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九章

    身份不是划分善恶的标准。品德才是。
    这世上，有善良的人，就会有邪恶的人。
    同样，有善良的神，就会有邪恶的神——不是所有的神都光荣、伟大、正确。
    这是大黄跪在光荣神的脚下时，悟出的道理。
    山上，光荣神俯视众生。
    山下，唯有尹仁傲然不跪。
    一人一神，对视着。
    光荣神冷笑一声，说：“本神还要拯救世界，待会儿再回来收拾你。”
    西边，狂风怒号。
    出现无数无量，无边无际的红点，犹如宇宙深处的璀璨星海。这些红点汇聚成一张映照半边天空的脸，居高临下，俯视世间。
    整个世间，泛起红光。
    他就是瘟神。
    光荣神嗤笑一声，说：“宵小就是宵小，装神弄鬼，也改变不了宵小的本质。”
    瘟神开口，声音贯彻天地。他说：“光荣神，我奉神主之命吞噬众生，你区区一介地神，无权阻拦我。”
    瘟罗是奉神主的旨意来吞噬众生的？听到这句话，跪在地上的众族瑟瑟发抖。
    光荣神瞥了一眼跪着的众族，冷哼一声，身体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句：“妖言惑众，本神正是奉神主之命，前来消灭你。”
    天空上，一道耀眼的白光来回穿梭，将瘟神的一张大脸，划得稀烂。
    “啊！”
    瘟神痛苦的声音，传彻天地。随即，瘟神化成无数红光，和白光激战在一起。
    天空之上，两位大神鏖战。红光白光，闪耀不断。
    “打起了？”
    哪谁还傻乎乎跪着！
    大黄赶紧跳了起来，对青星说：“笨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快去驼起尹仁，救逃啊。”
    青星反应过来，赶紧御剑飞下山。大黄对天音嚷道：“天音，别愣了，快带我走。”
    天音依旧匍匐在地，不敢动弹，说：“大黄，神说了，只有跪着才能活。我不敢动。”
    大黄骂到：“白痴。不管你了，老子先走了。那边那个谁，来搭我一把。”
    有夜巡者御剑过来，带着大黄离开。
    大黄的速度已经不慢了，可还有更多种族的速度比他快。哗啦一下，跪着的众族，有三分之二的都朝东方逃跑了。
    其中速度最快的莫过于游隼，只见游隼部族如影如光，眨眼之间就无影无踪了。
    大黄羡慕道：“果真有翅膀就是了不起啊。以后我怎么也得学习飞行。”
    大黄还没有感慨完，只听速度仅次于游隼的金雕部族高喊到：“快停下，快停下！”
    后面的各类飞禽、御风、御剑飞行的人族来不及刹车，咣当咣当一个个撞在一起。
    大家停下一看，只见前方四五里远的地方，游隼怪异地停在半空之中，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傻乎乎问到：“游隼兄弟们，前面有什么情况。”
    大黄看着前方游隼部族的翅膀整齐划一地扇动着，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赶紧喊到：“回去，快回去！”
    果然，那群游隼忽然调转头来，一个个眼睛血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说：“众生皆我，我即众生。”
    “跑啊！”
    “快回去！”
    空中的众族赶紧掉头飞行，大家一阵慌乱，差点把大黄都挤掉下去。
    游隼追了过来，却一头撞在看不见的结界上，只得隔着结界，张牙舞爪。
    逃回平顶山的众族，赶紧乖乖自觉跪下。
    大神说的话，果然很有道理：只有跪着，才能活着。
    大黄、巨灵、尹仁、青星及夜巡者凑在一块。大黄和巨灵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夜巡者也陆陆续续跪下。只有青星和尹仁不肯下跪。
    巨灵劝到：“仁哥，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跪一跪又如何？又不会少一根毛。古话是怎么说的？大丈夫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事。”
    尹仁很是虚弱，但依旧站着不肯跪下。见劝不动尹仁，巨灵又转头劝青星，说：“还有，青星你这个小姑娘，瞎倒什么乱？你没见仁哥都受重伤了？他再犟下去，是要丢命。你还跟着他一个样，这不是鼓励他去死吗？”
    青星看着尹仁一眼，见尹仁真的受伤很重，等光荣神再回头，尹仁还不肯服输的话，必死无疑。她自己死不怕，但尹仁不该这样死。
    青星不情不愿跪下，还劝了一句：“仁哥，巨爷说得有道理，你要听。”
    见无法劝动尹仁，巨灵拍了一下大黄的狗脑袋，说：“老狗，你别不吭声，你跟着劝两句啊。”
    大黄的狗头被巨灵不轻不重来了一下，很是委屈：这关我毛事啊？
    大黄瞥了尹仁一眼，见尹仁摇摇欲坠，就他这状态再折腾那么一两次的话，即使有他的大招“绝对防御”护身，十有八九活还是不成。搞不好还要连累他们。
    大黄眼珠子转了转，咧着嘴对巨灵说：“我说巨爷，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人家仁哥威武不能屈，有志气，有骨气，就是死了，也是站着死的。
    我们这些跪着求生的，哪里有资格劝他？”
    巨灵举起手，骂到：“放你的狗屁！你这没良心的狗！”
    大黄看着巨灵举着的那只大手，赶忙说：“且慢动手，你且听我说。”
    巨灵瞪大眼睛，说：“你说不出一个一二三，老子先捏爆你的狗头。”
    大黄看着巨灵，心想：果然知识和能力不是一回事。说起来，自己的好多知识都是来自于巨灵。要说理论，巨灵嘴巴吧嗒吧嗒能说会道。可一到实践中，他还是比不上本大黄啊。难道他不懂得“点将不如激将”道理？
    这个时候尹仁已经钻牛角尖了，说好听是有主见，说不好听是犟！这种情况，越劝越起相反作用。
    分析透彻后，大黄递了一个眼色给巨灵，说：“要我说，还是别劝仁哥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何必强求呢？”
    巨灵本来要动手的，但是收到大黄的眼色后，他暂停动手，说：“你继续说。”
    大黄问：“巨爷，你跪下难道就不觉得屈辱吗？可你为什么要跪下？”
    因为老子怕死！巨灵眼珠子一转，明白大黄的用意了，说：“因为老子身负使命，任务没有完成，人族没有复兴，老子就不能死。”
    大黄表扬巨灵，说：“巨爷忍辱负重的精神，令本大黄佩服。要说世界上的事情，求生最难，求死最易。
    巨爷，你这是选择最难的那条路啊。当然，我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不比强求 。
    是抛弃使命，只为了自己的荣辱，毫无意义地去死呢，还是忍辱负重，为了理想百折不挠地活，那是各自的选择。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思路被大黄打开后，巨灵的脑瓜子好使起来了，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这老狗说得有道理，要死还不容易？谁还没有点尊严呢？
    可我并不只是我自己，我还肩负着国家和人民的重托，肩负着重振人族的使命。要是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真对不起祖先、师长、同志对我的期望。
    唉。大黄，你说得对。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我们为了理想，跪着求存，确实也很丢脸。丢脸也就丢脸了，为了人族，为了使命，丢命都不怕，丢脸算什么？
    仁哥既然有他的选择，我也不劝了。只是以后为理想而奋斗的路途上，老子就孤独了。唉，想当初，在落星城外一起宣誓要为人族奋斗，却没想到只能一起走到这里了……”
    尹仁慢慢弯曲膝盖，缓缓跪下。他再不跪，都成了自私自利，没有担当，没有毅力，是非不明的小人了。
    作为旁观者的青星，心中哑然：怎么三言两句后，跪着成了光荣、正确、伟大的决策，站着反而是没有担当、取易舍难的表现。黑和白，一下子颠倒过来了。这条大黄，真有思议。
    青星弯着眉毛，笑嘻嘻问：“大黄，那你是为了什么而跪呢？”
    大黄毫不迟疑，理直气壮地答：“因为我怕死。”
    青星啧啧称赞，说：“果真是条磊落的狗。”
    大黄很是赞同青星的话，说：“对，我就是因为怕死才跪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
    当然，要让我编，我也能编一些。只是我不屑于去编。
    我就是怕死才跪着，我们做狗的有一说一，就是这么光明磊落。”
    巨灵一脸黑线，骂到：“老狗，这是在骂谁呢？”
    大黄很是奇怪地看了巨灵一眼，说：“我骂谁了？你讲点道理行不——哦，我明白了。对不起，我只是说说我的肺腑之言，不是有意刺激你的。如果我的言论给你带来伤害，我向你致以深深的歉意。”
    巨灵瞪大眼珠子，又要对大黄动手动脚，“嘭”，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都震动起来。
    等巨响过后，天空归于平静，暗夜恢复寂静。
    光荣神回到了山顶，只是状态十分不好。
    这场战斗，不知道谁胜谁负。
    光荣神颈部的围脖随着夜风飘扬，他气息不稳地说：“瘟罗妖孽已经被本神打成重伤。但本神为了救你们这群蝼蚁，中了那妖孽的奇毒，没有力量再去追杀此妖孽。
    本神能做的，都做了。剩余的，要靠你们自己。”
    光荣神的声音越来越小。离得近的人，明显看到光荣神的皮肤已经石化。
    “你们要趁此机会，杀了他。否则……”
    光荣神的话没有说完，完全石化为一尊石像，站在山顶，面露不甘，望着西方。
    都变成石像了，那大家还跪个毛线啊？
    哗啦一声，众族全都站了起来。有的继续尝试往东边逃跑，有的守着石像不敢离开。
    尹仁坐在地上调理身体。一群夜巡者守在一边，护卫着他们。
    大黄扭头对巨灵说：“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巨灵冷笑着，说：“恭喜你，你的预感很准确 。
    我们要去消灭瘟神，这种事情，自然少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