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嘉皇后

16 第十五章


莫夫人,我在心中细细玩味着这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出今天晚宴见到她时的印象,那个貌不惊人,看上去胆小如鼠的女人,竟然会是纵火的主谋?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皇上”我的声音竟然平和下来“您看这事该如何是好?”我看向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我要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中。
    他虽然双眉紧锁,但是眼神却明朗,直直地看着我,一幅无愧于心的模样。正当他沉默不语时,丁夫人倒抢先开了口:“不会的,一定不会是母后干的。”我一惊,看不出她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响亮的声音。
    “母后?”我冷笑,步步逼近丁夫人,突然出手捏住她的下颚用力转向自己:“丁夫人,你跟本宫听好了。你只有一个母后,她现在躺在那里!”我另一只手猛然指向卧榻上的表姑姑。“要是以后再让本宫听见你乱叫母后,不要怪本宫没有警告过你。”松手之际,我满意地看见因为刚才自己的用劲,丁夫人的下巴上立马出现的红色指印。她啜泣声又起,我转身离开,懒得理她。谁知与上官裴擦身而过之际,却被他一把拉住。他手上用了狠劲,我的右臂像是要被他捏碎一样。我怒目圆睁地瞪向他,心里铁定了主意,即使再痛也不能让他看出端倪。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僵持着。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略显嘶哑:“皇后,很多时候,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你要记住,在这个皇宫中,没有谁是能够一辈子顺风顺水的,连朕也不能够。”我惊奇地发现他的嘴角竟然微微上翘。他,竟然在笑!只是这个笑容转瞬即逝,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他缓缓松开了对我手臂的禁锢,完后还轻轻地替我抚平了衣袖上的褶子。在旁人看来,我们刚才那个举动也算亲密了。没有人知道我衣袖下的手臂现在应该已经呈现瘀痕,也没有人听见他刚才在我耳边低语的那句貌似提醒实为警告的话。
    我不予理睬,“皇上,放火烧慈阳殿谋害太后,这事可非同小可。现在莫夫人又被牵涉其中。我看皇上为了避嫌起见,还是恩准让臣妾来全权处置吧。”我心中下定决心,这一次我一定要以铁血手腕整肃后宫,谁都不允许挡住我,包括你,上官裴!
    莫夫人,我饶过你第一次,但绝对不会饶过你第二次!
    我早已料到他不能说不,因为现在矛头直指他的生母,被害人又是他的母后。这样尴尬的处境,他唯有置身事外方显得心中无愧。眼看着自己的生母大难临头却救之不得,一定很痛苦吧。
    “哼!”我心底冷笑一声,皇帝哪有那么好做!
    果然,他缓缓转向众人:“这件事,就有皇后处理吧。朕相信皇后一定可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莫夫人一个清白的。”他此话一出,无疑已经认定他母亲是被人栽赃嫁祸的。这个基调一定,我这个皇后,在没有与他完全撕破脸皮之前,总是要给他一个面子。他要得无非是保住莫夫人的命。
    我心里暗暗思量:好一个不动声色之间先发制人。
    我回头吩咐道:“孙参将,你在这里好好守着。要是有人胆敢危害太后,你就奉本宫的令,就地斩了。”孙参将是派来保护我的御林军统领,深得我表姐夫戚宇渲的信任,而我相信我表姐夫的眼光。
    回身看向上官裴,他一语不发。无声代表默许,不是吗?我发话:“来人呀,摆驾汾阳殿。”
    我要来汾阳殿的消息早已有人通报,汾阳殿内灯火通明。我前脚刚踏进大殿,就看见莫夫人带着一干宫女内侍跪在那里接驾。
    莫夫人的声音干涩低沉:“臣妾叩见皇后娘娘。”我不理会她,径直走到大殿正中的主座坐下。我不让她起来,她就不能起来,只能跪着转身过来面对着我。
    “你可知道本宫到你这里,所为何事?”说话间,我摆手让许姑姑撤下茶水。想到表姑姑差点被害,现在我没有叹茶这个心情。
    “臣妾不知!”她不敢抬头。
    “本宫尊敬你是皇上的生母,对你平日里犯下的小过错,可以不计较。你擅自搬入慈阳殿,本宫也可以不追究。但是本宫没有料到,你竟然胆大妄为到想要谋害太后的地步。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我接过许姑姑手中的那块令牌,狠命地朝她面前掷去。令牌应声着地,咣当作响,转了几圈后停在她的面前。
    “你认不认识这块令牌?”看见她神色大变,我更加怒从心中起。她只是呜咽起来,并不开口为自己辩解。
    “你以为不说话,本宫就拿你没辙吗?哼!”我招手让廖姑姑走近。“你将汾阳殿所有人都集中起来,一个一个的问话,将没有令牌的人马上带到这里。还有,彻彻底底地将汾阳殿翻个遍。本宫就不信你没有蛛丝马迹留下来。”廖姑姑手下十来个宫女马上分头干活去了,而莫夫人还在那里哭个不停。整个汾阳殿气氛紧张,人人都噤声不语,更显得她哭声的凄切。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廖姑姑重新走进大殿,她手下两个宫女揪着一个内侍跟在身后。“回娘娘的话,所有人皆有令牌,唯独这个李喜儿说他令牌丢了。”说完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狠狠地将这个李喜儿推倒在地上。他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抬起头来”我命令他。他不住地发抖,半天没有反应。廖姑姑大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头发,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皇后娘娘让你抬头,你胆敢装聋作哑?”
    因为头发被拽着,他的脸不得已而抬得老高。灯火通明的大殿,他的脸看得格外清楚。我微微蹙眉,这跟我想象中的黑影人差太多了。他顶多不过15、6岁,脸上还有着孩童的懵懂,嘴角边的血丝更是衬出他肌肤的苍白。看向我的眼睛内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李喜儿,是吧。”我的态度温和下来:“你老实回答本宫,你的令牌去哪里了?”我眼神示意让廖姑姑将他的头发松开。
    “回皇后娘娘的话,令牌。。。”他斜眼瞥了一眼身旁跪着的莫夫人:“令牌今早就不见了。”
    我挑眉,他的话中有一丝让我不安的讯息,我不敢深想下去。心中像有千万面小鼓在捶一样,难道。。。?
    还想再问些什么,突然殿外一阵骚动,几个宫女抬了几个罐子进来。打头的宫女禀告道:“皇后娘娘,这是在汾阳殿的小厨房里发现的煤油,还有这些”另一个宫女上前,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些棉絮。“是从水缸后找出来的。”
    在场的众人都发出倒吸口气的嘶嘶声,现在人证物证确凿,汾阳殿铁定难逃干系。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李喜儿突然转身朝莫夫人拜了一拜:“娘娘,奴才办事不力,还连累了您。奴才唯有以死谢罪!”
    一听此话,我心里大叫不妙,赶忙大声喊出:“廖姑姑,掰开他的嘴。”可惜已经晚了一步,李喜儿突然间发出痛苦的挣扎叫喊声,几秒后就慢慢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这次他嘴角流出的却是黑色的血。廖姑姑上前摸了摸他的颈脉,对我摇了摇头。
    这时我却在莫夫人脸上看见了我不能想象的表情。她竟然笑了,浅浅的笑给她苍白的脸上带去了红晕,连浑浊的眼神也有了光彩。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觉得此刻的她是美丽的,罂粟的妖冶和百合的纯洁,竟然在同一个表情上迸发出来。我不敢置信。
    她为什么要笑?难道是自知死期将近,故作镇静。可为什么我分明看出了无奈和解脱。为什么她从始至终都不为自己辩解。这个李喜儿看似为了他主子而服毒自杀,可为什么会在临死前将他主子拖下水,曝光于众人眼前,让她百口莫辩呢?
    还有李喜儿刚才那句话,让我想到了很多。难道说莫夫人真的是被冤枉的,难道真正的元凶另有其人?
    “小姐,现在人证物证俱全,您看该怎么处置莫夫人。”许姑姑看见我出神,在我身边小心询问着。
    “啊?”我回过神来,目光重新回到莫夫人身上。她虽目光涣散,人却镇静很多,只是跪坐在那里,看着身边脸色渐渐发紫的李喜儿尸体发呆。
    “廖姑姑”我唤她,抬头之际,我竟然发现她连那个装着白绫的盒子都让宫女随身带着,原来人人都以为这次我一定会痛下杀手,莫夫人在劫难逃。
    “你将莫夫人带到景秋宫去暂时关押。传本宫的话,让陈姑姑好生看着莫夫人,要是莫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将盒子里的白绫给她用吧。”廖姑姑先是一怔,然后在讪讪一笑后忙着答应下来。
    我跨出殿门,穿过亭廊之际,突然转身对着跟随在身后的廖姑姑又轻声交待了一句:“她毕竟是皇上的生母,在事情没弄明白之前,不许怠慢!”黑暗中,我看不见廖姑姑此刻的表情,但我想她一定很惊讶。
    回到昭阳殿时,天已经微微泛白。闹腾了一整夜,我身心俱乏。许姑姑替我轻轻地捏着肩:“小姐,为什么不当机立断,除掉莫夫人。”
    “你怎么看莫夫人这个人?”我答非所问。
    “姿色平平,畏头畏尾,不上台面的货色。”说起她,许姑姑还是气呼呼的。
    “正是。像她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敢做杀人放火的事?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吗?如果真是她做的,为什么又会蠢得将所有的证据都留在容易让我们找得到的地方?”许姑姑听了我的话也不禁频频点头。
    “难道是有人嫁祸于莫夫人?”
    “许姑姑,明天一早,你替我做几件事。”我将她找到身边,附在她耳边交待道。
    “小姐,难不成你怀疑。。。”许姑姑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嗯。所以你做这几件事时,一定要格外小心。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听见没有?”睡意袭来,我慢慢闭上眼睛。
    我睡到第二天的正午才姗姗醒来,头疼得像裂开一样。昨晚的一切仿佛都像一场梦一样,我不禁苦笑,如果昨晚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梦,那该多好!
    听宫女回报说许姑姑一早就出去了,我心里明白她是去办我交代的事了。直到晚饭后,许姑姑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怎么样了?”我屏退了身边所有人,低声问许姑姑。
    “小姐,你猜得一点都不错。”她在我耳边将所有的细节都一五一十地告知。
    听着听着,我的眉头渐渐蹙起。
    窗外风声大作,天上月华无色,这真的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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