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留痕

第63章


林希的血型鉴定报告出来时,他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结果会一开完,林仕延看到林希的血型报告后只觉当头一棒,但为了抢救孩子,当着医院那么多医生护士,他还算镇定,可是一回到家就失控了,婚后连重话都不曾说过的他对着刘燕咆哮如雷:"你竟然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跟我交代,说,你怎么跟我交代?!"
 
  刘燕在医院的时候就预料到了林仕延可能会有的反应,无论林仕延如何歇斯底里,她始终一言不发。当天夜里,她就收拾东西离开林家大宅,住到了翠荷街的旧楼。她连离婚协议都写好了,就等林仕延过去后,直接给他签字。她并没有特别难过,反而有些解脱,终于不用生活在恐惧和谎言里,她尽管悲怆,仍觉轻松了许多。
 
  但林仕延到底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冷静下来后,觉得离婚似乎解决不了问题,就去找刘燕开诚布公地谈,即便不能复合,起码他得知道事情的真相。出乎意料,刘燕只字不提林希的生父是谁,离婚可以,就是不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就算离婚,就算我输,你也应该让我输个明白吧。"林仕延冷静后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因为他想,像刘燕这样绝顶的佳人,不被男人爱慕是不正常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也认了,但起码得知道对方是谁,否则真比窦娥还冤。
 
  "就是一个名字而已,有那么难吗?我对你付出这么多,难道连一个名字也不能知道?"林仕延实在不理解刘燕为何要竭力帮那个男人隐瞒,这才是他真正悲哀的原因,连个名字都不知道,他输得太没面子。
 
  刘燕说:"我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理由,请原谅,我并非有意隐瞒你,对你的伤害我也很抱歉,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我做不到放下,更做不到接受。如果死去可以补偿,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燕,你明知道我不会要求你什么,除了他的名字,我还能要求你什么?!"林仕延面对刘燕的冷静和漠然,彻底被击垮。
 
  回到家的时候,林维在客厅等他。刘燕搬出去后,照看两个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林维老婆冯湘屏的身上。孩子们现在都住在伯伯家里,据说是玩得不亦乐乎。大人们发生了什么,他们毫不知情。
 
  林维开门见山地问林仕延:"你打算怎么办?"
 
  林仕延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摇头:"哥,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林维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我的意见是,如果想放弃,就干脆点,以免给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如果想挽回,就拿出诚意……爱是没有错的,她不爱你不是她的错,你爱她也没有错,错的是,你们的爱没有碰撞在一起,背道而驰……"
 
  "我爱她!天知道,我有多爱她!所以我才这么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她背叛我而痛苦,还因为我连自己输给了谁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失败过!从来没有!"
 
  "既然输了,就要输得起,放手有时候也是一种爱。"
 
  "你是要我放手?"林仕延听闻此言,不免恼怒起来,"我付出这么多,你要我放手?我放手,就意味着成全她和那个男人。不,我绝不会成全!哪怕是个错误,也要一错到底,就算是报复吧,我要他们永无可能在一起!"
 
  林仕延狠狠地说着这些,嘴唇发白,身子因激动而在战栗。林维怔怔地看着他,表情很复杂,"你会把自己拖死……"
 
  "没问题,拖死吧,我拖死了,她也活不了。"
 
  "这不是你的风格。"
 
  "那我该是怎样的风格?"林仕延双眼通红,反问林维,"一如既往地潇洒?我做不到!老实说,我也想给她一条活路,结婚这么多年,我知道她一直不开心。但是她太狠,背叛了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告诉我,把我当什么?如果她态度诚恳点,或许我不会这么恨,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恨的人。"
  "我明白,爱之深,恨之切。"林维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烟。
 
  林仕延则把话说得更明白:"你放心,我不会虐待她的,我会像从前一样对她好,包括林希,我还是会养着,老婆还是我的老婆,儿子还是我的儿子,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萧瑟森冷,"这只不过是我对她的报复,我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就在周围,我不会给他们任何的机会,就是刘燕死了,也得埋到我们林家的墓地里。她做鬼也只能做我们林家的鬼!至于孩子,我会把他养大成人,他永远只有我这个父亲,那个男人这辈子都休想孩子叫他一声父亲,白白得个儿子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已经是深夜,林仕延肆意的笑声在空旷华丽的客厅回荡,显得格外阴冷狂妄。林维看着弟弟,不知怎么,夹着烟的手在发抖。
 
  "你好可怕。"林维说。
 
  "是她逼的!"林仕延回答。
 
  两天后,林仕延将刘燕接回了家,只字不提离婚的事。林希也被他从林维那里接回来了,他将儿子抱到膝盖上坐好,当着刘燕的面问林希:"儿子,我是你爸爸吗?"
 
  "嗯,是的呀,爸爸。"林希很认真地点头。林仕延摸了摸儿子的头,又问:"是你唯一的爸爸吗?"
 
  "是的!"林希又点头。
 
  "好,好,乖儿子,你永远都是我林仕延的儿子!"说着他把头转向呆呆的刘燕,微笑着说,"太太,你也一样,你永远是我的太太,对不对?"
 
  "仕延……"
 
  "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刘燕压抑着哭声,涌出满眶的泪。
 
  林仕延满意地点头,继续微笑:"OK,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日子,永远不再吵架,我们要比任何人都幸福,谁也别想把你和儿子从我身边抢走,连上帝都不能!"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冷冷地逼视着刘燕,"从今天开始,你去任何地方,跟任何人见面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包括书信,我都会安排专人接收,我过目后你才能看。而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我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我跟谁在一起你都不得过问,你必须接受,否则我会让你很难过……见不到儿子你会不会难过?一定会吧。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反抗的表现,我就会送走儿子,两个都送走,你永远都别想见到他们,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你认为这是惩罚,那就算是吧,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必须为你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OK?"
  刘燕捂住脸痛哭失声。
 
  林希显然被吓到,也哭了起来。林仕延厌恶地一把放下儿子,怒斥道:"哭什么哭,再哭就不给你吃晚饭!"
 
  当时年仅四岁的林希不知道,那是父亲第一次吼他,也是最后一次抱他,从此别说抱,他连父亲对他的吼声都觉得是奢侈。相反,林然被放在了整个家族的首位,即便后来父亲收养的Sam,地位也比他高。除了母亲,林家没人待见他,而母亲能给他的,除了眼泪,再无其他。
 
  六七岁后,他渐渐懂事,经常在晚上听到楼下传来母亲的哭泣声。而父亲身边,也经常有不同的女人陪伴,出入正式场合也从不带母亲。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开始吃斋念佛,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父亲做什么,她都不闻不问。
 
  林希还是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事事都要做到最好,无论是学业,还是工作,一切都要以父亲的意见为准。他一直在努力,努力证明给父亲看,他不比林然差,他是林家的人,他甚至比林家任何一个人都优秀。可是,无论他做得多好,父亲始终漠然视之,即便他站在林然的前面,父亲的目光也一定会跳过他直接落在林然的身上,当他是透明,当他不存在。
 
  十七岁那年,在美国读完中学,父亲要将林然和Sam送回国接受传统文化教育,林希也想回中国,实现他当建筑师的梦想。林希在建筑上极有天赋,他从小就喜欢建筑,儿时的玩具几乎都是各类的房子和积木,他搭积木的水准很高,林然和Sam从来就没赢过他。读中学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基本的构图和设计,没人教,无师自通。老师们都很惊叹,认定他是个难得的天才,将来在建筑行业必将大有作为。然而,父亲的一句话就击碎了他的梦想:想回中国可以,必须学医。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林希问父亲:"哥哥可以选择他爱好的音乐,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喜欢的?"
 
  "你是他吗?"当时在书房,父亲冷冷地注视着他,反问,"你是他吗?你觉得你可以成为他吗?"
  血,翻腾而上,直冲脑门。
 
  林希身子微微发抖,他咽回从心底渗出的泪水,努力让自己身体保持平衡,有那么一会儿,他很怕自己会倒下。
 
  父亲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打击无辜的他:"不是我小看你,你永远无法成为林然,也成不了Sam,你只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我没有对你抱太大的希望,就算你将来有作为,也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在意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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