全部抵债了,他感觉对不起妻子、孩子,一死了之。那位妇人说是为夫报仇来的。”  
  这样的戏码断云听过上百段,她早已麻木了,否则望家走不到今天的局面,她也成不了“阎罗望”。  
  萍莎打量着二小姐的反应,这才继续说下去:“羿公子腹部受了刀伤,不过刀口不大,好在他身子骨一向不错,除了失血过多,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也就没什么大碍了。二小姐,您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生命力再度回到断云的体内,垂着头,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像一个饿了许久的乞丐感谢上苍的怜悯。抬起头,她的脸上依旧只有淡漠和冷然,冲着萍莎她拿出主子的威严,“去叫各大药材行的当家,我在前厅等着他们,我来洛阳可不是为了欣赏牡丹的。”  
  “您不去羿公子那儿看看?他刚刚醒来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小姐没事吧?’”萍莎擅自更改了江愁的话,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断云……断云,她还好吧?她有没有受伤?她在哪儿?”  
  断云别过脸隐去所有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吩咐着:“去叫各位当家,五天内我会结束在洛阳的所有事务,返回长安。”  
  萍莎答应了下来,转身出去吩咐小厮引各位当家进书房。她则转身回到厢房,总觉得那个看起来温和又俊朗的羿公子让她放不下。  
  “羿公子,你感觉好点了没?”萍莎坐在床榻边上,端过小几边的药汤亲自喂了起来。  
  江愁听见声响睁开眼,在看见萍莎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点点失落——她没有来。瞬间后,他扬起亲切的笑容让萍莎放心,“我没什么事了,伤口的位置不影响行动,你把药汤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萍莎却有着自己的坚持,“我一个丫头伺候您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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