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快就摸清楚了,祥茂公司之前接了一建公司很大一笔单子,正一边开工建设着,一边到处延揽工人——这年头干建筑行业就是这样,大批的瓦匠工人是不可能跟公司签订长期用工合同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建筑公司接到了工程之后,再去根据工程量召集瓦匠。
在这样的行情下,建筑公司手头上基本上都会有一些熟悉的领头人,平常也有人情往来,等到接到工程业务之后,就会通知这些领头人,让他们去召集一些瓦匠到工地上去——换句话说,当初签署的合同,也都是跟领头人签的,并不会与瓦匠们直接签订。
祥茂公司刚开始开工,那边招募瓦匠正在劲头上,一建公司突然告知他们,原本给他们的工程,其中的一半工程由红旗建筑工程公司接手。
平白无故地就砍掉一半的工程量,就等于砍掉了一半的收益,这等同于虎口夺食,祥茂公司自然不能接受。
但他们也没法跟一建公司叫板,毕竟这几年来,他们都是端着一建公司的饭碗,从来没有自己能做主的时候。如果硬是要求一建公司按照之前的合同办事,打官司的话也有很大的赢面,只不过这样一来,以后再想跟一建公司合作,就基本上属于痴人说梦。
在这样的情况下,祥茂公司自然就转移了仇恨对象,将红旗公司看做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马光明之前就很清楚,一旦涉足这个领域,必然会碰动到别人的奶酪,也必然会引来同行的反扑。
但已经身入江湖,也由不得他去怜悯别人,与其给对手同情,不如向对手默哀,谁让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呢。
那边孙希宁也会见了一建公司在这里的负责人,一建公司负责安州城南大明广场项目的经理叫做李道义,李道义平常没少跟孙希宁姚柏林等人打交道,也清楚一建公司一直以来接了不少大明集团的工程,分点给大明集团的伙伴红旗公司,压根就不算个事——他一直以为红旗公司是走了大明集团的路子,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两家公司竟然是一个源头。
李道义也没把祥茂公司放在眼里,直接拍着胸脯跟孙希宁保证,如果祥茂公司乱来,他会出面给他们一点教训。
大明公司、一建公司、祥茂公司,这三家之间的关系,前者都是甲方,一建公司宁可得罪后者,也不愿意得罪前者。
赵山奎跟刘强也分别找了那两个小队中跟自己熟悉的人,告诉了他们每人每天其实是涨了三十块钱,而不是二十块钱的真相,这一下子就闹腾开了,那两个小队长祁国华和成文兵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这相当于在信任他们的兄弟们身上薅羊毛,还是隐瞒着做的,干这一行的人大多数都很讲义气,也最看不起这样不讲义气的人。
“人家红旗公司都说了,只要能回来,还有年终奖呢。”赵山奎指了指另一头的活动房。
刘强补充道:“而且,我看这个架势,估计他们很快也要给我们涨工资了。”
这个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一般情况
下工地上虽然分属不同的二包三包公司,但一线工人的工资水准都差不多,相差太大的话,低工资的公司就办不下去了。
一般情况下,只要有一家二包三包公司抬了价,其他公司也不得不跟着涨。
因此,基本上各家分包公司都会统一意见,不会轻易地调整,擅自调整的公司,也会成为大家的仇视对象。
马光明很快就通过人了解到,眼下红旗公司开的人工工资是每人每天八十,的确是有些低了,但其他公司也都是九十,相差十块钱。祥茂公司之前也是开的九十,现在一下子提升到一百一,针对性就很明显了。
既然祥茂选择了红旗公司作为对手,那么,就好好陪他玩玩。
跟着祁国华和成文兵过去的二十个工人很快也都回来了,他们之所以回来,倒不是因为听说红旗公司这边也要涨工资了,而是因为祁国华和成文兵这两个人竟然偷偷地薅他们的羊毛,这样的行径实在让人齿冷。
听说二十个工人又回来了,马光明让赵远章把他们集中到活动房的前面空地上,要给他们说道说道。
“这人是谁啊?”
工人们都不认识马光明,一直以来直接跟他们接触的是赵远章,也有个别人看见过郑亚军,都以为郑亚军才是公司的老板——而且公司内部的一些文件上,也的确标着,总经理郑亚军。
但看到马光明站到前面,而郑亚军都站到后面的时候,一群工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马光明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说道:“各位都是我们红旗镇上的人,也都知道我们红旗建筑公司原来是镇办企业,现在改制成为民营企业,大家伙出门揽活不容易,在自家镇上的公司里更有安全感。”
人群原本还在熙熙攘攘,听到马光明发话,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马光明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我知道,大家揽活嘛就是出来挣钱的,自然是哪里钱多就往哪里去,我们刚才跟其他几个公司沟通了一下,都决定将工钱涨到每人每天一百块——前提条件还是那样,要做满一天的工作量,至于说个别公司涨到一百一十块一天,那是他们的自由,你们现在过去也还来得及。”
说道这里的时候,马光明指了指祥茂公司的大本营所处的位置。
这群工人都是刚刚从那里走过来的,自然清楚。
马光明继续说道:“我们红旗建筑公司别的不敢保证,但年底足额拿到工钱,是绝对没问题的,即便一建公司不能按时支付给我们承包费,我们也会做到这一点,不信的话大家可以去问问那些供料商,我们有没有按时按额给他们材料费,从没有一次拖欠。”
孙希宁碰了碰李道义:“怎么,你们还会不按时支付承包费?”
李道义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你们大明集团按时支付,我们当然也会按时支付。对了,说话的这个马总,在你们公司是什么职务?”
孙希宁嘿嘿笑道:“我们大明集团的法人代表叫郑秀,你知道吧?”
“这个听说过,但从来没见过郑总。”李道义点点头,大明集团的各项资料他们也是查验过的,否则也不会轻易选择这个合作伙伴。
孙希宁指了指面前的马光明:“这就是郑总的独生子。”
“那红旗公司的法人马建国,跟这个马总是什么关系呢?”李道义继续问道。
孙希宁忍住笑:“马建国是这个马总的亲爹。”
李道义一时间有些懵圈,马光明是郑秀的独生子,马建国是马光明的亲爹,这之间是不是有些乱?
马光明不知道他们在下面嘀咕自己的身世,在台上冲工人们继续说着:“大家伙都有过年底,甚至是大年三十到包工头家讨工钱的经历吧,喜不喜欢这样呢?”
地下一个工人咕哝道:“谁喜欢大年三十的时候,不待在自己家里的?”
“就是,就是。”一帮人应和着。
马光明笑道:“大家看来都受够了这样的经历,我们大年二十七放假,二十六下午一下班,准时发放工钱,一分钱都不会少你们的。”
“太好了,太好了。”后面的工人们笑逐颜开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能按时足额地拿到属于自己的工钱,而不需要费尽辛苦地去讨要,就足够让他们心满意足了——这近几年来,网络上也时不时地就爆出欠薪讨薪的新闻,甚至在三年前的时候,连国家大领导都曾出面帮助农民工讨薪,可见这样欠薪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有人保证红旗建筑公司会在具体哪一天什么时候发放工钱,而且承诺一分不少,这样的企业就是良心企业了!
大家用脚投票的话,自然会选择这样的公司。
“但是,”马光明话锋一转,脸色也沉了下来,“有人今天看到别的公司给的价钱高,招呼都不打一声,转身就跑了,这样的行为不但有违道义,而且打乱了我们原本的工程计划,今天我体谅大家是第一次,既往不咎,如果再有类似的现象,请从我们公司早点滚蛋,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给足他们甜头,也必须立下规矩,不然的话,今天张三公司开了高价,立马就有人跑路,明天李四公司开得更高,立马就跑李四那里去,那红旗公司还要不要干活了。
而且,这样定下规矩之后,也会有助于整个建筑市场人工的稳定,大家都不希望进入到军备竞赛式延揽工人的地步,这样做对所有的建筑公司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因此,在一旁看热闹的一些二包三包公司,也都觉得马光明这样的话,他们也很有必要回去跟自家的工人们说道说道。
工人们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心里既是有些兴奋,又是有些忐忑,还有些愧疚。
兴奋的是能够按时足额拿到工钱;忐忑的是自己毕竟做了错事,生怕被另眼相待;愧疚的是,自己这样朝三暮四的,也实在是不讲义气、
这边李道义才回过神来,拍拍孙希宁的肩膀:“合着你们大明集团,其实跟红旗建筑公司,开的是夫妻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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