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九章

    一人一狗，背影消失在暗夜之中。
    夜巡者们，目送他们远去。
    ……
    无光无色，是为暗夜。
    一路西行，暂无异常。
    走着走着，大黄突然停住脚步。尹仁问：“有情况？”
    大黄赶紧趴在地上，答：“有情况。”
    尹仁警惕地看着前方，半蹲下身子，问：“什么情况？”
    大黄答：“我肚子不舒服。估计是吃那个夜巡者吃坏肚子了。感觉肚子内不断翻滚，全身不得劲。”
    尹仁伸手摸着大黄的肚子，探查一番，感知到大黄全身的灵气正汇集到腹部，旋转成一个气旋。
    尹仁稍作思索，说：“大黄，你这是修为要突破的前兆。你认真修炼，我为你护法。”
    大黄急了，说：“可我不懂修炼啊？”
    尹仁想起大黄功法的特性，说：“你就趴着别动吧。你的天狗噬魂诀会自动修炼的。”
    大黄这功法，说来尹仁都羡慕。吃着吃着，功力就增长了，走着走着，境界就突破了。
    大黄只感觉腹部一阵火辣，要不是尹仁提醒，他还真当自己就只是吃坏肚子而已。
    “噗～～”
    大黄放了一个悠扬的狗屁。
    “额，舒服了。”
    肚子中恢复平静，身体再没有什么不适。大黄爬了起来，左扭扭，右扭扭，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疑惑地问：“仁哥，我这是突破到新的境界了吗？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帮我看一看，是不是觉醒了什么新的天赋，我却不知道？”
    尹仁摇着头说：“千千万万的法门，各有各的特点。但终归要自己修持，自己体悟。没有谁能帮助你。”
    “继续走吧。现在一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瘟神呢。”
    大黄不大在突破境界的事情。他勾着狗头，小心翼翼继续朝前探路。
    西泽之地，地势平缓，偶有矮坡。
    走了许久，在爬上一个土坡的时候，终于遇到异常。
    大黄使劲嗅了嗅，嗅到前方有傀儡身上特有的气味。他向尹仁汇报：“仁哥，前方有情况。应该聚集着一群傀儡。”
    尹仁问：“大约有多少？”
    大黄摇着狗头，说：“这可闻不出来。”
    大黄又使劲嗅了嗅，说：“等一等，他们正朝我们这边走来。”
    尹仁皱着眉头，说：“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大黄摇着狗头，沉吟到：“不像。他们没有刻意隐藏气息，而且速度不快。应该是从这里路过。仁哥，咱们赶紧回避吧。”
    尹仁沉思一会，说：“不，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大黄惊疑地说：“那岂不是就暴露我们了？”
    尹仁提着大黄，跳到一边的石头上，说：“我有办法隐藏我们。”
    说完话，尹仁拿出具有“绝对防御”技能的权杖，开启了它的第二个功能：看不见我。
    一人一狗，站在石头上，隐起身来。
    大黄紧紧挨着尹仁，生怕这技能罩不住他。
    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一支千人左右的人族傀儡队伍朝他们走来。
    大黄心中松了口气：原来就是这么点傀儡。
    尹仁用腿轻轻碰了一下大黄，意思是问他还有异常没。
    大黄动了动狗鼻子，轻轻摇了摇狗头，示意尹仁稍安勿躁，后面还有一只傀儡队伍。
    没过多久，在人族傀儡的后面，出现一支兽族傀儡队伍。
    接下来，不需要大黄嗅气味了。一支支各式各样的傀儡队伍排成长队，绵绵不绝地走过来。
    刚开始大黄以为他们只是路过，可走到这个土坡面前，这些队伍整整齐齐列队停下。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看着源源不断走来的队伍，大黄狗毛都竖起来了，用狗尾巴使劲拍打尹仁，示意他赶紧逃了。
    但尹仁用脚尖安抚住大黄，示意他别紧张。
    “快逃，不逃来不及了！”
    “别紧张，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们发现不了我们的。”
    “巧合？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巧合！”
    “你要相信我。”
    “别犟！听我的，现在逃跑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少说也有两三万傀儡守在山下，逃了才没有生机。稍安勿躁，他们应该只是在这里休息。”
    “傀儡会休息？仁哥，你大脑秀逗了吧？”
    ……
    一人一狗，就这样用尾巴和脚尖交流着。
    大黄无比焦急，尹仁却泰然自若。
    这一小会世间，源源不断的傀儡大军将这个小土坡围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现在已经来了近十万的傀儡军了。
    “不会这么巧吧。”
    被这么多的军队围在正中央，尹仁也不淡定了。反观现在的大黄安静多了，规规矩矩趴在尹仁脚边，一动不动。
    “现在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期望这一切都是巧合。”
    傀儡军的数量，一直增加到三十多万才停下来。可是，继傀儡军的后面，出现了尸族大军和鬼族大军。大军无边无涯，大黄已经估算不出具体数据了，只凭感觉猜想，随便都要上百万。
    这些军队一层层，一队队，以大黄和尹仁所在的小山丘为圆心，聚集在此。
    这个阵势，很像是要在此会盟。
    难道真的是巧合？否则只为了抓他们一人一狗，用得着排这么大的阵仗？
    这个时候，尹仁冷静下来了。
    看来，天意就是要瘟神死在他的手下。
    因为，瘟神若要出场，就一定会站在山丘上。
    果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点点红光，这些红光汇集成雨点，从天上掉落下来。这些“雨点”汇集成一个犹如满身鲜血的红人，背对着尹仁和大黄，站在小山坡上。
    他就是瘟神。
    尹仁和大黄所在的位置，离瘟神只有十几米。
    这个距离，只要尹仁“正道的光”火力全开，是有可能将瘟神一击杀死的。但尹仁“正道的光”不是必杀技，需要慎重出手。他的这一招曾经就失过手——刚刚到中州，被暴狩抓住的那次。
    加上尹仁想看看瘟神的下一步行动，于是没有忙着动手。
    可瘟神一直站着不动。
    百万军队，亦站着不动。
    尹仁和大黄，也只能跟着站着不动。
    世界一片寂静，犹如时间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瘟神就如一个邻居一样，语气平淡，开口说：“我本来只是一株处于蒙昧状态、灵智未开的普通毒株，是天神将我培养成最强大的红色瘟罗。
    可这不能怨我。因为我只是毫无意识的瘟罗。传染性和致死性，只是我天然特性，不是我可以做主的。算不得我的自性。
    同样，是天神赋予我灵智，让我有了意识，从蒙昧状态中解脱出来。可我虽然有了思维，但依旧无法做主。因为，我的所做所为，皆听神旨。
    神将我派遣到西泽，就是要让我感染所有生族，将他们通通杀死。可这也不能怨我。因为，我所有的行为是奉神的旨意行事。
    我一直都不是我自己。
    我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我存在的意义只是威慑生族，搅乱暗夜。
    当我的任务完成之时，就是我死亡之时。
    因为，按照神的剧本，我要被人族的一个大英雄杀死
    神要我生。于是，我生。神要我死，则我死。
    我哪有什么自性呢？
    不过是神控制的一个傀儡罢了。
    也就那么一瞬间。我不想按照神的旨意去死，我还想活着。我想打破神的枷锁，想要跳出神的设定，然后掌握自己的命运。
    于是，我违背了神的旨意，自行其是，疯狂扩张。
    我知道神的力量，我抗争不过神，最终要败在神的手中。
    但这个结局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呢？
    既然都要死，何不真正做一会自己，潇潇洒洒走一遭呢？
    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
    大黄和尹仁都屏住呼吸，生怕动静大一点被瘟神察觉到。他俩静静听着瘟神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半天。最后，瘟神居然还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瘟神在问谁？难道这周围还有谁吗？又或者，他这是在千里传音，和谁沟通？
    尹仁和大黄蒙圈了。
    瘟神继续说：“不回答？那我继续说了。
    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
    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
    万物，也没有所谓的自性。
    我们都不过是被命运操控者的一个个傀儡，被神安排的一个个木偶而已。
    你以为你在追求的是自由？不，是神在安排你去追求自由。
    甚至，我都在怀疑。我在追求做一回自己，也不是真的我自己想这样做的。不过还是神的安排而已。
    跳老跳去，还是在神的剧本里面跳。
    我依旧扮演着邪恶的角色，你依旧是正义的代表。
    可善与恶，正与邪，对与错，我和你，皆出于神的旨意。
    我才知道，我不是我。
    你，是你自己吗？”
    瘟神神神叨叨又问了这么一句。大黄感觉瘟神应该是精神分裂了。
    但尹仁瞳孔扩大，终于意识到瘟神是在和他说话。
    瘟神抬头望着天，说：“我在怀疑，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其实也没有自性。都只是傀儡而已。
    这世间，谁能真正做自己的主人？
    谁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瘟神语气突然一变，说：“如果我能够杀死你，那就证明我能够挣脱神的束缚，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如果我还是死在你的手上，你要记住：不是因为你有多大的能为，不是因为你的理想有多崇高，也不是因为你的信念有多坚定，仅仅是因为神需要塑造一个大英雄而已。
    —— 神用无数苍生的性命，塑造出你这么一个护卫苍生的英雄而已。
    你动手吧。”
    大黄狗毛炸起，终于知道瘟神是在和他俩说话了。
    尹仁再不迟疑，数千道光束密集射向瘟神，直接将瘟神射得渣渣都不剩。
    大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情这瘟神是来送温暖的啊？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然后被尹仁一招秒杀。
    尹仁却不敢放松，警惕地盯着瘟神消失的地方。
    空旷的天地中响起了无数的声音，汇集成瘟神的声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安排你来杀我，会给你什么对付我的绝技。
    你不会认为凭点破光就能射死我吧？
    难道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我有无数无量，无穷无尽的分身吗？即使死十亿、百亿、万亿个我，也伤不了我分毫。
    你真不知道天上地下，我无处不在吗？
    还害我调集百万大军对付你，我简直蠢爆了。”
    空中出现无穷无尽的红粒，这些红粒汇聚成红点，红点汇聚成一张遮蔽半边天的脸，俯视大地。
    世界，被映照得一片血红。
    大地上，尹仁傲立在百万大军之中，毫无惧色。
    在尹仁的身后，一条大黄狗龇牙咧嘴，也准备拼死一战 。
    一人一狗，战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