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的驯养记

第78章


  我扶扯着徐达,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前面的人影晃动,我突然想到,在他如斯成长的岁月里,也有我不曾涉及的时光,和那罗轻烟的相遇也必定是这样,情报宗卷上刻了所有的原委,可刻不出两手相执、真情假戏之间的恍惚和悸动。虽世人皆见两人一个痴情一个无情,却未必不见得没有脉脉以对、真情相待的时刻。
  却为何他最后连一个和善的谎言也不曾给她?明艳天下,骄横如斯的她却为何在爱前卑微乞讨、辗转求之不得而心生怨毒,最终……成了这一个模样?
  光越来越亮,到出口了。
  ……
  ……
  ……
  夜半。月朗星稀。藏龙窟外却是火光冲天。
  原来是大玉儿带来将近数百人的劳工,均着暗黄服饰,原来是四行旗里的厚土旗,主工程。只见他们正有条不稳的在从密林毒沼中烧伐出一条道来,以供车载那些金器银物通过。我不禁有些咋舌,这样火光三里、人声鼎沸的掘坟抢宝也未免太、太嚣张了些吧?
  我转头看杨逍所在的方向,他正把罗轻烟递交给一旁的白服医者,然后起身接受一个头戴火焰暗黄头巾的方脸男子的拜见,那人我认得,他便是厚土旗的掌旗使——颜垣。只见颜垣几个利落的手势,便吩咐随从取来布巾及纸墨。
  杨逍一边询问着,一边执笔挥毫,然后一连串的吩咐,大玉儿、常遇春等诸人皆领命。而蓝君魔也懒洋洋的应答着参与讨论,他的贾管家拱手候在一旁唯唯诺诺,只不过滴溜溜的眼睛却四处搜寻着什么。正在我皱眉看过去的时候,蓝君魔抬头飞快看了我一眼,飘了一记媚眼过来。
  我翻翻白眼,转过头去,开始关心起徐达的伤势,和他的互动一向是互相讽刺斗嘴,于是我敲敲他的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脚背,取笑他如果再腌一腌,被灼烧的背上再撒点盐,就可以做一道“卤猪蹄配烤瘦排”的大菜了,他气结,只得讽刺我抽剑回护他时的那招“小狗叠水”是如何如何的拙劣。
  如此等等,在等医者的短短间歇,两人倒也斗得愉快,嗯,当然,可能“愉快”这感觉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徐达抑郁气红的表情可跟“愉快”沾不上半点边,比如,我很正经的跟他说:“一会儿这素绢记得洗干净了供起来,十两银子我可以卖给你。这可是我向江南金织坊特意定做的,全天下来也不过这么十条。可是限量版哦!”
  徐达哼了一声,挺了挺少年瘦窄却悍实的腰板,骂道,“不知耻。”然后干脆撇过头去不再理我。没听懂他骂我的是什么意思,但也明白自己讨了个没趣,于是站起身来,不再逗他。
  而这时常遇春匆匆走过来,看见徐达又是烧伤又是毒伤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徐达倒呵呵大笑两声、挺义气的捶了他两下,示意身体健康。
  此时,那白服医者也从罗轻烟处过来,却不是我意料中的胡青牛,问之,原来胡嫂子闹脾气,胡青牛已经搬去蝴蝶谷长日为邻,洗心革面的好意相求,以盼爱妻回转心意。我再问罗轻烟的伤势,那医者摇摇头,说道在两柱香之前已然断气。
  我回头望那个覆着黑袍、孤伶伶躺在地上的女子,正在走神,突闻徐达一声抽息,原来那医者趁他分神之际割开他脚背的皮肉,从胫骨中取出毒牙的碎片,鲜血肆流,怕是碰到动脉了,几个人又是一阵忙乱。
  我惦记着那白绢,四处搜寻却也没找着。沉吟了一下,便作罢,为行事妥当、回头再通知千机变各处情报分舵,彻底更换白绢上的暗记就是。
  “晓芙,找什么呢?”一个温醇而熟悉的男音问道。
  我抬头一看,说:“没什么,大哥。只可惜随身的百宝囊丢里面了。”
  “别担心,我已经吩咐他们注意寻找,”杨逍目光温柔,抓起我的手,问:“伤势如何?让我看看你的左臂。”
  我缩回手臂,藏在身后,撇嘴说:“小伤而已,大哥不用担心。”
  突然鼻头被捏住,杨逍呵呵一笑,说:“你呀,这个既宽容又小气的丫头。”
  ……
  ……
  ……
  后来,还是被拉到一处干净水源,杨逍利落的支了一个帐篷在溪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燃好一堆篝火。然后才跳下来拍拍手上的尘土,便要硬拉我过来看手上的伤势,我扭不过他,便大大方方的让他看了,然后果不其然的见他眉头皱了起来,脸蕴薄怒,说道,“太不像话,你就打算这样拖着让手臂废掉?”
  “没有那么夸张,小伤而已。”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却在他大力的清洗消毒之下,忍不住小声抽息起来,最后只得出声求饶,“唉哟,大哥,轻点。我错了。轻点……”
  杨逍甚为愉悦的笑起来,放轻手上的动作,然后转身拿起干净的绷带包扎,一边说:“这里所有金银器物的起运最快需要三天,明日我们再呆一日,就回光明顶。”
  “大哥,”我唤了一声,想起那蓝君魔和贾管家的那些细微的动作,不由得提醒他说:“大哥和蓝君魔有什么协议晓芙不得而知,但那贾管家我觉得可疑……”
  “呵呵,丫头很是聪慧,”杨逍拍拍我的手,一笑,“所以我们明日再呆一日,剩下的交给大玉儿和常遇春既可,然后我们就启程返回光明顶。或者我的丫头想在回程的途中,再顺道游玩一趟?”
  我不语。他伸手捏捏我的脸,笑说:“发什么呆呢?怎么脸皱得像个小包子一样?”
  我转头望向掘宝处的火光点点,说:“罗轻烟的后事,如何安排?”
  他顿了一顿,叹息一声,有些小心翼翼的握着我的手,说:“已经通知她的师门,明日会派人送回南疆,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如此。”
  “也只是如此,对吗?”我喃喃低语,情绪低落。
  “丫头,不必为此事感伤,我没有对她有过任何承诺,不曾负她也不曾害她。答应她的事情也都做到了。而且,”他摊开手,把我的手困在掌心,说,“你也没有任何对不住她的地方,明白吗?”
  “更何况,你父亲所中黄泉散之事,跟她不无关系,事后你却没有找她麻烦,”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抬手拂开我的额发,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对吗?”
  “是的,有些原因。老爹的事终究还是我太无能,江湖行走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就算杀了她、杀了任何人,也不能换回老爹的命。况且我知道你对她有‘庇护一世性命’的承诺,不想你为难,”我低声说,“只不过,我还是有一点同类徒伤的感慨。”
  杨逍闻言,脸色沉了下来,正要说什么。
  我却迅速抬起头,打断他,很认真的说,“杨逍,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上你太冷血。你刚才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当年你中毒快死的时候,承她收留救命,不也曾说了那三个字?而她快死的时候,只是希望能继续有个想念,就如她自己所说这一切是虚幻……她,都那么求你了,你为什么还那么心狠?”
  ……
  ……
  ……
  杨逍停下手上包扎伤口的动作,突然站起身来背转过身,深呼吸一口,然后说道:“丫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对这些爱你的女人好一点,非要每一个都‘用’干净吗?有新鲜感的时候什么都好,是不是男人对一旦到手的爱情都会视如撇屐?”我突然语音尖锐起来。
  他半转过身,月光打在那一小半侧脸上,眼神晦暗:“情况不是这样,你知道的。但如果你是在吃醋,我会很高兴。”
  情况不是这样,我知道。只不过忍不住想要挑衅他而已。
  有个让我爱、又让我惧的男人。
  越是了解他,越让人惧。
  于是我沉默好一会儿。说,“对不起,大哥。”
  他脸色稍微缓了一下。两人一直默默无语,我慢慢站起来。沉默被打破,于是他向前踱了两步,然后转身、突然站住不动。
  我抬头看他。
  头顶上的弯月一如三年前,那一次篝火和夜谈,明亮的月光洋洋洒洒的普照大地,天空被映衬得更是璀璨如洗。
  我知道他在等我靠过去,撒娇,然后请求他原谅。
  我直视他的眼睛,却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想回临安了。”
  ……
  ……
  ……
  他僵硬住。抿唇不语,眸里的风暴渐渐云集。
  这时一个篝火爆响,“啪”的一声,响得吓人。而明明灭灭的篝火随着这声爆响,一下子焰火暴腾三尺。光芒大亮,却又瞬间烟熄。
  我动了动僵硬的腿,走上前去,埋头轻轻拥住他。由于篝火的烤炙,墨绿的外衫一半温暖一半冰冷,右臂环住露重湿冷的一侧,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大哥,你看,我们这段时间也不是一直分开的吗?有时候七八天不见面也实属正常,就当……”
  “不行!”他断然否定,一如既往的不容质疑。
  我叹口气,试图说服他,“可这分住的一个月不是过得很好吗?”
  “不好。”他突然很烦躁的说,“非常不好。每天睡在我们的床上,被里是你的香甜,枕上有你的发丝,一躺下就是你散着长发,双颊嫣红任我恣意怜爱的模样……想得不行的时候,只能偷偷跑去看你,你却没心没肺的睡得香甜。
  “大哥!”我急着打断他。
  “晓芙,我纵容你……不管你闹什么别扭我都陪你。但你耍性子总要有个结束的时候。”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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