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第50章


 
  苏安安把信封塞进总裁办公室的门缝里。
 
  太厚,塞不进。索性拆了分成几迭,粉红色的钞票曝露地直推进去。苏安安微笑地想,周南明早一脚踏上的,一定是钱。
 
  无功不受禄,她苏安安不取不义之财,更不取因情之财。
 
  她的青春白亮透明,连旁人也没曾爱上,如此干干净净的青春,受不起为爱而生的钱财。
 
  年底还有另一件大事是年终晚会。
  市场部了无新意,合唱!合唱什么?大头说,广告人之歌。SUZI 黄说,北京一夜吧!众人七嘴八舌,SUZI 黄小心征求老板眼里红人苏安安的意见--《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SUZI 黄听了听CD碟,差点从桌子上滚下来。这是一首电子摇滚,单听作者名字就够让人郁闷的了--左小祖咒?左,小,诅咒?这几个词怎么联系在一起的?生于70年代的SUZI 黄觉得自己落伍了。
 
  却没有一个人反对。大家都觉得,苏安安选的歌曲,一定是跟老板的口味有什么瓜葛的。也许,老板前几年是个摇滚青年?苏安安是他的忠实听众?
 
  这个年代的人们就爱幻想。
 
  表演的时候,老板,总监,部门负责人,坐在了第一排,据悉都是领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周南身边,就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年轻而风韵成熟,一身的范思哲小晚礼。据SUZI 黄说,他见过几次,估计是外贸部的部门经理。
 
  市场部抽签抽到最后一个,于是站在大会议室的最后一排。
 
  台上的节目都没有什么新意,但是人多,又都是熟人,所以也颇为热闹。还有人端着香槟酒来来回回,市场部男士们都打趣苏安安,"安安,上去和周总喝一杯啊!"
 
  这时身边别的部门同事凑趣儿,"可别,人未婚妻可不是省油的灯!"
 
  "未婚妻?"大头,SUZI 黄,和苏安安齐声叫出来。
 
  "你们不知道?他身边的赵经理啊!这家4A其实就是赵经理父亲的麾下财产啊!周总裁留学归国,直接入主,一路被关照,不到三个月,就到了现在的高位。香港那边一上市,他俩估计就要大办婚事了。"身边的女同事叽叽喳喳,像只鹦鹉一样八婆。
 
  大头和SUZI 黄还没有表态,苏安安就微笑地说,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苏安安的微笑清甜得像一种夜间盛开的花朵,背景苍白隐去,只闻得到气息。
 
  话毕转头和SUZI 黄说,"头儿,今天的节目,能不能让我单独表演?"
  SUZI 黄不知所措,"这,安安。"
 
  大头连忙接上,"你要想表演,那是最好了,我们都五音不全,上去一紧张,还不都跑调了啊。"
 
  安安像一株甘菊一样笑了,"谢谢你们。"
 
  "下一个节目,市场部,《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音响里放出摇滚的前奏,电子音乐的锡片怦怦恰恰,却没有人上台。
 
  前奏响过了很久,只见一个穿着紧身弹力牛仔裤和蓝色小V领T恤的女孩走上台来。
 
  走着走着,她开始旋转。踮着足尖的旋转。有眼尖的人看出来,那是芭蕾的步伐。
 
  女孩肯定是很久很久没有跳过了,舞步生涩,再加上和着怪异尖利的电子合成音,显得很滑稽。下面有人在笑。可是女孩就像听不到下面的喧哗和笑声,她只是认真地在跳。
 
  跳着跳着,越来越流畅,就好像电子合成的嘈杂声,再也不能影响她。
 
  女孩旋转,跳跃,踮起足尖俯看,八字位站开,手位标准。
 
  午后女孩的脸在从高高的玻璃窗里透进的天光下明亮。好像一圈高光罩住了她,她在光明里舞蹈。
 
  她不看谁,也不看墙壁地下,只是一个人,在太阳追打出的光圈里独自舞蹈。
 
  舞着舞着,有人看出来了,这是《天鹅湖》。
 
  舞着舞着,有人又好像看见,跳舞的女孩满脸泪水,带着微笑,在阳光下旋转出了一个又一个标准的鹅蛋状的草裙似的圆圈。
 
  舞着舞着,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身边还有着一个女孩,在踩着她的边缘暧昧不明地游走。有时候她就像是她。有时候她分不清谁是她,谁又是她。
 
  舞着舞着,她听到了自己踮起来的轻微的脚步声,她好像听到自己走出了一扇门,又走进了一扇门。
 
  在阳光下,她听到了那句话,也听到了那句回声。
 
  苏安安,我爱你。
 
  苏安安,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爱你。
 
  她终于微笑出来了。
 
  尾声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新年晚会后的第二天早晨,苏安安还是按时按点地来到办公室,她的桌上有一束血红玫瑰。
  她轻轻推开总裁室的门。
 
  周南抬头看见她,"安安。"
 
  苏安安出乎意料地微笑。
 
  紧接着递给他一张纸。纸上还是两个字,辞职,只不过这次字体娟秀,是苏安安认真写出来的。
 
  周南恼怒,推开,"新年第一天,你要跟我说的还是这个?"
 
  苏安安听到自己干裂的嘴唇里平静甜美地说出一句话,"周总,婚期已近,不要动怒。"
 
  周南恼怒的神情一瞬间僵硬。
 
  他看向苏安安。
 
  安安面无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大一会儿,屋子外面的走廊上有人来回走动,周南缓缓坐下,拿起桌上的黑色签字笔,一抬,一落,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推过去。
 
  苏安安很快拿过来,转身走出去。走出去的时候,没有忘记小心关上门,而且,
 
  假装没有看到黑色签字墨水在纸上上,洇开的水珠。
 
  她帮他想过很多很多的理由。
 
  比如说人生并不由自己决定的理由。他也许被逼无奈,父母哭天抢地,身为家中独子,他必须要继承家族事业,家族事业里有很多因素,必须进行事业联姻。
 
  比如说爱情击溃的理由。他也许一见到她就像被子弹穿膛,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爱,他渴望着见到她,抚摸她的头发,渴望着和她共度余生。,这种爱是无法自持的--就像她爱上他一样。
 
  比如。
 
  苏安安在黑暗中微微笑了。灿如清莲。
 
  其实,爱情不需要理由。
 
  假如,16岁那一年她初见他,目光不要那么短浅,许愿时能够前程远大地说,我愿那个男孩陪我生生死士,至死不渝。
 
  假如,当年她在去机场的时候能够追上他,抱住他。
 
  假如,他在那个抱着她甘愿为爱而死的时刻里对他讲出那个奇迹香水的秘密。
 
  当然,爱情也没有假如。
 
  这一切,都是命中之劫。
 
  宿命中有一张焦黄的纸,纸上是一注签,签上注定,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番外一 江超 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
  我听到了远处爆竹的声音和小孩子守岁的叫喊。好像也能看到人们来去匆匆,红色纸屑片纸飞花,散落一地。
 
  可是这样的繁华已经与我无关。
 
  已经第二年了,我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每天在这间十平米的特护病房里睡觉,昏昏沉沉。
 
  我余下所有的时间都在看向窗外,用来想念一个女孩子。
 
  苏安安,我想念你。
 
  你是那么笨,竟然真的以为百分之二十就是绝无可能。在你看来,二十五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切都会很美。
 
  我看过你忧伤,看过你快乐,却单单没有看过你焦急。可是那天我们在医院里等化验单时,我明明看见了你眼里的焦急。
 
  于是我不忍,率先进去,说,我去看看,结果出来没有。
 
  我进去了很久很久。出来的时候看到你清俊地伏在医院肮脏的墙壁上,已经睡着。
 
  我走过去,轻轻撩开你眉间的发,在此同时,隐藏好了我的所有恐惧和绝望--对于一个绝症患者的突如其来的袭击。
 
  我拿着一纸善意的谎言,推醒了你。
 
  我的神情应该用一个词儿来形容,那就是兴高采烈。只是这种兴高采烈就像是踩在了一块巨大的浮木之上,下面是一片深青色的海水,冰凉的,广博的海水,海水漫漫地在我心里攫住我,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不知道。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惧。
 
  就像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死是什么一样。
 
  在很多很多时候我想过死亡是什么。一定是会留下什么的,躯体僵硬,鼻息凉去,有什么腾空而起。是灵魂吗?是爱情吗?
 
  到那个时候,是不是就知道了一种和宇宙通达的秘密。
 
  原来,我们和世界的一切事物,并无分别。
 
  如果相信爱情,那么就会相信爱情一定会在我死去的时候获得自由,它飞向空中,静静地看一会儿我的躯体,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所吸,在一片白光的照耀下听闻指引,向着下一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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