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阳光渐渐淡下去了。风声渐起，有些清冷。
    老头子把双手笼在袖筒里，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说，哎呀，时辰到了，我得回去喂猪了。
    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说，你还喂猪？
    老头子斜了他一眼，笑，怎？
    他说，那你的故事怎么办？
    老头子笑，你还想听下去么？
    他点头，说，是，你把故事讲完后，我就可以学剑了。
    老头子拍拍身上的土，说你晚上到我那来吧。
    夜了。
    村庄里很宁静，墙根下，偶尔有几声虫子的叫声。有风走过树林和屋顶。枝桠在风里面发出响声。屋顶上，有小石子或者其他的什么在瓦楞上滚动，清脆。有脚步的声音。有人走过门前那条泥路。渐渐没有声息。远远的，三两声狗吠声响起，不一会，就低下去。一切归于平静。
    一扇木格窗户，开着。窗户下上一张木桌子。桌子上，有一盏油灯，火苗抖动。还有一壶酒。
    老头子和他对面坐在，老头子看着油灯。他看着老头子。
    老头子喝酒，笑，说，猪也喂完了，饭也吃过了。
    他说，你接着讲。
    老头子说，我做了大哥之后，好多事情是你们都知道的了。
    他说，不知道。
    老头子说，哦？
    他说，我知道的也许都不是真的，江湖上有很多嘴巴，每个人都有改编故事的权力——你说过的。
    老头子呵呵笑，说，那好，我和你讲了，不过我也不能保证我讲的全是真的。
    他说，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只要是从你口里讲出来的，就好。
    老头子忽然轻叹一声，说，我给你讲讲女人吧。
    他说，他们说你有过很多女人。
    老头子哈哈笑，眼睛在油灯下发出一些光亮，老头子说，这又是假的。
    他说，你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老头子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第一个女人的。
    老头子说，第一个女人对她很好，对他千依百顺死心塌地。
    老头子说他想起女人对他的好，他心里常常感动。
    小伙子说，现在感动？还是当时感动？
    老头子说，一直感动。
    老头子说，后来我离开她了。
    第一个女人花了很长的时间等他重新回去。她有时候哭哭啼啼，有时候疯疯闹闹。
    老头子说，他一直没有回去。
    对面的小伙子问，第一个女人不好吗？
    老头子说，很好。
    小伙子说，那你为什么离开？
    老头子说，因为她对我太好。
    小伙子有些不解。
    老头子笑，说，人都是很贱的东西，尤其是男人更贱，女人越对你好，你就越把头抬得很高，日子久了，就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更致命的是，男人还有一个坏习惯，一旦习惯于高抬头的时候，他就只看到远处，而看不到身边了。
    女人，如果要留住爱情，那就千万不要对男人太好。
    老头子说这话时，一张脸在油灯的映照下，显得有点神秘。
    老头子就那样离开了第一个女人。
    老头子说他不后悔，因为他想起第一个女人的时候，最多的，只是感动和愧疚。
    老头子说，他知道离开是对的。
    老头子说，他知道第一个女人可以从别处得到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