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香惑儒生

第13章


  
  江愁失笑,“我并不是什么公子,我只是望家的一个仆役而已。”不知为何,在任何人的面前他都不会羞于提及自己身为奴才的身份,惟独面对那双幽幽的丹风眼,他就是不能平静地承认自己是她的奴才。  
  瞧着他眼底的迷惘,萍莎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是二小姐。她细心地吹着碗里的药汤,看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像咱们这种下人命就该尽职尽责地守着下人的本分,自个儿在这儿想太多,那些做主子的人也不会把我们当一回事。你就是为她搏了命,她也只把这当成下人应当的贱命。”  
  江愁只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比伤口处更痛,他微皱着眉低声吩咐:“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麻烦你别让人打搅我。”  
  萍莎没想到她的话会换来这种效果,她没趣地放下手中的药汤,走出厢房顺手掩上了门。  
  在她转身的同时,床榻上的人睁大了双眼。他的确感到很累了,心上从未有过地想获得安宁,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是放不下那张苍白而消瘦的容颜吧!  
  另一边,书房里的断云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在洛阳的所有事务,原本十天的行程她压缩到五天。她估摸着,五天的时间江愁身上的伤口会愈合,然后她要陪着他回长安,回到那所“西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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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朦胧,已经三天没合眼的望断云带着疲惫的身躯推开了厢房那扇虚掩着的门。隔着内室的卷帘,她看不清楚床榻上卧躺着的人是否处于清醒状态,尽可能放轻脚步,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安静地躺着,睡得很沉的样子。床榻边放置着一张圆凳,断云默默地坐了下来。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即使没有言语的交谈,没有眼神的交流,她依然能找回最原始的平静——这就是他给她的力量。  
  丹风眼里溶人少有的温情,她的心头涌出感动。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儒生,手无缚鸡之力,从何而来的勇气竟为她挡过那把寒光闪闪的刀。  
  要知道,那一刻她完全可以闪开的,之所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危险包围自己,是因为……是因为她真的累了,她想停下来歇一歇。一条路,她走到了自己的终点,她不想再跨上另一段旅途。  
  他的出现就像神仙的手指引着她走上一段全新的道路,她真的认为自己看到了阳光,她真的开始相信这世间有神的存在。  
  因为,他就是她的“活神仙”啊!  
  凝望着眼前失去血色的脸,她突然想丢开老头子所有的教训,做一个完整的十八岁女子。伸出手,她缓缓地向他伸出手……  
  “江愁,该喝药了。”  
  萍莎的声音从卷帘的后面传出来,断云猛地抬头正对上她满是温柔的眼。看见二小姐,萍莎也愣了片刻。两厢对望中,江愁忍不住睁开了双眼。  
  其实,他一直就没有睡着,开始的时候听见声响他以为是萍莎来了,为了不想被这个过度周到的姑娘叨扰,他合上眼装睡。后来发现来人竟是断云,他一时间无所适从,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干脆继续装睡。再后来,断云一直不出声,他感受着空气中脉脉含情,也只得将装睡进行到底。一直到两个女子对上了,他才不得不睁开双眼,面对这有些尴尬的场面。  
  “萍莎,断……二小姐,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坐坐啊!”他羞赧着脸想坐起身招呼,萍莎先一步扶住了他,“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快躺下别动了吧!”端着手上的药汤,她细细地吹着,然后一勺一勺地喂进他的口中。江愁为这件事跟她争论了好几次,因为每次都是未果,他也就放任她给自己喂药了。  
  断云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在自己眼前上演的一切,她想走开的,可是脚像是在床榻边扎了根,一步也动不得。  
  反倒是萍莎瞧着主子不自在起来,“二小姐,坐啊!您这么晚过来可有什么事?”  
  原本只是想避开下人的耳目过来看看她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人,现在看他被伺候得如此周到,她竟有一种说不清的不舒服,倔强的嘴顿时失去了理智,“我看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两天后咱们起程回长安。”  
  感觉她的语气不对,江愁拿一双眼紧紧地追着她,“两天后就走,你不是要在这里忙十多天吗?”她一定又熬夜做事了,难怪那张原本就没几两肉的脸又瘦了许多。  
  他担心的话语听到她耳中却变了味道,“怎么?你还想让人家多伺候你几天啊?要是放不下她,直接带回长安不就好了,不就是一个丫鬟嘛!”  
  江愁瞟了一眼有些挂不住脸的萍莎,急急地说道:“断云,你说话……”  
  “注意你的分寸。”正在气头上的断云用主子的威严压住了醋海翻腾中的心情,“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的闺名?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望家的一个奴才罢了!  ”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望家的一个奴才罢了!  
  她轻而易举让他刚刚燃起的那一点点信心熄灭了,江愁努力牵起嘴角,他告诉自己失去了爱,不能再失去自尊,“是啊!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那么我这个奴才请二小姐示下,这么晚了您来一个奴才的厢房是想吩咐什么吗?还是想告诉我不要以伤势赖在床榻上?好的,作为一个奴才,我将尽心竭力地侍奉主子。您大可放心,两天后我会跟您一起回长安,一刻也不会耽搁。”  
  断云怔怔地看着他,她没有想到她脱口而出的话会将局面搅乱,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竟然会为了他和一个丫鬟而怒火中烧,连起码的判断力都失去了。  
  她冷着脸,冷着眼,不愿承认自己的一颗心为他辗转,“你说过的话最好办到。”丢下这句口是心非的话语,她调头向门外走去,连一句道别的话都吝啬。  
  明明已经告诉自己,对她别再有非分的想法,是江愁的双眸还是忍不住跟着她移向屋外的月色。  
  那清冷而忧伤的月色,它的名字叫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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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就像羿江愁承诺的那样,两天后他从病榻上挣扎着上了马车,在萍莎担忧的眼神中随着望断云回了长安。一路上,即便他腹部的伤口再度流血,即便他痛得一张脸都白了,他也不吭一声。他不像一个儒生,反倒像一个战场上的勇土为了自己的尊严而饿。  
  或者,他只是在以一个儒生的方式赌气?跟爱赌气?  
  相对而言,断云赌气……不!是处事的方式就君子了许多。虽然行程上并没有丝毫的放松,但她总会适时地让随行的大夫为他换药,处理伤口。原本可以从山路早些回长安的,她也指名要走开阔、平稳的大道。只是,她所做的这一切,江愁都合上了眼选择不去理会。  
  就这样停停走走,他们还是回到了坐落在长安城朱雀坊的望家府邸。断云吩咐开了偏门,马车没有停下,直接向后苑内室行去,直停到断云所住院落的前方。  
  没有理睬丫鬟伸出的手,断云径自下了马车,反倒让一旁垂手而立的小厮去扶江愁,“还杵在那儿做什么?望家养你们是为了摆在那儿观赏的吗?自己伺候的人都不会照应了是吧?那还养你们做……”  
  话未说完,她突然气息不稳地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剧烈起伏的胸口隐藏着危机。  
  江愁的伤口痛得不行,他本想让小厮们扶着自己回“西洲居”,一听她的咳嗽声,他已经迈出的步伐又收了回来。  
  算算看,他的确有些日子没为她煎药了。一开始是因为生气,后来他病在床榻上这么些日子,因为没有听见她的咳嗽声,他又因为失血过多而整天昏昏沉沉,他都快忘了这事,真是糟糕!  
  “你怎么样?最近是不是咳疾又严重了?把手腕伸出来,我替你把把脉。”他的话一串接着一串,一颗心系在她身上,他反而忘了自己再度出血的伤口。  
  他可以忘,她却不会忽视。眼睁睁地看着月白色的衣衫沁出点点血红,她的记忆再度回复到几天前那个被鲜血染红的躯体上。那种恐惧让她终身难忘,她发誓今生决不要再经历一次。  
  “谁要你管我?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回去!回去!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没空给你当病人。”她挥舞着手将他赶回去,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他真的服从了她的话,收回步伐急匆匆地走向西洲居。伤口的血很快就能止住,心上的伤痕却又多出了一道。原来她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那么他会严格遵照她的话做一个真正的仆役,绝对不再逾矩。  
  对他出奇的沉默断云感到疑惑,她想赶上去问个究竟,一抬眼发现众多的仆役都在看着自己,其中还有几个商行的当家在场,她顿时收住了步子。戴上完美的面具,她还是“阎罗望”。  
  迈开大步,她紧赶着向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去叫范大管家过来,另外,潘当家……你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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