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心动

    叶嘉杨已经远得看不见了。
    “想什么呢？”小昭把手举到夏梦的眼前晃晃，“走啦！”
    招财猫回归现实。
    肚皮已经抗议了，醒来就是中午，只不过现在的时间，也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午饭。
    就近选了一家长沙菜馆，很小的店面，生意却好得很，两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会位置才坐进去。
    日啖湘菜三百克，不辞长做长沙人啊！
    面对菜单上满满一页红红绿绿的菜式，夏梦的手指上下翻飞，噼里啪啦地给服务员报上了一大堆菜名。
    “等一下！住院病号食欲这么强的吗？点这么多要吃不完的啊！”美食面前，小昭仅存的理智在抗议。
    你是没有减肥的困扰，但请不要把我推向罪恶的深渊啊！
    唔……是吗？
    吃不完，就打包好了，权当尝个鲜。
    其实点完之后，夏梦也觉得有点多。湘菜大多重油重辣，自己应该也吃不了太多的。可奈何菜单上的图片太过好看，实在令人无法拒绝。
    无法拒绝的，应该还有他吧。
    长沙是他的故乡，那样一片人杰地灵的土地，大学时候有幸去过一次。
    岳麓山，湘江水，橘子洲，其实没有确切的目的地，就那样背着双肩包跟着人潮随意地走，感受那一方水土，感受他曾经走过的条条街巷。
    菜上得很快，减肥什么的早就抛在脑后。一阵风卷残云大扫荡后，小昭又吨吨吨地灌下了一大杯酸梅汤，终于摸着滚圆的肚皮败下阵来，“梦梦，我感觉我回老家这几天，好像错过了一些重要的情节。”
    哦？
    “早上我去你病房，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吗？”
    “就是那个叶医生啊，他早上来查房的时候你还没有醒，然后他没叫你也没有走，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你，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咦你们之前认识吗？”
    ……这直击灵魂的话题。
    夏梦决定埋头扒饭。
    “不要光吃米饭啊，这个剁椒鱼头做得超好……当时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叶医生的影子就那么斜斜地投在墙上，啊他连影子都好帅啊！”
    “哎，你说你在机场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你是不是中了丘比特的箭啊！”
    这个话题看来转不过来了。
    闻言，夏梦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精灵，挥舞着小翅膀在空中举着弓箭，噗地一声，就把自己和叶嘉杨像串羊肉串一样给串上了。
    打住！
    你现在的思维过于发散，需要赶紧冷静一下。
    最后在鱼头上刮了几撮肉之后，实在是吃不下了。
    “感觉差不多了。”夏梦放下了筷子，这顿饭不知不觉已经磨蹭了一个半小时，“叫个车，回家吧。”
    “不用回家啊。”小昭猛力地吸着吸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医生说你还要继续留院观察的，我们不是刚刚办了单人间住院病房？”
    ？？
    回想起刚才那一套繁琐的程序——
    只怪自己当时沉浸在奇奇怪怪的思考里，大意大意。
    “可明天不是要参加天猫美妆节的直播？”
    “叶医生反复叮嘱我，你现在需要静养，所以我把你最近的行程安排都推掉了。”
    ……！！
    “叶师弟，先走了啊！”华山医院里，朴医生卸下白大褂，扛起双肩包，风风火火地去接二年级的女儿放学了。
    “今天我也得先走一步，女朋友过生日，嘿嘿嘿。”曹医生的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一转眼的工夫也闪人了。
    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斜洒进来，办公桌前只剩下叶嘉杨一人。
    手头的事务已经处理完了，但还未到下班的时间，迟疑了一下，叶嘉杨打开了手机，将那个名字输入了进去，点击一下，很快一个花花绿绿的主页弹了出来。
    爱生活，爱自己，也爱你。个性签名蛮有趣的。
    往下刷刷，都是各种时长不等的小视频。随意点开一个，伴随着一段欢快的旋律，视频里的那个小人儿便开始手舞足蹈地开始分享起最近“爱用好物”。
    叽叽呱呱，叽叽呱呱……
    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她独特的语气词和声音梗，多年未变。
    其实都是陈年的记忆罢了，可为何偏偏在脑海保存得如此清晰。
    背景是一扇落地窗，窗外就是上海滩的几个地标建筑。俯视下看，繁星点点。这样的地段，这样的装潢，已然是具有一定经济实力。
    七年前那个学业不精的小人儿，现在已经不容小觑。
    能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不被成年世界的明枪暗箭所消磨，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希望她幸福。
    不知不觉间，主页的视频已经被刷到了最底，窗外的夜幕悄然而至。
    房间里的光线晦暗不明，叶嘉杨思忖良久，最终在电脑桌面点开了电子邮箱。
    Dear Professor Williams：
    我是Vincent，宾夕法尼亚大学神经医学专业。
    四年前，我们曾在宾大的一场脑科学沙龙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您盛情邀请我入您麾下攻读博士学位，但我当时已另有规划，故深表遗憾。
    我坚持选择回到国内深造，这里不仅有更加广阔的平台和空间，同时也有一位之于我极重要的人——Meng Xia。
    人世间奇妙的机缘让我们同窗三载，而后又让我们分别七年，我不知该如何描述我复杂的心境。在异乡的静夜里，我曾无数次幻想化作一只蓝鲸沉入深海，用人类无法听见的频率，大声呼唤出那个久埋心底的名字。在爱的面前，我自诩是一位长久匍匐的信徒，只不知这样算是勇士还是懦夫。
    三天前，在机场，感谢上帝，终赐我们一场重逢。
    然欣喜未尽，另一个接踵而至的消息令我彷徨。检查发现，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瓣膜关闭不全。心外科领域并非我所擅长，大量的文献资料告诉我，她这样的案例，生命最长不过十余载，可她却已经在人间无虞享乐25年。
    显然，应该知足了，但我确这般贪婪。
    这世间百花正放，还有无限的爱与可能，我很需要您的帮助。
    Vincent/叶嘉杨
    2021.7.5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