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处长和他的女人们

第71章


现在婚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子,夫妻双方各是这个“人”字的一条腿。
  在病房里闷了一个多月,时令已经发生了变化。夏天已经悄悄地退去,秋天正在慢慢地逼近,那种如火焰般烤人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秋天那种旷远的、即将寥落的感觉。时光的流转正如那太阳的东升西落一样进行着,遵循着古老的永恒不变的规律。太阳真伟大,全世界的人类都应该感谢它,它的光辉永远免费为任何人服务——不管你是高官还是平民、富翁还是乞丐、公主还是妓女、思想高尚者还是灵魂卑下者——它都一视同仁。这位伟大的阿波罗还是慈悲的化身,为了让人类更好地生活,把自己和地球的距离调整得不远也不近,不会太近了把地球烧焦,太远了把一切冻僵。同时为了让人们的生活丰富多彩,还变换着照耀的角度,让美丽的地球有四季之分。人们真应该设祭坛祭祀太阳,而不应该去祭祀那乱七八糟的神灵。
  这天任凭刚刚锻炼完回到病房,单位来了几个人。有组织处的处长、纪检委副书记,还有人事处的处长。任凭一看这么强大的阵容来找自己,肯定是跟东方大厦的坍塌事件有关,因为在此之前任凭就听李南山说,市政府对坍塌事件已经有了处理结果,即对东方建筑公司罚款十万元,责令尽快办理有关的手续,并赔偿相应的损失,对城建局等有关局委给予通报批评。纪委副书记在几个人中年龄最大,威望最高,所以代表那几个人正式给任凭谈话。局党委根据这次坍塌事故中任凭所负的责任——即把关不严,违法给东方建筑公司办理了施工许可证,给予任凭撤销业务处处长职务的处分,同时调离业务处,到办公室任主任科员。任凭听后表情木然,长时间不语。尽管这两天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并且预感到自己的结局,听后还是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失落。毕竟自己是官场上走的人,现在的官场中人都是像爬梯子一样一级一级地向上爬,基本没有向下的,只要你不贪污不受贿。不像古代的官吏,皇帝一不高兴,一品二品贬成个五品六品就像开玩笑一样,所以古代官员遭贬后心理上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愤愤不平,笃信老庄,吟诗作赋,抒发胸臆,这也是中国古代文学取得辉煌成就的催化剂。像白居易、韩愈、苏东坡、柳宗元等等都是,简直不胜枚举。也不像文化大革命中的翻烧饼,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
  又过了几天,任凭就出院了,他打了个的士——那辆暗绿色的桑塔纳轿车已经易主,他已经没有权力使用它,又不想给办公室打招呼。任凭拄个拐杖一瘸一拐地和乔静走到医院门口,乔静向一辆红色富康招手,这时骨科医院办公室的老张走过来。
  老张离很远就打招呼说:“任处长,你的车没来?”
  任凭说:“单位这两天忙,顾不上,没让他们来。”说完就要上车,老张神秘地把他拉到一边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这里住院惊动了院长啊!”
  任凭不解地说:“你真会开玩笑,我又不是什么要员,怎么会惊动你们院长呢?”
  老张悄悄地说:“有一天院长把我找去问,那个306房住的是什么人?我说怎么了?他说,看着起码像个市级领导,要是那样,我还得赶快去看看哩。我们医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市级以上的领导住在我们医院,院长都要代表领导班子去看望。结果我说是你,院长惊讶地说,有个护士来汇报,说306房住了个领导。院长说,谁呀?护士说不知道。院长说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是领导?护士说是猜的,因为从住的房间和送的礼品来看是领导,满房间都是花呀礼品呀等等。后来院长又亲自把电话打到市政府和市委办公厅去问,才知道没这回事。你说可笑不可笑?”
  老张嘿嘿嘿地笑着,不知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讨好任凭,让任凭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一般,还是表表自己的功劳,让任凭知道给他安排的房间不错。他并不知道,任凭听到这些心里像针扎一样的难受。是的,那些都过去了,是属于过去的辉煌,现在自己是个戴罪之人,是个遭贬谪的处长,自己出院都没有车坐,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打的生活。
  红色的富康轿车停在那里,乔静等得不耐烦了,催他快上车,他在老张和乔静的搀扶下坐到了出租车的后座上,在进车门的一刹那,他发现出租车顶上写着“TAXI”字样的白色吸顶灯,就像长着一个肿瘤一样难看。
  4
  任凭又在家休息了一个月,腿基本上好了。人有个毛病,工作着的时候希望休息,休息时间久了又希望工作。尽管现在很失意,任凭仍然选择了去工作。他也想到过自己的未来,仕途上近期内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因为机关里的人一旦受了什么处分之类,想东山再起就难了。任凭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这一停顿就得几年,提拔的希望很渺茫。如果辞职吧,自己除了在机关混日子,实在没什么看家的本事。据说东德并入西德后,连东德共产党总书记昂纳克都失业了,原因是他除了当官外,别的什么都不会。
  有时候他也想给张书记打个电话,但是又一想,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调到外地市任巡视员,又不是到省里任个副省长什么的。“当官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他已经帮不上自己什么忙了。
  他又将自己原来在调研局上班时的那辆破自行车找来,这辆车在自己的楼下沉睡了半年多,上面落满了尘土,车把、车圈锈迹斑斑,车胎早没了气。任凭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摆弄好。然而他却骑不上来,老是左右摇摆。再说,心理上老是别扭,总是想起自己有车的时光。看来适应这种生活还需要时日。
  他的办公室在十八楼。他拥有一间办公室的时代结束了,他和一个退了休又返聘的老头坐一个房间,这老头姓庞,人称庞老师,负责编辑出版一本《中州城建》杂志,戴一副老花眼镜,看书和文件的时候透过镜片,看人的时候通过镜片的上方。
  办公室主任李正给任凭分配的任务是分管文字工作,说这是裴局长的意思,因为他学的是中文专业,原来又搞过文字工作,所以干这个比较合适。裴京还是分管办公室和业务处。
  办公室工作是比较难搞的。一位干了十八年的老办公室主任说,做办公室工作要做到四句话:要像牛一样拉套,要像狗一样看家,要像猪一样愚蠢,要像骆驼一样忍气吞声。而文字工作又是办公室工作中的等而下者,为什么?因为管车辆的可以公车私用,还能揩点汽油;管接待的能吃个不要钱的饭,临走还能给老婆孩子捎一点;管购置办公用品的能够落点回扣。管文字工作的除了能贪污几本稿纸外,别的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所以机关里谁都不愿意干这个苦差事。
  秦局长已经上班了,他找任凭谈了一次话。大意是任凭的事是组织上集体研究的,因为他刚到局里,好多情况不熟悉,所以他并没有参与更多的意见。他希望任凭不要消沉,年轻人栽了跟头不要紧,只要及时地爬起来,就不可怕。任凭听那意思无非是让自己不要嫉恨他,根本就不是他的事。实际上任凭心里明白,这事肯定是裴京干的,因为他是分管局长,秦局长刚来,肯定会充分听取他的意见。
  任凭上班的第二天,秦局长就把他找去。——干文字工作常常是这样的,一把手直接安排工作。说是最近市委书记要来城建局调研,让任凭准备个文字材料,不要长,但要精。稿子最后由裴京把关。同时,明天要召开全局职工大会,宣布全局机构人员调整的情况,也要任凭准备一个材料,主要意思秦局长口授了一下,任凭做了记录。后一个材料好办,因为是局内部会上的讲话,况且有提纲作参考,稍加润色就可以了。前一个材料让任凭费了一些脑筋,他毕竟对有些情况不熟悉。任凭翻看了原来管文字工作的那个同志交来的材料,只觉得头昏脑胀,怎么也进入不了角色。他原来干过这种工作不错,但是那从来不是自己的意愿,都是被逼无奈才干的,就像现在自己的处境一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材料理出个头绪,但是也写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所以就胡乱找了几个材料剪剪贴贴,凑成了一篇约五千字的汇报材料,交给打字室去打印了。
  第三天的会议宣布了机关机构和人员调整的的具体方案,要求新调整的人员必须服从组织安排,在两天内到新的岗位上班。机关的处室由原来的十个调整为十六个,其中编委批的十二个,局内设的四个。局长由原来的一正三副调整为现在的一正九副,加上专职纪委书记、党委副书记、正县级调研员、副县级调研员,局领导班子一共十六人。到规定年龄的同志要办理退休手续,但是局里工作又离不开,决定这些同志除不再担任原来职务外继续返聘到原来的处室。别的任凭没有注意,只是听到原办公室主任李正任业务处处长,张亮任副处长。办公室原副主任程振鹤任办公室主任,任凭任办公室主任科员。副书记宣布完任命以后,秦局长就开始念任凭写的讲话稿了,什么机构改革的意义了,什么大家要服从组织原则了,什么要搞好方方面的关系了,全是大道理。任凭自己听着就厌倦起来,坐在后面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
  “这叫什么机构改革?说是减员多少多少,越改人越多了。”坐在任凭左边的一个理着平头的小伙子说。
  “都是为革命工作那么多年了,不让谁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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