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五奉天

第137章


  若是不喜欢,就要改变么?
  他知道这不可能。长孙月白可以不喜欢这类人,也可以不当这类人,但长孙世家的家主不可以。
  承诺总是易于出口,难于完成。
  而明知不能完成,就绝对不能承诺。这是长孙世家的家规,也是他的信条。
  “为什么不喜欢?”凤西卓的轻笑将他带出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微愕。
  “人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敌人是,朋友也是。人若是太墨守成规,就会将自己拘泥于一个无形的条条框框之中,做事反倒缚手缚脚,这又何必?”
  长孙月白嘴角轻扬。
  早该想到,这个女子是凤西卓,总是出乎意料,让他的心不断沦陷,直至万劫不复。
  南月绯华的马队擦着车厢而过,最中间的被装饰的红艳艳的奢华马车如其主人一般张扬夺目。
  凤西卓心神又被吸引了出去。
  “我打赌,一个新的阴谋又将在他和尚翅北之间产生。”
  长孙月白被她略显阴森的口气逗得笑出声来。
  “这个阴谋是他对尚翅北的,还是他和尚翅北联手对付别人的?”
  凤西卓摸着下巴想了想,“我收回刚才的话,像他这样的人,一个阴谋是绝对满足不了他的。所以应该是……无数的阴谋将随着他的到来而产生。反正尚翅北也不是好人,他们蛇鼠一窝。”
  “我喜欢这个论断。”
  “南月绯华的无数阴谋?”
  “尚翅北不是好人。”他笑了,别有意味。
  凤西卓猛然想起尚翅北曾经用她当拒绝皇帝联姻的盾牌,不由双颊轻红。
  比她脸更红的,是南月绯华的衣服。
  或许是习惯,或许是标志,他的衣服一年四季从不换色,就如现在。
  洁白如霜雪覆盖的小腿露在鲜红衣料外,妖娆地搭在深紫的软枕上。即使已为人夫,但他的放浪形骸却不半点未曾收敛,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阿扎衣从外掠身进来,屈膝跪道:“启禀王上,臣回来了,幸不辱命。”他的大宣语已非当日吴下阿蒙,流利得很。
  南月绯华笑容冶丽,如盛开海棠,每一动皆是风情。
  “恩,辛苦了。”
  “大话斋虽然隐蔽,却并不远,臣并不辛苦。”
  他扬眉,“他答应了?”
  “是。铁笔客虽然从来足不出户,但此事事关重大,他答应下山一趟。”
  “唔。既然是贺礼,当然应该在喜宴上宣布。”他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却未达眼底,“我想,乐舞一定会很喜欢这份贺礼的。”
  临平城(下)
  南月绯华的马队在路口转弯处便与凤西卓反向。
  他们去的是罗郡王府,而长孙月白却被安排在金骄别院。
  凤西卓突然想起陈虞昭曾提过当初尚乐舞之所以亲自参加半月宴,乃是为选婿而来,不禁开口调侃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似乎你才是景曦驸马第一人选?”
  长孙月白微微一愕,“你从何得知?”
  “那么说是真的咯?”她嘴巴一撇,“人家还不远千里从频州赶来呢。我看,后来尚翅北会派兵攻打樊州多半是为妹妹出气。”
  他浅笑,“那时一心惦记着让厨房多做几道你喜欢的菜,没什么印象。”
  凤西卓哑然。
  原来她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如此贪吃。
  直到马车停下,她依然没找回声音。
  车门打开,清风如絮,丝丝缕缕。
  他率先下车,声音温温融在风里,柔和却不绵软,“何况……景曦郡主已经名花有主,倒是罗郡王世子妃之位仍然虚悬。”
  她彻底噎住。
  金骄别院虽然比不上被请入罗郡王府中的客人亲近,但各个也是有头有脸。
  凤西卓跟在长孙月白身后一路进去,就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
  “你说,尚翅北是不是偷懒,直接把半月宴的宾客名单照搬照抄过来了?”
  熟面孔里的大多数都是在半月宴期间有过一面或半面之缘的,只有少部分是她以前在自在山谋生时结识的冤家。不过碍于她的武功和此刻的靠山,那些人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决不会自己凑上来触霉头。
  “宣朝说小不小,但位于风口浪尖的,却也不过来来去去的几人。”
  正说着,半月宴的熟客便陆陆续续上前打招呼。
  她见长孙月白目不能视,却将对方身份来历,甚至兴趣爱好,家中上下都问候得一丝不差,不禁又是吃惊又是佩服。
  长孙世家执大宣富商牛耳,各行各业又是息息相关,自然无人不看他脸色。
  等寒暄到罗郡王府所安排的院落时,已过去将近一个时辰。
  凤西卓疲惫地捶小腿,抱怨道:“我打赌,尚翅北是故意把我们安排在这么靠里的院落的。出门进门都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做什么都不成。”
  长孙月白失笑道:“你想做什么?”
  “比如半夜去罗郡王府的屋顶上散散步,或是听听尚翅北的墙脚……”
  他抱胸,“为何是尚翅北的墙脚?”
  凤西卓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因为我觉得他和南月绯华有奸情。”
  长孙月白一怔道:“此话从何说起?”
  尚翅北和南月绯华之间是敌是友的关系被无数人揣测,但奸情……似乎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原先还喊打喊杀的人怎么突然又好成一片了。”怎么看都像小两口闹别扭,床头打架床尾和。
  “或是为了更大利益。”
  凤西卓挑眉,“他们的利益往往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灾难之上。”
  这点长孙月白倒是不否认。
  凤西卓转身去翻行李。
  长孙月白听着她稀稀琐琐的扒拉声,不由好奇道:“你在找什么?”
  她沮丧地抬头,“难道你没有黑一点的衣服么?”
  他立刻领会她的意图,“用墨汁染一下可以吗?”
  “那还不如直接涂在你肌肤上来的直接。”她说的无心,但回味时脑海里猛地浮现她那着毛笔在他光着的身体上涂抹的画面。
  她捂住烫红的双颊,眼角不由地偷偷朝长孙月白。
  他似乎被她的话吓住,脸上微有潮红,胸膛正隔着层轻薄的洁白布料轻轻起伏。
  这层衣料真碍眼。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骇了一大跳。
  “西卓……”长孙月白缓缓开口。
  凤西卓侧过身,声细如蚊语,“啊?”
  “是我的想得太荒唐了。”他说着,脸似乎更红了点。
  “啊,不,不是。”更荒唐的是她吧?“我只是觉得,染这么大件衣服,用的墨汁一定很多……也许,呃,会惹起罗郡王府的疑窦,所以……”
  “还是你想得周到。”
  “唔。”
  两人沉默片刻。
  凤西卓打破沉默道:“我们上街买一件吧?”
  “好。”
  这个解决办法……其实挺简单的。两人心头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既然上街,自然不能只买一件夜行衣,不然与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异。
  两人专门雇佣了三辆马车,从衣食,到古玩,无一不有。
  回到金骄别院时,正是傍晚。
  外出活动的客人也一一归巢。
  凤西卓和长孙月白差人将买回来的东西以各人的喜好相赠,自然皆大欢喜。随后,两人借口出游太累,各自回房休息,便是晚膳也不曾出门。
  至戌时三刻,有下人送来食盒,见两人仍未醒,遂蹑手蹑脚而去,不敢惊扰。
  待人走后,凤西卓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换上黑衣,从窗口跳到长孙月白房间,却见他业已整装待发,听到她来,一指桌上的食盒,笑道:“不如吃些再走。”
  她掀起食盒,只觉香味扑鼻,正好勾气胃里谗虫。“那就……吃一些?”
  毕竟是招待贵客的膳食,味道自是不差。
  两人不消几筷已吃了个底朝天。
  凤西卓意犹未尽地咬着筷子,吃吃笑道:“若是尚翅北知道我们吃完他的东西,才去听他的墙脚,不知会作何感想?”
  “大约懊悔没吩咐人在菜里下药吧?”
  将食盒重新盖好,凤西卓拉着长孙月白跃出窗户,跳上屋顶。
  罗郡王府的位置两人早已在逛街市时打听清楚,此刻摸去,毫无生涩。
  郡王府里来回巡逻侍卫前赴后继,往往一拨还未过去,一拨又来呼应。幸亏凤西卓和长孙月白都是轻功卓绝之辈,又有夜色掩护,一路走高行低,倒也无人察觉。
  不过罗郡王府占地颇广,若非长孙世家情报甲天下,长孙月白事先做过准备,恐怕两人兜兜转转,未必能找到地头。
  凤西卓跟在长孙月白身后,见他道路熟稔如入自家宅院,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以前来过?”她忍不住加快半步,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
  长孙月白放慢脚步,浅笑道:“只是下午回来后,在心中演练了数遍。”
  凤西卓语塞。
  下午回来后她在做什么?
  似乎……只是睡觉罢了。
  长孙月白收住脚步,在心里默算了遍,道:“这里右边可是有三株比墙高出一两尺的樟树?”
  凤西卓适才已用眼睛打量过周围环境,“有。而且向前三四丈处有个院落。”
  “望德苑?”
  说着,两人已到院落门口。
  凤西卓看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赤字,感慨道:“望德?我实在没看出他究竟有什么威望和品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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