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灯奇谭

第15章


真是伤脑筋啊,"耳边传来悠的叹息声,我转过头去,看见他很困扰似的苦笑,"在这么大的地方,要怎么找呢?你有没有头绪,旋?"
"......你还真是冷静啊,"我蹙起眉打量着悠,"一点不像担忧害怕的样子嘛!"
"还好啦。"悠把视线移到前方的白虎啸山图上,口气有点飘忽,"对这件事,我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闻言,我突然有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和我相比,大概悠更像祖母吧,我真的学不来他对待怪异事件时那种漫不经心的反应和随遇而安的平静哩!不过,也许这样自然的态度正是悠特有的天赋吧,从以前的经历看来,他的眼睛虽然不如我的好,但是却更擅于和彼岸之物作周旋。
"无论如何,我们先四处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一味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也不是办法,我叹了口气,然后建议道。
悠点头同意,于是我们先在大厅里绕了一圈后,转过左厅东面的屏风向房子深出走去。
忘记了究竟经过了多少个偏厅和房间,也数不清究竟转过了多少处回廊和花园,在这样一个充满灵气的地方,我们根本记不清道路,每每才刚转了个弯,一回头却发现原本应该蜿蜒在我们后面的道路已经消失,而前方还是长长的走廊,两面整齐罗列着一个又一个相似而又有细微差异的房间。
"不行了......"额头上渗着细小的汗珠,悠拉住我停下来,"再这样走下去,我们会连入口的大厅都会找不到的。"
"的确,我们现在已经走得很深入了。"我点点头,然后指着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房间大门上的雕刻说道,"没猜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走到宅院的南面来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悠凑过来看房门上的雕饰,然后疑惑地眨了眨眼,"石榴花?"
"对,"我回答,"刚刚一路走来我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幢大屋是用二十四节气的花木作为房间标识的,而不同花草所代表的房间又按照四季划分成四个区域,分别排列在以中庭为中心的四个方向上。"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又补充道,"这是清朝中期,游牧文化向中原文化靠拢学习时,江南一带贵族相当盛行的附庸风雅的做法,这个建筑习惯在一些地方甚至一直延续到民国时代。"
"原来如此,"悠思考片刻,然后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春东夏南,秋西冬北"吧!因为石榴花是初夏的花朵,而‘夏"对应的方位是南方,所以我们应该是在庭院的正南方咯。"说着,悠露出松了一口气似的笑容,"连这个都能注意到,旋你真的很细心耶!既然知道了这个规律,那么我们就不必担心会迷路啦!"
"话虽如此,可是我们现在连房子都还没走遍呢!"看着门上雕刻的盛开的石榴花,我不禁感觉有些焦躁,"难怪奶奶当年的赌约会输掉,像这种大海捞针式的寻找,对我们而言根本就是不公平的!"
"......或许吧......"悠轻声回答。
我转过头看他,墙壁上的光线摇摆恍惚,映得他的容颜也不甚真切。
"......不过,我总觉得,像这样的赌约......好象是希望我们留意到什么东西似的......"
仿佛叹息的耳语般,悠的声音淡淡地散在空旷的回廊上。
"......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在这种若虚若幻的空间,混杂在空气中的各种魂灵的气息使得我们的感触变得异常迟缓,根本无法确切感受到时间流逝的速度。不知不觉中,我和旋就已经在这幢大屋里毫无目的地转悠了整整一个白天。
"五点四十八分。"发觉到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淡,旋一边扇走趴到自己头上的小鬼,一边看着右腕上的手表说道,"按冬季的时间规律,现在太阳快要落山了。"
为了确认这点,我们走进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偏厅,从偏厅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果然,远山朦胧的曲线缓缓隐末在夕阳渐渐暗淡的余辉之中,深沉如黛的暮霭蔓遍了西面的天空。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夜色的掩盖下,房子里随处可见的,千百盏灯台上的每一根蜡烛突然一同点燃,在灯罩上描绘着的青竹苍柏的纹理映照下,灯火影影焯焯,不安定的光影把四周摇曳得诡异狡僪。
"......‘凭借金乌的光芒"吗......"沉默了一阵,我向站在旁边的旋问道,"感觉到了吗?"
"嗯。"严肃地点头,旋蹙眉望向无月无星的漆黑夜空,"这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了。"
就如同旋所说的那样,原本沉重黏腻的空气在阳光消失后变得豁然开朗,清冷干燥得仿佛雪夜的气息般洁净透明,原本无处不在的魑魅魍魉都在转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嘈杂混浊的大屋一下子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难怪要借助阳光的力量。"我拉了拉衣摆站起身来,"像现在这样,所有的灵气都消失了的话,根本没办法寻找綮缇吧!"
"真是的......"抬起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旋厌烦地低语,"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难道第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浪费掉了吗?"
可以理解为什么一贯沉稳冷静的旋也会开始耐不住性子,的确,现在情况看来不容乐观,照这样下去,三天后,我们会和祖母当年一样输掉这场赌约。不过,我认为烦闷焦躁并不能改善我们现在的处境,于是我尝试说道,"没关系的,不是才过了一天而已吗?只要明天继续努力的话,一定会有进展的。"
沉默不语,旋转身看着我,深邃的漆黑瞳孔里映照着墙壁上跳跃的火光。
"......那个,不要紧的......"我自知刚才的安慰说得拙劣无比,所以努力想要解释自己的意思,不知因为什么,旋沉默地看我的表情令我感到害怕。"......真的不要紧......这件事,我并不是很在意啦......"
"为什么你可以说出这种话!?"猝不及防地,旋突然伸手抓住我的领口,猛然把我拽到他跟前,力度之重让我感到呼吸困难,"就算将身体交出去也没关系吗,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坦然地对待这件事,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啊!?"
"......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啊!?"反感于旋的意外举动,我大声地顶撞回去,"和綮缇签定契约的是我,你凭什么这么生气!?"
"!!"仿佛想要说什么似的,旋的唇张翕了两次,然而还是没有发出一个音节。用力地推开我后,旋蹙起眉咬着唇,撇过头看向其它方向。我们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僵硬得如同紧绷的琴弦。
不知道我们究竟在原地僵持了多久,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铃声,细碎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偏厅门口,借助墙壁灯台上十二支蜡烛的明亮火光,我和旋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梳着清代长辫,左手拿着铃铛的木偶娃娃俯身跪在门槛后面。
"我是滕晷,时间已晚,请到房间歇息,"木偶仰面定定盯着我们,没有焦点的眼睛睁得大如铜铃,它涂了红漆的嘴嘎嘎作响,僵硬地转动着木制关节,发出干枯嘶哑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句单调的话语,"我是滕晷,时间已晚,请到房间歇息。我是滕晷,时间已晚,请到房间歇息。"
"......滕晷......‘封闭日影"的意思么......"睨视着木偶,旋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这样看来,负责招待我们的人总算出现了......"顿了顿,旋冷冷地笑道,"好吧,我就姑且看看这里的主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说着迈步走向门口。
旋从我旁边擦身而过,我正想跟过去,一句话羽毛般飘落到我的耳边,语气波澜不惊,随意得云淡风轻。
"......我在生气,"旋说,"生气你居然连我最重视的东西都不在意......"
大宅的夜安静得没有一丝杂乱的气息,窗外的空气带着冬季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渗进室内,触及肌肤,留下细微的新雪一般干净清冷的感觉。这个虚幻的世界似乎有着奇特的构成观念,白昼与黑夜竟然可以给人如此不同的感受。此时,如果不是身处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中,我会认为自己根本没有离开过自家的书房,而白天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过于清晰的梦境。
日落之后,负责招待我们的木偶滕晷,服侍我和悠在小厅用过晚餐,就着热水洗漱整齐,便将我们送到大宅二楼东面一间以杏花为标识的大房间,机械式地道过晚安后,就如同出现时一样,摇着铃铛消失在我们面前。呆在房间里无所是事的我们,不知为什么都不太愿意和对方说话,于是我们只好各自消磨时间:我用桌案上的纸笔大致地画着房子的地图,并且尽可能写下记忆能及的所见;而悠则从摆放在桃木架上的古体书里挑出一本诗集,靠窗而坐,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着,只是他看着窗外发呆的时间比看书的时间多。
表盘里的指针发出轻细的"嘀哒"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当我放下笔看向放在书桌边的手表时,上面显示的时间正好差一分钟十二点。
"已经不早了,"我撂好笔,站起身对堂兄说道,"悠,去睡吧。"
缓缓地摇头,悠苦笑着回答:"我还不累。"
"不行,"我用长辈似的口吻说道,"明天还要早起,可不能浪费时间啊!"
"......好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悠随手把诗集放到书案上,一边回答着,一边开始整理床铺。
--当--当--当--
包含着铿镪质感的金属声穿透空气,一下一下重重回荡在大屋里,有力的回响震撼着鼓膜,落下浑厚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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