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盲症

第24章


 阴恻恻的冷哼声在头顶回荡。 
  一剑毙命。 
  我浑浑噩噩起床刷牙洗脸后,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恶狠狠地咬着煎蛋吐司。 
  “小易,你每天这样跑来跑去不累吗?” 
  小易实习的单位有宿舍,但离我这挺远。我曾鼓动他搬进来,他死活不肯。 
  他以手支着下颚看我吃,温柔地笑了笑:“还行。” 
  “你还是搬过来吧,就不用早晚赶来赶去,那多方便。你是我弟弟,怕什么?” 
  小易沉默了一阵,摇摇头开口说:“不要了。我们知道,别人又不知道,我要你被人说闲话。” 
  不久,我加了薪水,拖着小易下馆子潇洒一回。 
  正吃到一半,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嘀——嘀”有条短信,是笑笑。 
  小时候,咱俩两小无猜,我唱歌你伴舞,我能唱二百首歌,你就能跳二百支舞,所以人们亲切的叫我二百歌,叫你二百舞! 
  Vc,祝愚人节快乐! 
  我不自觉笑开了。现在和笑笑见面机会不多,他不时发来些短信笑话逗我开心。 
  对笑笑我老觉得愧疚,我曾借机暗示他快点找个女朋友,笑笑当场似真似假地掩面而泣: “Vc,你嫌弃我了对不对?我喜欢的女孩不要我还让我找别人,我伤心了,呜呜呜……” 
  后来我便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小易忽然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别看了,快点吃饭。”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哦,马上就好。” 
  我抬头发现小易一直盯着我,眼底迸出悲愤的光芒,下颌的肌肉一跳一跳地抽搐着。 
  “怎么了,不舒服?”我探出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烧啊?” 
  他拉下我的手紧紧包住,“没事,吃饭吧。”眸子里的火星熄灭,渐渐笼上一层忧伤的薄雾。一种难言的惆怅取代了原先绷紧的眉眼。 
  气氛立时变的有些难堪,沉默在四周蔓延开来。 
  最后一道银鱼羹上来了,星星点点的绿色漂浮在汤面。 
  我沮丧地撂下汤匙。 
  都是香菜末,怎么吃啊? 
  小易拾过我的碗舀了一勺,低头细细地替我撇去香菜末。 
  “行了,现在可以吃了。” 
  “你看,人家的男朋友多体贴。”隔壁桌的女孩依偎到她男友的怀里娇嗔,并朝我们友善地眨眨眼。 
  男朋友?! 
  我的心微微一颤,仿若被雨珠轻打的荷叶那样激荡震颤。一时羞窘,顿觉店里所有的眼睛都在注视着我,浑身猛一阵燥热。 
  我下意识地望向小易,他也正看着我。眼睛里,刚才的阴悒一扫而光,又冒出那种忽闪忽闪,但熠熠灼人的光亮。 
  “要解释吗?” 
  我淡淡回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又不认识。” 
  幽蓝的瞳眸眨了眨,一片满足、幸福的笑容渐渐自他脸上漾开。 
  “小易,你陪我看会电视吧。”吃完饭,小易为我打扫好房间并倒了垃圾后,我很宽容地放他休息了。 
  我是个好心并善待长工的地主婆。 
  “看什么?”他在我身边坐下。 
  还能有什么,最近电视里不是金庸、古龙的武侠剧就是清宫戏,要不刀光剑影,要不半个光头晃来晃去。 
  “《康熙与护舒宝》。”我很愤慨地回答。本来已经串改得很无聊的剧情,还插播那么多广告,这不,又来一个女性用品广告。 
  小易张着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诧异的光芒。 
  很奇怪吗?我又说了一遍:“就是《康熙与护舒宝》啊。” 
  “咳……咳,”小易转过头,捂住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我应该不方便看吧。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什么乌龙,一阵脑充血,笔直地倒在沙发上气绝身亡。 
  “唉,小易,”我推推他,“羡慕人家吗?七个美若天仙的老婆。” 
  “呵,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个就够我做牛做马累死累活的了。”小易斜眼吊着,很不屑地哼了声。 
  “呵呵,”我耸耸肩,以假笑掩饰心虚,“好听的人人都会讲,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男人不都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何必故作清高?” 
  “你是这么看我的?” 
  小易的眼睛危险地半眯起,脸色泛青,眉头深锁地迎视我。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挑起我一绺长发在指间缠绕把玩。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会。” 他的眼神复杂,很温暖却又似乎隐藏着一抹深沉。 
  我的心头又是一阵荡漾。 
  有本书里说“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它会慢慢侵蚀你的生活,当你发现时,它已经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小易是什么时候开始走进我心里的我不确定,可我确定我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 
  那天,我和小易去逛淮海路。据说,很多男生都不愿意陪女生逛街,但小易似乎每次都适应良好。 
  “既然喜欢那条裙子,干吗不买下来。”小易牵着我的手,困惑地问。 
  我惋惜地摇摇头:“好看是好看,可我穿不惯裙子。再说我这风风火火不男不女的样子,就算穿了估计也得被看成人妖。” 
  他上下打量我两眼说:“不会,你放心。” 
  “真的?”我有些窃喜,从来没人夸过我有女人味。 
  “人妖的容貌和身材要求极高,你差太远了。” 
  气死我了,我恨得牙痒痒,扑过去狠狠勒住他脖子叫嚣:“再说?掐死你!掐死你!” 
  摇晃之间,在路的另一侧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身影以及他身边巧笑盈盈的娇容。 
  我定立当场,仿若被钝器击中,一时并无知觉,酥酥麻麻的感觉要过一会才能慢慢积聚浮上心头。 
  江洋,我年少时全部的向往与憧憬,全部的爱恋与眷念,此刻正站在不远的前方。 
  我有些恍惚了,曾经的过往如同一幅幅老电影的画面那样无声地从脑海里掠过,似乎绵延一世,又似乎转瞬即逝。 
  “看到熟人了吗?”小易握了握我的手,拉我回神,“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我紧紧地回握他,轻笑:“不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记忆里风华少年的身影虽然褪了色,却难以完全抹去。只是,我清楚地知道,现在这只握着我的温暖的手会牵我走过一生。 
  我们相携坐在淮海公园的长凳上,一位中年妇女上前要求替我和小易看手相。上海街头近年来好象总充斥着许多这样的算命师傅。 
  我笑着拒绝,拉过小易的手:“让她看还不如我自己看呢。” 
  “小易,你的感情线很长哎。”我扳着他的手掌,明朗深长的纹路一直延伸到食指和中指之间,也不见分叉。 
  “不用比了,当然是和你的生命线一样长了。”他白瓷般的脸“噌”一下烧红,并且极不自然地以咳嗽掩饰。 
  我胸口一紧,心脏漏跳了一拍。之后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心里头欢呼高唱:别咳了,再咳就假了。 
  这是记忆中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小易说出这种肉麻到恶心的话。 
  我的故事到这里也差不多尾声了,再后来,再后来我就做了小易的女朋友了呀。至于我是怎么让他知道我心意的,这事还颇费我一番脑筋。 
  “小易,我想喝酸奶,你快点出门帮我买。” 我摇摇他的胳膊。 
  “外面在下雨哎。”他微笑看着我,眼中满是包容和宠溺,“好吧,要哪种口味的?”“芦荟,我要芦荟口味的。”  
  看着小易匆匆离去的背影,我贼贼地掩嘴偷笑,既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欺负他,感觉真不错。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狠狠心发出那条暗藏已久的短消息:“立刻打我的手机,立刻,马上!” 
  等待。 
  结果是惊人的,10分钟后小易淋了一身湿冲进门,头发一绺绺地翘起,化为一丛纷乱的杂草,雨水顺着脸颊涓涓流淌。 
  他不带伞了么。 
  “小熙,”他用力地按着我的肩膀,眼睛有不敢置信的狂喜,“你……” 
  我有些紧张,转……转移话题,什么好呢? 
  “酸奶!”抢过他手里的袋子,掏了瓶旋开盖子刚准备喝,被小易一手操走。 
  他松开抓住我的手,“我现在要你亲口唱给我听。” 
  摇头。 
  澄亮的眼睛紧锁着我,瞳孔微微眯了一下,诡诡地朝我轻笑,他抬手就着瓶呷了一口,然后拿到我眼前慢悠悠晃啊晃,啧啧称赞:“味道真不错。” 
  心疼,那可是我的酸奶。 
  “想要吗?” 
  “嗯!嗯!嗯!”头点得就快掉下来。 
  “好话不说两遍,你知道该怎么办。” 
  “你……你是在威胁我吗?”我瞪着他,捏紧拳头,努力压抑着。 
  “我就是在威胁你啊!这么笨,才看出来。” 他摇摇头柔声说道,用那种虚伪怜悯中带着轻蔑鄙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把威胁的话说得好像情话那么温柔。我没有揍他实在是因为从小的家教太好了。 
  强盗!土匪!!坏蛋!!! 
  我撇撇嘴,“讨厌,明知道人家五音不全。” 
  “你的好,我从前怎么看不到  
  看不到,总以为爱在天涯海角  
  回头却在你温柔里找到” 
  小易横了我一眼,不屑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团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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