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姐把我叫出去,说今天你别去上学,陪我。我也不愿去学校,我不想见到历史老师,他让我等了个空,他诱骗少女,又欺侮少女。
在窄小的巷子拐来拐去,大姐停在粮食仓库旁的一个院子门前,让我一人进去,叫她的一个老同学出来。她这次回重庆,心神不定,老在找什么人似的,象是故意找事做,好忘掉她又一次失败的婚姻。我说,你没有不敢做的事,你怕啥子?
大姐求我帮个忙。
“是个男的?”
“!女的女的,你快点进去。”大姐催促道。
跨入院门就是一大坡石阶,比我家所居的院子小多了,住了几户人,我找到天井第一家,一个老太婆在剪辣椒,她听我重复好几遍话才说,“不在。”
我问,“啥候在呢?”
“不晓得。”老太婆不再理我了。
我走下石阶,对站在院门口的大姐说了情况,大姐说,那老太婆是她同学的妈,即使女儿在,也不肯让女儿出来。臭老婆子,耗子精!
她咕哝了几句,说这个女同学和她一起下乡到巫山,在同一个公社,以前关系不错,为一点小事彼此就断了联系。
大姐说1964年她到农村,一看同在一村的四个女知青,便再清楚不过苦日子开始了:一个是地主家庭出身;另一个是反革命子女;第三个,父亲解放前随部队去台湾,属敌特子女;第四个,灾荒年父母双亡。全是家庭成份有问题的,被哄骗下乡,都成为响应党的号召的英雄。夜里有猿猴啼叫,跟鬼魂在叫一样,知青夜里不敢单独出门。这个原先树木成林的地方,大办公社大炼钢铁大饥荒时,把树砍毁了。知青住的村子还独剩一棵很大的黄桷树,知青没柴烧,要砍树。
农民说,砍不得,砍了要出事。
知青不管这些迷信,砍了,就此中了邪。一个女知青生小孩死在巫山,坟还在那儿。没多久另一个女知青被区里干部霸占奸淫,一直忍气吞声,最后和当地农民结婚,难产而死。当地风俗,产后死的只能夜里12点后出葬。那是一个大雨天,天黑路滑,抬尸体的人和棺材全部跌下悬崖。
二个男知青受不了当地政府对知青的不公正,拉了公社二十来个知青要进深山打游击,准备了大刀、长茅。大姐没参加,是因为觉得躲进深山,日子一定更苦。队伍还没拉进山,就被全部抓获,两个头头被判了十五年刑。
“他们平反没有?”我问,“现在每天报纸都在说纠正错案。”
“平啥子反?牢一坐进去,人就会整垮了。”大姐把话又绕到刚才那个女同学身上,说看来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到另外一个男知青。当年他对大姐有情有意,大姐没当一回事,现在她后悔了。
大姐的第一丈夫在一个县煤矿当小干部,夫妻吵闹无一日,丈夫怨恨得跑去党委控告,说自己和阶级路线不同,将大姐的生父养父的事全部抖了出来。第二天全矿贴满了大字报,揪斗黑五类翻天,他就在台下看着她被斗。
“不提他了,我本来就不应该和这种人结婚。”大姐说。
“我还是觉得那个姐夫好,起码比你第二个丈夫好。”
“一个比一个差,再找一个也不会好。结婚不是为了找好男人。”她说着把头往旁边一扬,先我两步台阶在前了。
缆车道上,麻袋装的粮食堆得齐整的车往山上,已被卸掉货的空车往山下。一队搬运工,底端下船装车。另一队搬运工在缆车顶端——仓库大黑铁门里卸货。与四周房子相比,那片仓库区的房子,是南岸最结实的,处处是警告“闲人免进”、“注意防火”,和毛主录“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走到缆车道下的桥洞旁,我对大姐说,“你还没有告诉全部事,你上次说时间太晚,答应一有时间就告诉我。”
“我已说了好多不该说的事。”但大姐嘴边马上挂了一丝笑容:“你命还是比我好,你看那年这缆车压的就是五弟。当时你还没读小学,还不到六岁,就晓得一个人跑去坐船,到从未去的白沙陀造船厂找。谁也没想到你能。”
“你记错了,我是走了二个多小时的路。当时我身上哪来坐船的钱?”我说。
“好吧算我记错,不管怎么说,一个五岁半的小孩能走那么远的路,没迷方向。看来你还是这个家里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突然警觉起来。“为什么我‘还是’这家里的人?”
“就是嘛!”大姐口气一点没变,“看你为五弟的事能吃这么大的苦,你还没懂事,我那时二十二岁了,从巫山农村生大女儿没有多久,就明白你不会象我,你是这家里的人。”
“为什么我在这个家里不会‘象’你?”我差不多抓住了大姐的衣服。我不知道大姐是说漏了嘴,还是有意卖个破绽引我上路。
五哥拿着小竹箕,里面已有不少干豌豆绿豆,都是我和他从缆车上的铁轨和石缝中一粒一粒捡的。缆车上货卸货间总有不少孩子,趴跪在地上,用手指挖麻袋里漏出的豆子米粒,只是不象灾荒年抢得那么凶。饥荒算是结束了,粮食还是不够吃,大人还是让孩子去拾,点算一点,几天积下就是半土碗,顶一顿饭的粮食。1968年,我记得我在缆车道外的沙滩,发现草里有几根香葱,很兴奋。但我听到缆车启动的铃响,就警觉地站起身来让开,手里满是泥沙。
那天上午,向上开的缆车是空车,向下滑的缆车装货,从仓库运粮食到江边的船上。空车上坐着四五个男孩,五哥也在其中。开缆车和装卸工人,没管这些几乎是熟面孔的孩子。一个孩子从五哥的竹箕抓了一把豆子,从不与人争斗的五哥,从那孩子的竹箕里抓回一把。那孩子一用劲,就把坐在前边的五哥推下车,缆车的后轮压住了他的左大腿,开缆车的师傅马上停车。
我隔得不远,看得真切,跟着五哥惨叫声哭喊。家中几个姐姐哥哥,唯有五哥对我最好:他从不欺负我,还教我识字。有吃的自己不吃,也让我吃。他因为嘴有残疾,爱躲着人,被家里人呵斥,也不吵不闹。
闻讯赶来的二姐,背起五哥就跑,一路血流洒下来。二姐扯下五哥的裤腰带,扎在他鲜血淋漓的大腿根。我回过神,跟在他们的后面。
武斗最凶的时候刚刚过去,两派继续上缴武器,但同时还在使用大炮、轻重机枪和坦克,市区水陆交通时而中断,电、自来水供应紧张。石桥诊所和区一院那天都没开门,怕医治武斗一派受伤者,另一派知道了来砸来打。
二姐敲开医院的门,在那儿大闹起来,说小孩被缆车压了,与派仗有什么关系?医生被二姐那股的气势汹汹吓住了,正在犹豫是不是收下五哥。我一个人奔出医院,没有,而是对直朝江边跑。天上乌云腾腾,连雷也未响一个,立即下起雨来。雨把远的山峦拉近,把近的山峦推远。
我沿着江边不知走了多少小时,等我在造船厂找到时,雨已变小,轻轻渺渺地飘洒,阴郁的天色,暗如傍晚。戴着草帽正在和联手从船上往岸上抬油漆桶,看到泥人似的我在叫她,扔下扁担就奔了过来。
大姐在我有前面了走出了好远,我赶了下去。她刚才说的话,我怎么想都不对劲,我得抓住这个机会,不想让她溜掉。
“你性急啥子?”大姐没象上次那么推来推去,爽爽快快地说:“我还没讲到在新社会,我是什么样的身世。”
2
头子被捕了。1950年,共产党决定用大兵力剿四川的反共游击队。大镇反大肃反延续了好几年。重庆逮捕了所有头目,各种道会门的头子。城里的几个刑场每天枪毙人,毙掉的人大多没人敢去认领,就地挖坑埋了。南岸的刑场在柿子沟,被枪毙的还有寺庙主持法师,好多老头老太、虔诚的佛门信徒,为法师之死暗暗悲泣。但这一带的老百姓,却兴奋得天天客满,也许是重庆人喜欢吃辣椒,吃出来的好事性格。
挺着大肚子,抱着女儿在家里战战兢兢。
有人悄悄给她捎来口信,头子在监狱里,要她带女儿去监狱看望他。犹豫不决,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清晨,双眼红肿,出了家门,她没有带大姐。
大着肚子在监狱门口小房间里,报了名字,登了记,却没能被允许见面。反落了个记录在案,坐在回南岸的过江轮渡上,她气恼万分,但一点也不后悔。
得到口信已晚了好几个月,头早被绑赴刑常那天是大镇压,据说,赴刑场的途中死刑犯们在车上暴动,一群死囚跳车亡命沿街奔逃,手提机枪只能就地扫射。
拥挤的船舱里十分闷热,抹去脸上的泪珠,定了定神。她早就不应当为这个男人哭了,可还是没能止祝船舷外汹涌的江水,一浪一浪,摇晃着她的身体。
还是多年前,有一次和头子在街上坐人力车,遇到敲敲打打长长的队伍,扎断了街口。披麻戴孝的孝子孝孙举着哭丧棒在前头,棺木后面,身穿素衣的人抬着纸糊的轿、马,抬着绸缎制的礼服、官服,薄丝绢挂在灵幡上。奏乐呜炮,灯彩摇红。
他对正观望出殡得发楞的说,别羡慕别人,等你妈百年后,我一定为她大办,请和尚道士作法事,超度亡魂,择吉日吉地下葬,祖坟好,后人才会发迹。他摸准了想对乡下的外婆尽孝的心事,这一招很准,她是心领了。
外婆死在重庆,死在家里。乡下大舅二舅砍了竹子,做了滑杆,把病倒的外婆往重庆抬,靠张嘴问路和半乞讨,走走停停,走了四天三夜,好不容易捱到重庆的江北,搭乘船才过了江到南岸。一见他们就哭了,说,为啥子不写信来?我就是借钱也要让你们坐船来!两个舅舅头上按照乡下走亲戚习俗,缠了根洗白净的布,都成灰色了。院子里的人说,是抬来一个死人,头上缠的啥子裹尸布?两个舅舅急着要回去。凑了二十元路费,叫他们坐船。
大舅说不坐船,二妹,你这些钱回去能做大事。
送外婆上医院,医生说治不好。去抓草药熬,那段时间我家的房子里全是草药味。外婆脸和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肚子里全是虫,拉下的虫象花一样,扁的。外婆按住肚子缩在床上,睡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过了一个冬,小年刚过,大年未过,直到那个寒冷的半夜,外婆一声尖锐的呻吟后,就痛昏死在家里尿罐上。把外婆扶上床,外婆醒过来说的的话,就是要求她把还在乡下挨饿最小的弟弟弄到重庆来,让他有口饭吃,让他识几个字。看着点头,外婆才咽了气。
1953年外婆死的那天,打来一盆温热的水,用毛巾给外婆擦脸、脖胫和身子,把外婆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外婆穿着手缝的衣鞋停在一块旧木板上,在堂屋紧靠我家房门边。没有人号陶大哭,没有请人来做道场,没有花圈祭帐,也没设灵堂,一盏灯芯草点的菜,一闪一闪照到天亮。外婆被草草埋葬在三块石山坳的野坟堆中。
一年后的小弟弟从忠县乡下拿着地址,一人问路来到重庆。这个十一岁的到我家时,穿件老蓝布长衣,一条烂裤,从头到脚又脏又臭。大姐还以为是农村叫花子,叫他。从屋里出来,止住大姐,告诉她:“这是你么舅。”
么舅只上了四年学,就私自逃学去挑河沙挣钱。知道时,他已在一家机械厂找到一份零时工,他说自己学习成绩不好,认为自己拖累了姐姐一家。要他别去厂里当抬工,回学校,念不走,就降一年二年级读。
么舅不肯,说他得养活自己。
说你不听话,我就当没你这个弟弟。
么舅给跪下,磕了个响头,就住进厂里集体宿舍。
么舅偶尔也来我家,二人话头总转到外婆身上。么舅说:以为解放了打倒地主,日子会变好些,没想到还是差吃的。妈为节省,只喝井水。
说:妈死了,我后悔没给她留张照片,现在想看妈,都想不起她是啥样儿?只记得妈梳了个髻。
么舅说:妈和姐姐样子象。妈被哥哥他们抬走时,妈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追她追了好几匹山。
说:那阵只想到妈病,盼她病好,哪想到她死?
外婆咽气时也未谅解当年逃婚的事,这也是的心玻一次次梦见外婆到她床前来找她,倒也未提逃婚的事,这是外婆骄傲,不愿提。外婆只是埋怨,说不管她,说她依然饿肚子,单单,遭人欺。外婆还说她找三姨——她的亲外侄女,却怎么也找不到。也从未找到三姨的坟,三姨1961年饿死后据说是被埋在长江大桥南桥头的山坡上。那时还未兴建大桥,野树乱石成堆,没立个碑,就等于了。修建大桥时,早被推土机铲得一根白骨也不剩。
是在外婆死了年后,梦见她年之久,才把外婆的坟打开,用一块白布装俭尸骨,放好在一个小木箱里,让么舅送乡,葬在后山坡外公的坟旁。之后,再也未梦见外婆。家乡来重庆的人说,外婆的坟前一下雨,总生出一片地木耳,黑黑的,在有月亮的夜里去摘,不洗就能吃,不沾沙土。
3
未到晚年,的就总是不干净,每隔一会儿就得用手绢擦,不然,就被绿绿的沾液堵住眼角,又痛又痒。“这是怀孩惹上的,”她对说,“不管有天大的事发生,在怀孕时,别哭,别象我,落上这种病医都医不好。”
我现在明白了,是指她怀孕时,去探监,路上哭得太伤心。
大姐不太相信敢去监狱探望。在这件事上,大姐对的怀疑或许真有道理,她做女儿的,对这点应当最敏感。
“你父亲就这么死啦?”我拉着大姐的手,这个男人,与我没有太大相干,却让里一阵难过。我与大姐握的手,从来没这么紧。
不料过了一会儿,大姐猛地蹦出一句叫我莫名其妙的话:“他就那样死,就好了。”
她挑了块石头坐下,背对着江面,不待我问,就说起来。
那是一个星期天,许久没有走船的父亲的消息,抱着三岁的三哥,带着大姐过江去轮船公司打听。走到朝,换了下手,把三哥抱在右手边。港口旁的一大坡人和车相混的马路,不下雨也陡而滑。心事重重的没注意一辆板车急滑而下,等她发现,板车已近在咫尺,她三哥往路沿一让,朝吓呆的大姐喊:“跑开呀!快点跑开!”她闭上,大姐不被撞死,也会被撞个大伤,那板车翻掉,拉板车的男人不死也会受重伤。但板车奇迹般刹住了,双方都吓了个半死,一张口,却都楞住了。
是头的舅爷,他直呼的姓名,连连叫道:“是你啊,你们母女俩让我找得好苦!”他双鬓已开始发白,袖子和裤腿挽着,穿着一双沾满泥灰的胶鞋。
这个场面很戏剧性,但大姐的生平多一分少一分巧合已无关要旨。总之,知道了头并未死,未处决他,他陪了杀场,吓了个尿滚尿流,答应交待。他全招了,吐出了他所知道的全部关系。交待交待,就痛恨起国民党来了,他那么拚了性命,也不过是一个被玩于股掌的小卒。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小卒就是被弃在前沿的,当牺牲品给收拾掉。为啥子不吐,吐个痛快?
他呆在牢里,一点也没内疚。由于他的坦白,受他牵连的人全部抓获,他以为自己会被许诺的那样,放出来。没过多久,他就明白自己上当了,不仅未放他,而且还要他继续交待。
“我已交待完了,”他掏心捶胸地说。
“没有,你还得老老实实全部招出来。”
他听到这话还是不明白,他的确不明白共产党的政策。
他先被关在紧靠着白公馆的一幢房子里。白公馆和渣滓洞,是国民党关押党内反对派人士和共产党地下人员的两所监牢,1943年建立的收集情报培训特工的中美合作所就设在那儿。解放后这地方作为活教材:这是美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恶!这是国民党蒋匪帮屠杀烈士的铁证!每年的11.27死难日,烈士墓前都有成群结队的少先队员,为他们胸前的鲜艳的五星红旗握紧,誓言铮铮。这地方的烈士名单经常,文化大革命翻出不少烈士是叛徒,民主党派的人不算烈士,后来说没有叛徒,全是烈士,审查死人比活人还难。取材于此的《红岩》的作者,最大的英雄,文革中被说是叛徒,他跳楼自杀,头颅着地,当即死亡。砸在地面上的一只紧闭,另外半边脸上的一只撑大了一倍,几乎蹦出眼眶,是我从小看到的死人照片中最的一张。
头一到这地方,肯定也明白了,历史最乐于开,监狱总是轮流坐。被枪逼着去挖煤干苦力,只有夜里才想到颠来倒去。他不能容忍自己当初的招供,既不符合的江湖规距,也不符合他做人的准则,他一开始后悔,就明白一切都晚了。
4
但是不可能再去探过头子,因为很快他就被移到南岸的孙家花园——关押重犯的省二监狱。
在朝碰见舅爷,使和久未有联系的舅爷家有了往来,灾荒年快结束时,才让大姐去认舅爷一家,当时她在卫校读书。头后来娶了那个姑娘,生了一女一儿,和头的弟弟一家在1949年前到重庆。大姐管那女人叫二妈,管头的弟弟叫力光么爸。他们住的吊脚楼烂朽,从楼板的漏缝中能看见轻缓流动着的嘉陵江。
大姐说,那家人日子过得也很难,为了生存,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就只得跟社会上那种女人一样,跟不认识的男人睡觉。
我说,当妓女。
“不准说这个词”大姐声音大得吼了起来。
“一直这样?”我问。
大姐说:当然是那些年,现在她不知道。那个妹妹也不愿见她,可能怕她看不起,那家人和她也没了往来。
大姐的生父作为一个没骨头的好汉,苟延残喘活了下来。但没有多久。1960年,由于他交代好,被押回老家安岳劳动农场,本想可以在那儿熬到自由的日子,却不行了。没吃的,农场里犯人的伙食只能喂石,这年10月下旬他得了水肿病,终于支撑不住,再也不能干活,就倒下了。
天冷地冻,不干活就没吃的,连野菜也分不到一棵,他最后咽气时双手全是血抓剜土墙,嘴里也是墙土,大睁着,才六岁。没人收尸,丢在大坟坑里了。死了好久之后,从那儿逃灾荒出来的好心人,路经重庆才把这噩耗转告。
同一年,在的家乡忠县关口寨,附近能吃的关音土都被挖净,吃在肚子里,都发胀了,解不出大便,死时肚子象大皮球一样。大舅妈是村子里头一个饿死的,大表哥从读书的煤校赶回去吊孝。到忠县前的丰都县,饥饿的惨状便不忍目睹,插着稻草卖儿卖女的,举家奔逃的,路边饿死的人连张破也没搭一块。过路人对他说,小同志,别往下走了,你有钱有粮票都买不到吃的。
他这个孝子回学校后一字未提是饿死的,一字不提乡下饥饿的惨状,还写了入党申请书,赞颂党的领导下形势一片大好。他急切要求,想毕业后不回到农村。家里人饿死,再埋怨也救不活。只有顺着这政权的阶梯往上爬,才可有出头之日,干部说谎导致饥荒,饥荒年代依然要说谎,才能当干部。
5
越往下探究,越更深沉无底。饥饿与我结下的是怎样一种缘由?在我将要出生的前几年,外婆,三姨,三姨夫,大舅妈,的第一个丈夫,和我有血缘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们在一个个,而我竟然活了下来,生了下来,靠了什么?
我沉默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一个个问号。
这条街的人和其它街上的人一样,听毛主席的话,由着性子生小孩,想戴大,当光荣妈妈。有的女人一年一胎,有的女双胞胎。相比之下,生育能力,就算不上什么了。到1958年,家里添了四姐、五哥。在四姐前一个哥哥生下来就停止了心跳,打了引产针,好不容易死婴才下来。大出血,人昏迷不醒,但她还是醒了过来,这是1954年的事。
“你这狠心肠的妈,差三天就该生了,去江边洗衣服做啥?你把儿子闷死在肚子里,害死了他。”护士对躺在病床上的埋怨道。
脸上出现了浅浅的笑容,轻声细语地说:“死一个,少一个,好一个。”
护士不解地走开了,这么义的,恐怕她是头回碰到。
无可奈何的自嘲,或许达到了自我安慰的目的,在她第一次和男人会面时,她就看清自己的,她的孩子们的。不出生,便可避免出生后在这个上所有的痛苦和磨难。这样的想法,当然有她的道理。大生育导致人口大膨胀,不仅我是多余的,哥哥姐姐也是多余的,全国大部分人全是多余的,死再大一批也无所谓。
大姐说来说去绕不过大饥荒年代,该我出生的时候了。那一年大姐已是十六岁的姑娘,性情不安躁动,那一年她明白了她的身世,对更是恨上加恨。大姐说到这儿时,我的心也急促地跳动起来。
百度搜索“无忧看书网”或“5uks”即可找到本站免费阅读饥饿的女儿完本以及在线更新。收藏本站方便下次阅读,无忧看书网,提供经典谁说穿越好免费在线全文阅读。
小说推荐
- 饥饿的盛世(出书版)
- 乾隆盛世是中国封建时代的巅峰,GDP占全球三分之一,国库充盈,四海臣服,威加海内,但光鲜的外表却掩盖不了内在的腐烂 中国历史上最缜密、最完善、最牢固的专制统治,培养出来的民众只能做“奴隶,自私、麻木、冷漠、对公共事务毫不关心 屈服于皇权淫威的官员们用贪腐侵蚀着帝国的肌体;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文字狱打
- 历史军事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84章
- 饥饿都市
- 饥饿都市(1)文/张秀珠 叫李蓝的女人把电话打进我家的时候,我和女朋友梅子正互相挑衅的瞪着眼。梅子的眼睛很好看,幽蓝幽蓝的,其实我特别喜欢看她那孩子般清澈的目光 当时梅子穿着我的花格衬衣,把衬衣的下摆系在腰上,前襟敞开着,小巧的乳房若隐若现。她把一只脚压在屁股下面,另一条腿自然的向后弯曲。下身光着,
- 现代文学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36章
- 重生之饥饿年代
- 穿越到另一个空间,赶上饥饿年代,一无所长的女主艰难求生。二溜子男主,坑蒙拐骗见风使舵反倒混的滋润 女主弱、白、没有主见,容易被引诱。男主奸尕固咚坏,小人十足,对女主痴汉,为接近心中女神,给女主下了不少绊子,转头再到女主跟前装好人 大纲已定,不接受设定的勿进,别看完后又说男女主恶心。作者玻璃心,请小心
- 穿越架空醉小仙完本
- 最新章:122 完结
- 末世饥饿
- 人类作为地球上最有智慧的生物,食物链上最顶端的物种,一直扮演着地球霸主的角色 然而有极少数人因为贪婪的欲望在国与国之间引发战争,人与人之间实施犯罪 战火!犯罪!都会有人死亡。然而死去的人多数都是一些无辜的人。当死后的世界人满为患之时,死人会带着怨恨以活人为食重返人间 当末世来临之时,活着的人只有一件
- 恐怖灵异柳影寒月连载中
- 最新章:作者告知
- 饥饿鲨:无限进化
- 投身蔚蓝海洋,变为被称为海中之狼的鲨鱼,无限进化系统加身 普通鲨鱼:虎鲨,大白鲨,鲸鲨,巨齿鲨 低级超凡鲨鱼:冰鲨,明昼鲨,电鲨,熔岩鲨,猩红鲨 中级超凡鲨鱼:幽灵鲨,噬血鲨,冷光鲨,碧水鲨,僵尸鲨 高级超凡鲨鱼:魔法鲨,机械鲨,原子鲨,瘟疫鲨 完美超凡鲨鱼:鲨斯拉,力场鲨,暗黑鲨,噬龙鲨,太阳鲨
- 恐怖灵异唐宋元明氢连载中
- 最新章:完结与新书发布
- 饥荒女王
- 吸渣体质的金芒死了,死在了自己的疏忽大意上,死后被饥荒系统选中成为宿主,前往各个时空驱赶神灵的恶念 然而,她却发现所谓的神灵恶念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且这些人最后都喜欢上了她 金芒”喜欢上身为吸渣体质的她的,能是什么好男人?昱都令”一个字“冤,两个字“巨冤。吸渣体质·武力值爆表·能动手绝不逼
- 恐怖灵异雪凤凰连载中
- 最新章:第539章 金羡
- 爱的饥渴
- 这天,悦子在阪急百货公司买了两双半毛袜子。一双深蓝色,一双茶色,都是质素的纯一色袜子 即使来到大阪,她也是在阪急电车终点站的百货公司采购完就立即乘电车往回走。没有看电影,没有进餐自不消说,连茶也没有喝。没有什么比市街的杂沓令悦子更厌烦了 要是想去,可以从梅田站的台阶下到地下,乘地铁出心斋桥或道顿堀,
- 古典名著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30章
- 我的大饥荒
- 莫名的来到饥荒的世界,面对黑夜,怪物,饥饿,凌洪没有系统,没有现代科技,一个饥荒游戏中的变数,猪鱼大战,骑牛打四boss,与影怪斗智斗勇,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我的大饥荒》为各位开启饥荒世界的冒险之旅 作者:迷惑你的鼻子所写的《我的大饥荒》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玄幻小说迷惑你的鼻子连载中
- 最新章:新书《衍世日记》上线!求支持!
- 进步饥渴症
- 官场小说《进步饥渴症》中成功塑造了一个渴望进步,但心理失衡的公务人员形象。主人公在追求晋升的道路上,因遭遇种种不顺,他越来越背离了原先的目标,竟演出了一幕“进步”的异化故事 作者:所写的《进步饥渴症》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现代文学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