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后,作为朋友,张若松暗示我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我站起身,对张若松说:“我上一下洗手间。……我现在不会逃走的。”张若松那时目光很坚定地看着我,他犀利地对我说:“接受现实吧。”我听从了他的话,没有动弹。过一会,我说:“我不想见到林因。”“如果她来了,你们就说说话。如果她没来,她就没来。”很快,进来了三个男人。张若松说:“都是朋友。”我和他们点了头。
他们都看了我一眼,坐下了,陪我们喝酒。
我又看一看他们身后,没有旁人到来了。张若松宽慰我说:“司马相如,林因不到场,你别介意。……林因现在由我和桂蕾照顾着,你放心。”我笑一笑,把酒管自喝了,没有做声。
后来,那三个人中间的两个出去了,剩下一个陪我们。
我们又喝了点酒。
张若松为我点了很好的菜,有杭城第一烧公鸡,有鲍鱼翅。他还一个劲地问我是不是再要点什么。我喜欢吃些坚果类的东西,那些东西特别下酒。
我们喝的是白酒,五粮液。我们两个都是四川人。
最后,张若松说:“今晚,就这样吧,……司马相如,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我没有说话。
我提议散宴。大家前呼后拥地陪我顺着庆春路往湖滨走下去,去逛逛冬天的白堤,看冬天的夜西湖。
张若松用新学会杭州话骂我:“脑西搭牢,已经九点了,又下着雪子子!”其他几个人不做声,答应了。
最终,他们与我一道走上了无人的白堤。
以前,我在杭州的时候,流传着一句话,说,成功人士都是在夜晚逛白堤苏堤。白天,白堤和苏堤上的人都是游客。
那晚,没有月色,雨雪霏霏,别有情致。
沿湖路上有着灯,湖畔的灯美得很,美仑美奂,倒悬在湖里。在冬天里,整齐得像上吊。残荷浅浅地浮在里西湖一角靠岸的水面上,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枯茎。
我们一行五个人走着。
断桥。
空椅子。
孤山。
楼外楼。
舫。
巡警。
俞楼。
大树。
秋瑾塑像。
湿气。
苏小小墓。
高而密的树林。
岳坟。
我们在苏堤前止步。
苏堤太长了,夜也太深。
在苏堤前的浓密的高树底下,我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在夜晚的杭城回到我曾经待过的小屋里去,回到那一间工学院里带小阁楼的小屋里去拿一件东西。我说,我的钥匙还能打开它,我拿起一串钥匙中的一把,示意给张若松和另外三个男人看。
张若松执意不允,说:“冬天那个屋子太冷了,人呆里面会受不了的,相信我,我是个医生。”张若松说话时,看了看另外三个人。
我说:“到了杭州,我不能不到那里去。
昨天我待了一天,空手出来了。……明天,我再也不能进去了。现在,我想去取一件东西。
……你们放心。“警车停在旁边。一个人招停了两辆出租。
张若松坐前面一辆。
我坐在后面一辆的两个人中间。我们从夜晚的湖滨回到我熟悉的文教区。
我的胳膊被两个人挤住。车从曙光路往左拐,沿着新修的西溪路,一个大弧度,就把我们送到了浙江工学院的大门口。我们下车步行,又像以前一样走进工学院。
门卫已经换了,换成了另一个大爷,他一个人坐那里抽烟,那时已经是下半夜2点多了,他盘问都没有盘问我们,就让我们走进去了。
顺着林荫道,我和张若松走到了我的僻静的小阁楼处。
张若松替我把门打开了。
空气里有一股我熟悉的腐烂味。我和张若松在气味里待着,开了灯,坐下,抽烟,让烟味盖住空气里的腐烂味,盖住寒冷的味道。
我问张若松:“我走过以后,没人来要这屋吗?”张若松说:“起先,我偷住在你这,有一段,你们学院要安排一个女博来住,她来看房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后来她嫌阁楼上漏雨,没住进来。”我哈哈大笑起来,说:“她一准是被你这个秃头吓呆了。”张若松像贼一样地不理解地看着我。
我的笑被他看得很假。
张若松他们浙大医学院(当时叫浙医大)住房紧张一点,所以他一直很羡慕我有一个旧楼。张若松住在我这里扔在屋内的瓜皮蔬菜霉烂在里面,清楚地反映出另一个人进入我的生活领地留下的形态。如果是我自己扔的垃圾,我会一眼辨认出的。
在我所熟悉的环境里,任何一点异物的入侵我都有数。
屋子基本上还保持着我生活在这里时的格局。我走动在我熟悉的地方,自己丢弃的东西,夜晚看去,像有精魂在拂动。那些书,那些生活垃圾,那些桌椅,以及天顶和吊灯的位置关系,构成了我生命的一个维度。那些物后面隐藏着的许多当年的我的个人行为,太丰富了。
……我走出去,顺着四十级台阶,上了阁楼,拉亮了灯。
地下有无数张口香糖的薄纸和锡纸。
那是我和林因在艰苦的与世隔绝的幽居日子里吃的食粮的精致的外壳。是的,我们曾经做过一场游戏,我们曾经把自己置于游戏状态。
我和张若松坐下。
看得出,他也在我的小屋里体会他的部分过去的岁月。
我们又抽了一颗烟。
随后,我对着张若松说:“好了,现在我没有感受了!……过去我曾体会到的东西,一去不返了。我过去体会到的东西,现在体会不到了。”我拍拍张若松的肩膀,张若松躲闪着。
我突然放浪地说:“老张,我说的话像不像一句名言,你要不要拿个小本子记下?……这就是他妈的深刻的时间和脆弱的生命。
你懂我的意思吗,张教授?你是研究生命和性灵的,我是学工科的,我研究生命的结构,我懂得框架。“在深夜里,我们又抽了好几根烟。我并不想走动了。一切都那么熟悉,用不着走走看看。一切都好像倒悬在时空里,完好地保留着。我在杭州的过去保留着,我在万县的过去也保留着。
夜深人静,我还和张若松两两相对。
另外三个人在底下等我们。从窗口能听教工路上的车声刺刺地过去。一切都太熟悉了。
“林因好吗?”张若松把大半截烟头给掐灭了,说:“还是不告诉你好。”我执意要他开口。
张若松说:“林因在卫校读书时,当时杭城出了一件比较轰动的社会暴力事件,在那一场暴力事件中,十七岁的林因是主要的受害者。林因的父母当场惨死。林因,一个如花少女,受到了轮流强暴,那时她还是一个少女。
正义的血性的传媒披露了她的真名,少女林因作为一个受害者出了名,同时也成了社会公正的附加牺牲品。在这之后,林因的性格发生了变异,她的情意在自己的脑子里发生了位移,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从肉体到精神都被毁了,她仇恨男人社会,她压抑自己,以图对这个世界报复,她拒绝别人的援助,她亲手撕毁了社会给她的道义上的援助和支持。她一个人活在孤独里。她失去了双亲,没有老公,没有干爹,也没有情人,不愿和男人结婚,她干过不少的事,做过售票员,做过饮料推销,做过吧女,还做过许多她不愿说的事,她没有一个亲人。“张若松说:”她听过你的课,可你一直没有认出她。“我斜靠在以前的床上,从一只箱子里顺手拿出了一件旧的绛紫色丝绸上衣,我对张若松说:”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因时她穿的衣服,我收藏了它,就放在这只旧藤条箱子里。“我把那件带着几年前人的体息的丝绸短衫不停地展开,又团在手上。展开,团上,不停地转换。
它很轻、很软,真的二两重都不到,摆弄起来很方便,有良好的手感。
丝绸,它是由蚕吐出来的丝织造而成的,被取用的都是蛋白质纤维,那些纤维,轻薄得像从少女体肤上揭下来的一层薄薄的皮。
任何一件丝绸,当它穿在身上的时候,都会带上着衣人的体温。
丝绸冼湿以后,晾着,用手触摸,会感到特别冰萤,跟摸棉纱的感觉迥然不同。丝绸有重磅和轻薄之分,重磅的绵厚、下坠。现代织造工艺有时要有意让丝绸表面起皱、粗糙,有意使它失却光洁晶莹,变之为生活的驳杂和异质的形态。林因穿的这件,属于后者。
新丝绸,一般来说,过一年两年以后,它的蛋白质都会老化死去。一千万个精魂排成阵,一千万个生命死去。这时,它的最初的颜色就会消褪,变成另一种形态的织物。
不知什么时候,张若松忽然话题一转,问我:“那么,你去成都,看了你父母和女儿了?”我看看张若松,点点头。
我对张若松说:“你的手机费我不能给你报销了。”张若松说:“没关系。”我盯着张若松,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张若松问我:“天快亮了,要睡一会吗?”我叹口气,对张若松说:“……最后,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和我接触的几个女性都死亡了?卓文君死了,我的前妻死了,是我杀了她们吗?……我真的搞不懂,张若松。……你叫一下他们,让他们来把我带走吧,我是自首的。”从窗子里看出去,杭州的一个冬天的早晨已隐隐约约地开始。
后记:我被捕以后,由于杭州警方全面、多方位的调查,我的个人情况得以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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