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园丁那样管理

第2章


  他们好像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在他们眼里,历史被一刀砍为两段。我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看待历史问题,难道不是这种被他们定义的“农业文明”,养育了上下5 000年的中国人吗?为什么要如此强烈地把这个历史悠久的“农业文明”与仅有100年的“现代文明”对立起来呢?以如此对立的姿态和仅有100年的狭隘眼光,又如何能够理解得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源远流长呢?
  当看到我的作品时,他们好像看到了某种奇怪的返祖现象。他们对我的批评,归纳起来,大约有下列意见:
  1. “成君忆的这些作品虽然让人喜闻乐见,但他所宣扬的管理思想却是一种退化,因为中国传统文化中落后的农业文明,不可能解决现代文明的难题。”
  2. “中国的传统文化不能成为管理学的教科书,因为中国历史虽然悠久,但在企业管理方面却是一片空白。成君忆用了一种很牵强的方式,把中国古代的国家管理与现代的企业管理混为一团,看似有趣,事实上却犯了常识性的错误。”
  3. “国家与企业之间的管理是有区别的,国家管理是政治问题,企业管理是经济问题,当政治与经济相勾结的时候,往往就会产生可怕的官商现象。成君忆试图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发掘管理智慧的想法是天真可笑的,因为他无法解释中国社会所特有的官商勾结现象。”
  4. “这些年来,虽然不断有人吹捧中国式管理,其实不过是一种古为今用的权谋之术罢了。这些阴险可耻的权谋之术对于企业的发展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们只能心存敬畏地奉行拿来主义,到西方的商业文明中去汲取营养。”
  凡此种种,无不是从理论基础上否定我的这些作品的价值。
  坦率地说,我不是什么理论家,我只是想用有趣的方式表达我的个人看法而已。我也不敢奢望得到天下所有人的认同,连孔子这样为全世界所普遍敬重的圣人,连诸葛亮这样为千百年来所高度赞扬的君子,都遭到了某些当代中国人的否定和随意臧否,我不过一介布衣之士,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我依然愿意满腔热情地把我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表达出来,与那些愿意追求真理的人们分而享之。
  不能否定中国传统文化的七大理由
  我得承认,在批评我的这些中国学者之中,很多人都有着令人尊敬的道德自许。和他们一样,我也讨厌那些阴险和可耻的权谋之术,但我不能因此而否定中国的历史文化,理由有七:
  第一,当代中国学者缺乏自己独立的学术立场,他们对于管理学的认识主要来自美国的教科书。这种美国式的管理学,当然都是以美国人为中心的,管理学的历史也因此被理解成
  美国人所看到的100年。值得注意的是,同样身为美国人的彼得·德鲁克先生,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否定了这种美国人自我中心主义的说法。他认为,当文明的曙光初现的时候,人类就已经开始了对管理学的探索和实践。
  第二,尽管中国学者还在否定祖先的历史,一些富有远见的西方学者却对古老的中国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直到现在,西方人仍然没有找到管理学的有效答案。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终于发现了来自2 500年前老子、孔子和其他圣贤的思想之光。
  第三,中国的历史文化就是一部博大精深的教科书。对于那些死去的先人们来说,历史已经毫无作用,但对于今天活着的人类却有着指南针一样的重要意义。没有了这样的指南针,许多人在做人临事之时就会陷入惊慌失措、或者自作聪明的境地。以当代中国学者为例,当他们否定了祖先的历史文明之后,就只能“心存敬畏”地照搬西方的教科书。
  第四,中国历史上并非没有商业文明。商业这个概念,即源于3 000多年前的商朝。以肉食品为例,从黄牛的养殖、贩运、屠宰、加工到销售的全过程,已经形成一个相当成熟的产业。甚至在一些学术著作中,已经有了农业、工业、商业等三大产业的精彩论述。及至文景之治,民间已经出现了一批具有相当规模的企业,在钢铁、食用盐、工艺品、日常生活用品,以及运输销售等方面,都有可观的表现。有些学者先生并不了解中国历史,他们的批评意见显然是盲目的。
  第五,不要把官商勾结和权谋之术定义为“中国特色”。在欧洲、美国、日本和其他地方,也能频频见到令人不齿的官商勾结现象。所不同的是,中国的经济是权力经济,权力是本位;西方的政治是金钱政治,金钱是本位。所以,未完成西方化的地方流行“红顶商人”,已完成西方化的地方盛产“黑金政客”。只要有政治存在,就很难避免权谋之术。
  第六,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管理智慧虽然大多来自于国家管理,但国家管理与企业管理之间有着许多管理学原理上的共同特性,当然可以互为借鉴。以创造财富的责任而言,国家无疑具有企业的性质。以公共关系而言,企业也无法逃避政治的难题。事实上,公共关系就具有政治的属性,企业的公共关系问题就是公司政治(例如办公室政治)问题。
  第七,国家与企业虽然是两种不同形式的社会组织,但它们的社会性是相同的。对于国家而言,天下为公。对于企业而言,公司同样姓公。它们都应该以人为本,都应该为人类的幸福承担责任。因此,不仅企业管理需要杜绝权谋之术,国家管理同样需要杜绝权谋之术。
  我以为,在中国历史上的上古时期,以及周、汉、唐、宋等历朝历代,有过许多令人称道的管理学格言和管理学案例,值得我们好好学习。要理解如此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必须用一种足够开阔的视野来阅读它、发现它,而不是用一种所谓“现代文明”的狭隘眼光来批判它。
  只有这样开阔的视野,才能看到跌宕起伏的上下5 000年,才能恍然大悟地感受到其中令人叹为观止的管理智慧,并且能够分辨出智慧与权谋的不同属性。
  权谋指向地狱,智慧指向天堂
  在管理学的世界里,“寻找北方”的游戏依然没有终结。即使是那些抱持自我中心主义的美国人也不得不哀叹,他们还没有找到那个正确的北方。正如斯图尔特·克雷纳在《管理学的世纪》(The Management Century)一书中所感到困惑的那样:管理学似乎总在嘲笑那些解释它的理论家—当那些理论家试图给出一个确定性的答案时,它就会提出一些令人意外的问题。
  那个确定性的北方在哪里呢?
  有一件事被这些中国学者说中了,人们之所以邀请我去讲课,就是希望我用三国故事来演绎管理学的招数。那些学员(无论是老板、职业经理人,还是普通员工),他们都喜欢听三国故事,喜欢听三国故事中用情节演绎的一系列克敌制胜的权谋和暴力。他们以为,从那些尔虞我诈的权谋中能够找到北方的答案。
  诚如一些中国学者所指责的,时下被另一些人所热衷的中国式管理,的确是一种古为今用的权谋之术。可是,不知道这些憎恨权谋的学者是否想过,他们所推崇的美国式管理,何尝不是另一种洋为中用的权谋?在这个迷失的时代,智慧与权谋被混为一团,美国式管理、日本式管理、中国式管理……各种不同指向的“北方”令人眼花缭乱,究竟谁是谁非?
  人们往往把我看作一个鼓吹中国式管理的学者,我想我需要对此做出说明。究竟什么是中国式管理?是那些古为今用的权谋吗?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权谋从来都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恰恰相反,阴险可耻的权谋玷污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令名。
  为了区别于这种以权谋为特征的中国式管理,我提出了一个被命名为新古典主义的理念。所谓新古典主义,区别于明清以来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利用、近世以来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而是要求我们用接受的方式去体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神秘智慧,让那种妙不可言的智慧,在我们的生命中重新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因此,新古典主义绝不提倡古为今用,因为那么做意味着“仁义在,有大伪”,意味着“邪人用正法而正法亦邪”。这样的动机是可耻的。新古典主义主张回归传统,回归唐宋以前的文化传统,这样我们就能够得到一种文化上的参照,然后心领神会地找到管理学的方向。我甚至满怀豪情地设想,如果我们能够在唐宋文化的环境中搞今天的市场经济,中国一定能够重现当年繁荣富强的盛况,重现当年诗歌一样的人类生活。
  智慧与权谋之间有如南辕北辙。智慧指向天堂,而权谋却指向了地狱。智慧意味着对爱的体验,而权谋却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对于今天的商业社会而言,三国故事的确称得上是最精彩、最生动的案例教材,却很少有人想过,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怎么会成为一种战争形态呢?老板在控制员工,员工也在对付老板。企业要征服顾客,还要在竞争中打败其他企业。战争形态几乎无处不在,权谋和暴力也因此无处不在。
  我不愿意讲那些三国故事,虽然我因为创作《水煮三国》而一举成名。我讨厌战争,我否定权谋和暴力。从汉朝晚期天下大乱,直至三国归晋,在100多年的沧桑岁月中经历了不计其数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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