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的驯养记

第89章


络腮胡仰头说:“纪女侠说,如果来人是明教杨逍,请转达不必挂念之意。”
  杨逍皱眉,轻敲木桌尚未开口。而一旁的随侍紧两步上前,低说:“据线报,那青衣男子挟持了夫人后便落脚这家客栈,不到三个时辰便被黑狼寨这七人给找上门来,前期一语不合发生械斗,却被夫人制止下来,然后客栈四门紧闭,等再打开,却只留这几人,却不见夫人、小千金和那男子的身影。”
  杨逍一语不发,左手轻抬,拾起桌子上的碟子便向络腮胡身后的几人投掷过去,几人慌忙举起兵器,或四处躲闪,有两人甚奔至客栈门口,杨逍身形一闪,便依次捏了他们手腕,往屋内空地掷去,瞬时几人便跌做一团。
  杨逍好脾气的说:“冒犯之处请多包涵。刚才只是想确认拙荆是否在诸位其中,等着开在下的玩笑。若黑狼寨主有拙荆的消息,还请尽快告知在下。必有重金酬谢。”
  那络腮胡的挑担脚夫被压在最底下,骂骂咧咧的扒拉开众人,站了起来。虽形容狼狈,却仍大着嗓门道:“我沧州黑狼寨虽落草为莽,干的是越人财物的买卖,但绿林应担的道义,这两双铁臂可是一直抗着,半点不曾含糊过。这次全寨几乎倾巢而出,为的是报答纪女侠六年前的天大恩惠,杨左使错爱,俺在这里谢过啦,若寨中兄弟得到纪女侠任何平安的消息,一定会知会到明教分舵!”
  络腮胡说完,双拳一抱,道了声“告辞!”便招呼身后几个兄弟,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随侍上前,问:“左使,就这样放他们走了?要不要属下去……”
  杨逍摆手,只说:“这客栈再细细搜索一次,若无所获,不用再寻。”
  “左使,”一旁一直静默无语的徐达上前说道:“让属下再调一批人马过来,必在三日内找到夫人和小小姐。看线报所述,那青衣男子虽敌友未分,但应是夫人所熟识,不然依夫人的智计,断不会如此的轻易被挟持。请左使勿挂心。”
  杨逍赞许一笑,说:“徐达,你这两年的眼光越发的敏锐,让为兄也甚为欣慰。”
  徐达一直尊杨逍为师,只是杨逍虽传道授业,却一直不肯受这师傅的名分。往往被徐达逼得急了,便拍拍他的肩,朗声大笑。只按教中规矩,以兄弟相称。
  徐达对于杨逍此刻的轻松,和与前三日的焦急相比,大惑不解。
  看徐达不解的眼神,杨逍说:“没猜错的话,她是去了峨眉。暂且不会有危险。”话到这里,杨逍顿了一顿,神色淡然的说:“那青衣男子是武当殷梨亭。”
  ……
  ……
  ……
  花开两朵,再表另一枝。
  三天后,徐州清明庵。峨眉众人暂居于此。
  山脚下,几位师姐妹来接。小不悔看着这些个剃了头发的女人,有少许的好奇,原来妈妈常常挂念的师姐妹都是长这个样子的啊。不悔皱了皱鼻头,觉得不太喜欢。何况她们都拿枪带棒,神情很凶的样子。
  殷梨亭送到半山腰,便调转马头,按原计划跟师门汇合去了。临行前,与纪晓芙道了声珍重,言辞短促,眼神里却有千言万语。小不悔却拉扯着殷梨亭,哭得稀里哗啦,十分不舍的样子,还非要把金玉哨送给他。
  两个大人都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殷梨亭对于不悔谈不上冷淡,但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芥蒂,让他无法很坦然的面对她如小狗般的讨好。而一向被众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杨不悔,却好像遇到了一个挑战的对手。
  于是心思一向敏感细腻的不悔,对于殷梨亭的冷漠以待,此刻选择了粗犷性失忆。
  怎么会有人可以不喜欢,以可爱甜美无敌与天下的杨不悔呢?
  连管教严格的爹爹、犯错后绝不轻饶的娘亲,都在不悔左边撒娇、右边哭的绝技下败下阵来,搂在怀里疼惜不已。连这次遇到的劫匪,她可怜楚楚的一笑、一撒娇,不也都不由自主的放松管制了吗?
  唔。所以莫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杨不悔五岁的时候,已经深知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如何借势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以稚弱去降低对手的防备,去保全身唯一隐蔽的武器——金玉哨,比如在母亲完全被制的孤立时刻,能抓住时机,用金针射向当时看起来唯一正派的青衣男子的马。
  那是她最后一个求助外界的机会,以她五岁稚子当时的眼光来看,那是唯一的机会。
  于是她为之一搏,且毫不慌乱,这样的勇气别说是五岁小儿,就连许多行走江湖多年的成人,也未必会有的胆识。
  我们已经不能称之为勇气了,几乎可以说是天赋。
  这是多年后,连杨不悔自己都没有审查过的天赋。虽然它无数次救过她。
  纪晓芙没有错估她的女儿。
  这是一个让任何父母都会为之骄傲的女儿。
  前提是,她会按照既定的轨迹成长,不会遭受即将到来的厄运,不会让偏激偏离了她原本成长的轨道。
  命运之神,在叹息的看着这一切。
  ……
  ……
  ……
  不悔和娘亲站在山腰,目送殷梨亭离开后,两人便往清明庵走去。
  那知越往上走,气氛越发凄凉起来。
  一路素缟。数十口棺材。
  昔日相好的姐妹,见纪晓芙。
  有同情者,有怒气勃发者。有不屑者。有拔剑欲向者。
  纪晓芙攥紧了不悔的小手,抿嘴沉默。
  把不悔交给小贝照顾。纪晓芙便跪坐在了象征祖师灵牌的倚天剑之前。
  灭绝脸如金纸。最后一口气全凭一股意念吊着,不肯松懈下来。
  几语交代,先是痛陈了她离师叛门的大逆不道,接着又深切追忆往昔对纪晓芙的疼爱和殷殷寄望,说得动情动礼,再加上纪晓芙这几年在杨逍那里,再快活也是笼中的快活。
  于是,回忆起往昔严师的溺爱,纪晓芙深悔之情满溢与胸,再加上见灭绝斜躺在塌上,气弱如此,这个峨眉昔日最得灭绝宠爱的弟子,真是感到心若刀绞,除了伏地而哭,竟然说不出二话。
  待双方情绪都渐渐平复,灭绝紧执纪晓芙之手,倚天剑递在她手上,竟然是要传她掌门之位。
  纪晓芙大惊,想过千万种见到灭绝的场景,想到千万种见面后会发生的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情况。
  她目光左右一探,见丁敏君等人虽眼圈红着陪哭了一阵,却并无一人表现出惊讶错意的神情。纪晓芙冷静下来,便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便迟疑的不肯接受这象征峨眉掌门声誉的倚天宝剑。
  只是她这番重回师门,惊讶、感动、伤心、悔意等种种情绪一涌而上,头脑混乱、一时间理不出半点清明的思绪。
  而一旁的灭绝见她迟疑,松开她的手,再次询问:“晓芙,我已撑不了多久,这掌门之位你不接,我也可传给敏君,但如此一来,你百年之后,莫到地下来见我或诸位祖师!也莫跟你爹讲,你再次的置师门的危难与不顾!”
  灭绝这话说得可是极重,虽这异世来的纪晓芙不相信这神鬼之说,但人生情感,说出这样的话也算决断至极了。
  她喃喃的说:“师父,莫逼我。让我好好想想。”
  灭绝不再多说,挥手让众人出去,在门外候着,只余丁敏君等四五位最受器重的弟子在身旁。
  时间流逝,静默不语,纪晓芙却闭目如入定。灭绝也闭眼斜躺,两人不再说话,室内的几位峨眉弟子也自然大气不喘的候在一旁。
  等待的时间是极其难过的。就在丁敏君觉得自己的神经就快被崩断的时候,灭绝开口说话了。
  “怎么,想好了没有?”灭绝语气幽弱,不带悲喜,“你的师姐妹还待下葬,你速决断吧。”
  纪晓芙抬起头,跪行到灭绝榻前,柔声说道:“就算我离开师门,你也永远是我的师父,峨眉也永远是我曾经的家。但是……”纪晓芙顿了一下,接着说:“传我掌门之位,无论众位师姐妹是否心服,在江湖上,我以往的劣迹……都不足以服众,峨眉会因此蒙羞,这样的情况,晓芙又如何能统御全派的人心走向,如何能光大峨眉?”
  纪晓芙这一番话下来,句句在理,听得室内几位峨眉弟子不由得动容,不由得怀疑起师父之前的决定,和告诉她们的真正理由。
  见灭绝不语,纪晓芙以为她已经被说服,正在重新思考。呵,定是师父病危,却挂念着对我成为掌门的期望,才做出这样有些糊涂的决定吧。
  纪晓芙心里转过这样的念头,然后对于自己当年的断然出走,虽不悔当时的决定,却也满心有愧疚之感。
  “何况现在峨眉的情况如此危急,师父立晓芙为掌门之意,晓芙自然很是明白……若峨眉需要,我纪晓芙愿倾全力,绝不藏私!此心青天可鉴,若有半句虚假……”
  纪晓芙郑重起誓,却不料灭绝突然厉声的问道:“纪晓芙,你是在怨我五年前那一掌吗?”
  纪晓芙讶然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说道:“当年虽不能全身心的侍奉师父,以全师门之恩。但晓芙当年的决定,也有自己非如此不可的理由。虽这些年来深感愧对师父的教导和期望,但说出的誓言,岂能如小人般反复,一再更改?”
  纪晓芙语音沉稳坚定,继续说道:“师门此次无妄之灾,晓芙定当全力斡旋。但这掌门之位,实在是无法愧当。”
  无妄之灾这几个字,听在灭绝耳里,刺耳得很。她知道这昔日的爱徒在讽刺她,因与明教和明教杨逍的私怨极深,一心报仇才引来的灭门之祸。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