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如梦(真身清穿

  沈宛和采儿什么都来不及开口问，便被苏荃双儿簇拥着一起上了那凯迪拉克。车子如离弦之箭向外飚出的时刻，采儿瑟缩着的身子猛地又抖了一下，差点就被吓得大声地哭出来，拉着小九同样湿漉的衣摆，眼睛一起流水：“小九，这到底是哪里呀？他们都是什么人啊？这么晚了我们什么时候才回家啊？”
  沈宛信任地给了无从解释的小九一个点头，搂住了采儿的双眼，笑道：“今天我们怕是回不了家了，但是别怕，我和小九都在身边，没什么好担心的——”
  采儿微微压下一点惶恐，朝她们点点头，强作镇定，问小九：“这里到底是哪里啊，离北京远吗？我们是不是被刚才的大风刮走了啊？”
  小九苦笑：“这里就是北京。”
  “什么？不可能！”采儿失声大叫。
  “这里是你所生活的时期三百多年以后的北京。”韦小宝故意拉着扯呼的口吻吓唬她，把一件原本就无法理解的事情用说笑一样的口吻讲出来，还是把两人的面色吓到煞白。
  沈宛望着小九，定神不语。
  采儿严重口吃：“这、这、这、这，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从凯迪拉克上便可以猜到韦小宝在这个社会必然也已混得风生水起，但没见到他老巢之前还真是估量不到他这还真是潜龙入江啊，一发不可收拾。
  车行抵韦小宝位于北京富豪聚集地——星海湾别墅住宅区。
  不要去形容两位没有见识过现代场景的古代人是什么神情，就连在这个社会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小九也咋舌地像到了幻境。
  对于平民出身的小九而言，这里汇集的人类多是这个社会的传奇。
  若是你能够穿越这繁琐密实的保安墙，只消信步在这里兜一个圈，天王天后、商业巨擘、富家子弟——想撞谁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韦小宝看着小九惊诧的嘴型，含蓄地得意道：“放心，这回我不是当官的，没捞民脂民膏——”
  小九白了他一眼，无语了。
  在韦家那个比游泳池还大的浴室终于褪下这身已经穿了四年的‘清服’，重新套上夏日简装的那个时刻，她望着明镜里那张面容，宛若对着后世的自己。
  叹一口气，在镜面凝结成雾，指端无意识地在上面画出两个字——“纳兰——”
  然后水汽一点点化开，逐渐明晰的镜面映呈出她的脸，终于又回到这个只属于小九的世界里。但是为什么要哭泣呢？
  镜中的字脚也开始被暖气融化，字面开始晕出长长的水线，像一条绵长的泪痕——穿过时空的隔界，两滴眼泪融到了一起。
  从此，她的恋人，再也无法触及到。
  她再轻呵了一口气，把那两个字用气雾模糊盖上。
  然后转身离开。
  在明光晃晃的客厅里，韦家一家十几口相顾而座，两个娃娃在地上推着游戏车追逐打滚。
  当小九为浑身不适应是沈宛和采儿收拾好着装走进大厅时，所有的目光都灯光般都打到了她们身上。
  韦小宝的目光可堪天界恒星，煞是就亮成了一把火。兴许是方才在渡口天色灰暗外加形色匆忙，才没注意到这两位附加客的面容——螓首微垂，生疏间带着一丝怯意，粉色的肌肤吹弹可破，拘束地揽着自己透露在空气间的玉藕般的双臂，瘦弱纤纤的身骨不不堪一握的腰身，宽大的棉质T恤更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最美不过那双眼，水汽弥漫的水瞳，翦出一分探寻一分畏缩，浅勾着小九的手，沉着声不知如何启齿——
  不知不觉间，韦小宝的步子已经只距沈宛两步之遥。灼灼的目色竭力控制着他的哈喇子，缓缓递上名片：“在下韦氏影视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韦爵。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最后时刻小九拧眉出掌，截下他的名片，挡下他最后一步，朝他瞪眼道：“退后！”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韦小宝，竟然对着小九还是露出敬畏之色，瞬间敛下所有不尊脸色，变得谦逊又卑顺，乖乖退了下去。
  沈宛知道他们是这里的主人，自知自己的唐突出现明显不在他们的意料之间，便自觉地鞠了个躬，露出迷人致死的笑容，道：“大家好，我叫沈宛，唐突出现在此地，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正在采儿也要弯身作介绍须臾之际，韦家十口，韦小宝和他的七个‘老婆’（经此后确定，碍于现代社会的一夫一妻制，公平起见，他谁都没娶成，对外这‘韦爵小爷’还是北京城小有声望的黄金单身汉——别急着问候你的祖宗，这年头本来就是啥事儿都有，请淡定……）地上俩娃都停止了打滚，‘噌’地一声，肃然起立，对着沈宛，集体反问：“你是沈宛？！”
  “天！”建宁、双儿、苏荃，齐刷刷拍额倒了下去，面面相觑，下一刻又三个目光集中到小九身上，“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竟然带了个有历史身份的人回来？”
  采儿瞪大了眼珠子望着这一群人的反应，又望向小九：“她们到底怎么啦？小姐怎么啦？”
  底下有人压着声问建宁她们：“那你们去的时候，纳兰容若死了没有啊？”
  小九脸色瞬间被刷地惨白，对，他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几百年之前的古人而已。他的宿命是必然的一个结果，说起来是如此的云淡风轻，最多不过是一场谈话的主题而已，生与死，都没什么了不得。
  她没有生她们的气，只是胸口好闷，好想流眼泪，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也像她们一般，做一个普通的现代人，把他们当作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一个古人。
  采儿晃动她几乎无法站立的身体，问她：“为什么她们要说公子死了啊？这和小姐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历史啊？谁是历史啊？”
  她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对上的是沈宛同样迷惘的眼神，却还是无法启齿说出‘你是他妻子’那句话：“因为——”
  终于有个‘韦太’读不懂小九的吞吞吐吐表情，叹了声气，端上了她手中的笔记本，网页正停留在‘沈宛’这一名词的‘百度百科’的页面，她还悉心地为她们调了繁体字版——沈宛盯着这块奇特的荧光板逐字逐行地浏览，神情终于从镇定到了震惊，一向心情和缓的她都几乎垮下身子来，原本轻挽着小九的手，止不住的力道在她的掌心刻下一道一道深凹纹路——
  一旁的采儿也捂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后知后觉的韦家人这次幡然，整齐划一地惊呼：“你不是纳兰容若的妻子么？”
  “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往他身边推了——”沈宛恍然一笑，揽住了小九颤抖的双肩，又抱住她，“我开始敬佩你了，在知道他的生命可能如此短暂的前提下，还能义无反顾地放下那奢华的皇宫，只愿追随一个本就飘渺的幸福可能，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小九终于在她的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没有，其实我一直都在害怕，我好害怕好害怕——我怕我会改变了历史我可能会凭空消失，但又好怕改变不了他的命运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们是注定无法同在的——我一直知道你才是他的妻子，可是我又好害怕，我最好的朋友会和他真的在一起了，我会无法承受的起，我好无助——当皇上要杀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宿命的解脱，或许真的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真的解脱——我爱不起——”
  “这是怎么了？难道这有什么问题吗？”不知情的‘韦太’收下笔记本，好奇地探着脑袋问一旁同样失神的采儿。
  采儿抽了抽僵硬的嘴角：“这个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因为差点成为纳兰夫人的不是我们家小姐，而是、而是——小九”
  顺着她的指端，韦家再一次极有默契地集体向肃然起敬，只是这次被行注目礼的对象换成了小九。
  纳兰小九（下）
  八卦者们都眼皮一眨不眨地静候着下一条更劲爆的消息。
  换来的却是三人神色哀伤的沉默。
  最后还是最懂得体恤人心的双儿发声：“都这么晚了，我带你们去休息吧——明天一起出去逛逛，换个心情，过去的事很快就忘了——”
  沈宛抬首满含谢意地点点头，揽着小九的手微微松了松，示意她该放下沉重的情绪，先好好休息一下。
  建宁又很不和谐地接腔，空拍了声大腿，还自以为很得意：“就是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不就是纳兰容若少了个小老婆么？有什么好想的，反正他们也没能在一起多久，算是我们挽救了一个封建社会的准寡妇啊——”
  剩下的九道‘杀无赦’目光电光石火间打了她一个激灵，举手投降，怯声懦懦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床头橘色的暖灯还未熄灭。
  暖雾一般轻笼着这宽敞的卧室的空气，她眼底可以数清细细回旋着的气流，一丝蒸腾而上，一线俯冲而下，缭绕交缠，却各有归途。
  一切皆为光阴。
  采儿进屋探寻了良久，终于没找出个什么因果，精疲力竭地倒下了，窝在沈宛的身边，睡得深沉，依赖她如一个单薄的小孩。
  沈宛轻合着眼皮，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如幽兰一般的奇女子，事事都已能处变不惊，时空的巨大转换，惊诧都不过在眉间一抹而过。
  能动她心的波澜，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
  指端轻抚她浓如黑墨的发丝，盯着她静眠中的侧脸，细腻中带着一丝柔弱，纤弱中又多出一分淡然，呼吸似有若无，静不可闻——
  橘色的晚灯下勾出她嘴角那抹喟然的微笑，轻声地问自己：“要多久的历练，我才可以变成和姐姐一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