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君已是二十年

第49章


脑袋被撞的七荤八素,一片混乱。晚上展翔一边听我绘声绘色的描述,一边揉着我脑袋上的包,笑不可仰。
  
   已经记不起是在多久之后,花轿终于平稳了,那说明,板凳已经成功的钻了过去。我松了一口气,无声的轻拍着胸口,把那颗几乎要跳到嗓子眼的心安抚回它的位置。大爷再进行一轮的散烟散糖,并且邀请着那些乡亲们去喝杯喜酒,我听到有中年妇女的声音响在花轿的后面,说:“闺女,早生贵子,百头到老哈!”
  
   唢呐、笙、钹、锣等组成的小乐队,又重新吹奏起富有情趣的民间小调。花轿轻轻晃着继续行进。我在心里说,额滴神呀终于又过了一关。太好了。
  
   事实证明,我乐观的早了点,在路经每个村子的时候,都会有拦轿者出现。有时候,同一个村子,在村东头拦了一次,村中间再拦一次,甚至都要离开这个村庄了,村西头的农闲人还要再拦一次。
  
   我坐在轿里,一遍又一遍的体会着犹如珠海珍珠乐园的过山车般的刺激折腾,茫然着。惊诧莫名,目瞪口呆了。后来妈妈说,路上拦轿的人越多,越说明这家人的口碑好,人缘佳,新人也就越光彩。于是短短的几里路,走走停停,在不知道钻了多少条板凳,大爷的烟与糖不知道散发出去多少之后,终于听到有小孩儿的声音响起:“俺姑来了!俺姑来了!”我知道,那就到了夏家村。
   我听到已经放学的孩子们在花轿的旁边追着跑,他们嘴里含着糖块,口齿不清的想掀起侧轿帘给我说话,不停的叫着:“姑!姑!姑!”还有飞扬绕月,拍打着轿身说:“花娘、花娘你在里面吗?在里面吗?”我很想答应他们一下,但是想到妗子“没拜堂不要说一个字”的嘱托,只能闭嘴。大爷一边撵开他们,一边再拿出糖果哄他们。
  
   花轿渐趋平稳,并且慢了下来,那是按照老历,花轿到后绕村一周,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擦肩而过。响器班子更加卖力的表演,声声悦耳。花轿颤颤微微轻轻悠悠的晃动着,我坐在花轿里,随着那花轿的摇摆,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如梦似幻。我看向自己的鞋尖:大红的绣花鞋,上面还缝了一团缨络。是奶奶的杰作。目不斜视,心脏扑嗵扑嗵的狂跳着。我知道,展翔就在花轿停落的地方,他在那里等着我。然后带着共同迈入我们的婚姻生活。是充满幸福与喜悦的未来。
  
   我终于、终于、终于……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成了他的新娘。这段短短的路程,是我们修了多少年才有的回报?想起展翔,甜蜜在心间。
  
  67.
   鸣锣开道,鞭炮助威,随着一声男高音:“落——轿!”的呼声,花轿被平稳的放置在地上。
  
   我的汗,又一颗一颗的冒了出来。
  
   “吉时到!新人下轿!”
  
   我仍端坐在那里。
  
   轿帘被掀开了,一个十多岁的小侄女端着一盒胭脂,第一个冲上来。这亦是必走的一个程序,叫“打胭脂”。就是往新娘子的脸上抹上胭脂的红色,意为吉祥喜庆。听妗子的话,这个时候,要捂着脸。
  
   那我就捂着脸吧。双手捂。
  
   小侄女撒娇的说:“好姑姑,让我搽一点呗!”
  
   我继续捂着脸,不上当受骗。这亦是妗子千叮咛万交待的,我岂敢不从。
  
   她把头探进来,说:“小姑,这是展翔姑父让我给你的,你快看呀!”
  
   我的手才略微松开一条缝,就被她强行拉开去,并且成功的把我的脸上凉凉的胭脂,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尊容,但是可以凭感觉判断,我的脸上,一定是红红的一片。
  
   所有的人都开怀大笑!
  
   穿着新衣裳的婶子走上来,接我下轿。她抓着我的胳膊,往院里拉。嘴里喊着:“给新人让路喽!”我跟着她走到堂屋门口,虽然我没有抬头看,仍然感觉到展翔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婶子把我领到他的身边,是正对着主事台的位置。唱典礼的是我的四爷,他抹了一把山羊胡子,朗声说:“吉时到!新人就位,典礼开始!一拜天地!”
  
   妗子说:新娘子要矜持,可以不用跪拜的,鞠个躬有那个样子就行了。我正在扭捏着,身边的展翔已经爽快的双膝着地了。我愕然望向他。簇拥的人群中发生哄堂大笑,善意的笑。婶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说:“这孩子,还真实诚!说跪就跪!”
  
我在纠结中,也跪在他的旁边。
  
   四爷连声说:“好好好!该咋样就咋样嘛!二拜高堂!翎她娘,快往前面站站!”
  
   我看向妈妈。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我知道那是习俗,嫁女儿的母亲必须要哭的。因为不舍,因为心疼,因为留恋。可是我知道,那不仅仅只是习俗,妈妈,她是真心的不舍得我离开她。虽然我长年在外,但是户口本上,我总归是在她的名字后面。可是今天之后,我的户口,就要从那个本子上迁走了,加入到另一个本子上。从此后,我再回来,就成了走亲戚,回娘家了。我就成了客人,远方而来的客人。
  
   望着妈妈,鼻子有点酸,突然就想哭。
  
   爸爸仍是沉默的。他总是沉默的,从不用言语表达他对我的疼爱。但是小时候生病时,是他靠着我走十二里的路去乡卫生院输水;在下雨的时候,披着雨布去学校给我送伞,并坚持让我打伞不顾自己淋透;是他在我放暑假的时候,每天都到去镇上赶集,不为别的,只为能够接到我;是他,冒着寒冷,在我归来的日子里,只为了让我少走几步路,在刺骨的冷风中等待几个钟头。他总是不说他对我的疼爱。但是,虽然他不说,我仍能够感受得到。他会责备我给他买了很贵的棉衣;会教育我堂堂正正做人,兢兢业业工作;他把我买给他的比较好的香烟拿去换成更多的价廉的品牌;他会在我一个月没有打电话回家而向妈妈发脾气;他会理解我对展翔的爱与眷;他支持我的几乎所有决定,并且给予最大的帮助;他会为自己本事不大不能为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而心怀愧疚;他会在听到旁人夸奖自己的孩子时一边否认一边甜滋滋的笑……或者,所有的中国父亲大概都是这样子吧!深沉似海,巍峨如山。
  
   我和展翔向父母叩首。一下,两下,三下。真诚的。
  
   我们起身,四爷再次唱喏:“夫妻对拜!”
  
   我和展翔向父母叩首。一下,两下,三下。真诚的。
  
   我们起身,四爷再次唱喏:“夫妻对拜!”
  
   有一些青年把展翔向我的方向推搡,村里的婶婶大娘也把我推向他的面前,我仍然按照妗子的要求,微低着头。向他盈盈一施礼。
  
   “送新人入洞房!”
   
   四爷的声音未落,哗啦一下,我们就被男女老少簇拥着,进了西屋。在家乡,新婚头三天,是不论辈份的,可以胡闹。于是,婶子们把我摁倒在床上,给我重新换了一双鞋。这也是风俗之一。
  
   两个同村的大娘,一个拿着梳子,一个拿着筚子,开始把在我的头上梳来梳去,一边梳一边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婶婶梳好后,另一个妇年又梳了一下,唱道:一梳子一筚子,生个小孩带把子!(带把子是男孩的意思)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飘荡在房间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在笑声中窘迫、尴尬、甜蜜的低下了头。
  
   婶婶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们开始打笑展翔,捏着展翔的腰,说:“瞧瞧咱这女婿,多好的小伙子呀,来,脱了衣裳,叫婶子看看膘厚不厚!”
  
   婶婶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们开始打笑展翔,捏着展翔的腰,说:“瞧瞧咱这女婿,多好的小伙子呀,来,脱了衣裳,叫婶子看看膘厚不厚!”
  
   展翔最怕痒的部位就是腰了,他一边躲闪一边嘴甜的叫人:“好婶娘,你饶了我吧!改天我给你扯花布做裙子!”
  
   别人都笑了开来,婶子说:“刚才还夸他实诚呢,这一转眼,就又寻上我的乐子了!”
  
   众人笑的更加欢乐了。
  
   绕月爬上床,好奇的望着我,左看看,右看看。半天才发出一声感叹:“真是我花娘耶!”
  
   随着一声“开席啦!”众人散去。姑父把飞扬绕月也带了出去。一间西屋,只剩我和展翔。我们相视而笑,他走到我的面前,由衷的赞美:“小翎子,你知道你有多好看吗?”
  
   我笑:“展先生,应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吧!”
  
   他微微颌首说:“是没见过,脸红的像猴子屁股。”
  
   我怒目相视,他嘿嘿一笑,掏出手绢,点着清水,把我脸上的胭脂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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