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

第52章


相如!我是卓文君!”……第二天我有急事一早到上海去,晚上7点才匆匆赶回来。
  我用电话联系家里时没人接,我走到家门口时,用我的钥匙打开了门。
  她的衣物都在,可没有人。我以为她出门了。
  我走近浴室,地上全是水。
  浴室里水气氤氲,透过雾气,我看到她靠在浴缸里。我脱下袜子,走进去,我疑心她像昨天一样放着水洗澡,自己睡着了。
  我走近她身边,她没有一点动静。
  我用手摸一下她,她身上全是热的。
  但我用手用脸去试她的呼吸,发现她已经死了。
  我脱下了我的衣服,赤身裸体地进入浴缸,把她抱起来,我和她无限地亲昵。
  温水还在放着,我需要热量。今天,全是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努力了,她已经没有知觉,我不愿意她随水飘去,我在浴缸里没有哭,我想把她永远抱下去。
  水纹在漾动,水流在冲击着我们,我又一次感到浮力,我们像待在三维立体的丝绸世界里,沉浸在活和死之间的暧昧地带。
  只有水流在发出声响。我的努力成功了。但她没有反应,她的肢体还很柔软妩媚。我休息在她的身旁,我深入到她的体内,我突然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植物人,随水漾动。
  人间所有的情爱,人间所有的性爱,一时之间,在我脑里,都出现了空白。
  前妻已经渐渐冷去。
  她外面的体肤还带着温热,可是她的生命内里已经冰了。
  我不敢靠上她,那时我想哭。体外的温水无论如何也热不了她的灵魂。
  我没有关掉水龙头,我最后亲吻了她的嘴,她的舌头已经僵直。我滴了一滴眼泪在她秀气的脸上。然后,我站起来,走进水漫金山的居室,我的居室里都在冒热气。
  我抽完一根烟。
  然后,我给我的成都老家打电话。
  我对女儿说:“无依,你好吗?成绩好吗?”司马无依在那头说:“我们很好,爷爷奶奶也很好,我照看着,你放心吧。
  爸爸,我在网上看到你了,在浙江卫视上也看到你了,你很成功,我们都很高兴。……哎,爸,我妈去找你了吗?“”是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她的?“”你不高兴?“”小孩子不要做大人的主!“”我也没有强迫她接受,她也没有强迫你接受!都什么年代了!“”……她到我这来了,可又走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啊!你们见上面了!……她怎么跟你说我?我对她可不是很好。她是我妈,可我对着照片看了,还是搞不清她是哪个。“”无依,我现在很成功,你要好好读书,你以后一定会有一笔遗产的。我现在要到……你可能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我了。“”你到哪里?“”你都会知道的。
  好了,好好读书吧。
  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再见。“我收拾了一部分行李,我想把前妻的东西收拾起来,隐藏或者销毁,可是我放弃了。我想带走她的手机,可我也放弃了。我愿意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地在我的居室里摊放着,我愿意她永远留在我的浴室里。
  她并不是我杀死的,但我必须走了。
  我看到了她带来的那本文学杂志,就放在她睡觉的卧室里。我找到了她说的署名为林因的那篇中篇小说,名字叫《爱上前妻》。
  我带上她的那本杂志,出门了。
  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我知道,人们会认为我杀人在逃的。
  我不想坐需要出具身份证的交通工具,我搭乘过路便车到达了一个叫钱库的地方,在一个小旅馆里住下了。我在一种凄厉的心理感受中开始阅读林因的小说《爱上前妻》。就是这篇小说让我的前妻来找我,就是这篇小说杀人了。我好奇地读了起来。
  林因对我的生活进行了另样的解读,她认为我爱我的前妻,非常爱。她说,我从性上虐待我的前妻,致使她离我出走。她在小说中想表达,性是一个人的报复工具。
  我不清楚林因理解的我的生活是不是我的生活,林因在小说中说,我最爱的女人,就是我最恨的女人。
  读过小说以后,当晚10点,我给张若松打了一个电话,我要张若松买一本文学杂志,我告诉了他该杂志的期号,我说:“上面有一篇精致的小说,叫《爱上前妻》,作者署名为林因,是写我的。”我到达鹰潭的时候,给嘉兴的警方打了电话,说我的居室里发生了事情,要他们去看看。
  此后,我人为地跟所有的人失去联系,我净往一些不被重视的地方行走,我并不想逃跑,但我也不想坐以待毙。
  我在逃亡的路上,不只一次地读那篇小说。
  许多人给我打来电话,我只看一看号码,却不接。我知道,作为我的朋友,张若松、林因、李锡林等肯定都已经被浙江警方盯上了,警方会不动声色地控制他们,以便通过他们来控制我。
  我接到我女儿打来的电话,甚至我前妻的那个手机号13987346729也拨进来了。
  我都不接。
  我反复地研读小说,在小说中,林因自己作为一个人物,也出现了。她自己叙述说,早期的少女林因在自己的家里经历了一次惨绝人寰的强暴,她父母当场惨死,她饱受摧残。早年不够成熟的媒体在报道中不小心披露了她的真实姓名,那,又给她一生带来了相当重要的影响。
  她的心理上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她放弃了读书,神思恍惚。后来在父亲的朋友的帮助下,到了丝绸工学院再读,又因为自己的癔病,不得不辍学。
  她说,那场强暴行为并不像它潜在的影响那么大。它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改变了一个人对世界的看法,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观。
  她从此没有了欢乐,她对性的理解变态了,她对世界的理解也全都随之改变。
  这篇小说,引起了我,一个逃犯的深度思考。我从别人那里,读到了我自己。当我把自己的事向别人表述了一番以后,我了解我自己了。当别人把我的事又表述一遍后,我对自己才更加清楚。真实的写作者在外逃,是记录者发表了小说。
  但我的感情已经角质化。
  20。
  我在中国逃亡。我前后到达了资溪、黎川、广昌、龙岩、肇庆、阳江、茂名、钦州、百色、曲靖、大凉山、泸定、四姑娘山。
  直到去年冬天,我突然发现我还随身携带着我的一串钥匙,我认出了其中一把是我的浙江丝绸工学院(已经易名为浙江工学院)博士生小楼的。那时,我潜回到上海和嘉兴周边一带,在任意流落,漂泊不定。
  我特别想到我熟悉的地方去,这才又潜回故地杭州。
  我知道我完了。我已经无力逃跑,我想进我的小屋去坐一下。我甚至想见到林因。
  那一天下午四点,天正下雨,天气阴暗。我一个人进了校门,没有引起人的注意。我笔直地朝小楼走去,我顺利地用钥匙打开了门,接着我待在已经尘封的过去的岁月里,我待了二十三个小时。
  第二天下午,我见到了张若松。
  张若松的神色有些慌张,我知道他肯定报警了。我已经很疲惫,不想逃跑,等待着人来抓我。
  大半年内,张若松一直和我联系,每个礼拜都拨我的手机,我知道一定是警方控制着他,由他和我联络。我的事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张若松已经在杭城混得有点模样,头颅是越来越硕大无比,头顶上也长着越来越多的婴儿嫩肉,他浙大医学院博士毕业,在浙江省人民医院当上了儿科专家。
  他要请我的客,我要请他的客,我们也不知道谁该尽地主之谊。我们很拘谨,好像一下都成了不开玩笑的彬彬有礼的衣冠楚楚之物。我说:“我现在很想知道林因和孩子的事。”张若松说:“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个故事不好玩。“后来我们到了庆春路,进了张生记馆子。那里中央空调开得很足,里面温暖如春。杭州的城市路面上热热闹闹地在下着冰雹子,人间也因之显得热闹欢腾起来。从圆弧形的大玻璃幕墙一样的敞窗里往庆春路路面上瞧去,红的绿的,色彩很鲜艳。人、车、的士,都在喧腾,那一头的湖滨,似乎也在朦胧中看得清。
  一年不到,一座杭城就已经变了,变秀气了。许多人从上海到杭州来都喜欢杭州的玲珑,从杭州到上海去都喜欢上海的多维和立体,它们都有各自被人喜欢的地方。
  所有的都在变化,城在变,人也在变,庆春路也现代起来了。
  故地重来,我感慨颇多。
  身边有人来回地走。
  我们坐在一张过道里的桌子边,从外面的街面上能清楚地看得见我们,这一定是张若松有意安排的。
  他终于点题了,说:“你还准备继续走下去吗?”我说:“我不想跑了。”他对身边等候的小姐说:“那我们撤到小间里去吧。”我随着张若松离开了喧闹的大堂。小姐依嘱排了五张椅子。然后张若松用他的掌中宝和人联系,发出指令,说我到杭州来了,在张生记,让谁谁谁赶到,并让他们顺路,把林因带来。
  我看到他打手机,并没有恐惧,也没有逃跑。我已经逃跑得疲倦了。那时我有点渴望被抓捕,宁愿再去过清苦的读书生活也不愿意逃亡了。
  我眼看着小间天顶里的几个角灯。我并不看张若松,任张若松去安排。
  凡是该到来的,我挡不了。
  我们无聊地等待,让小姐拿来一包烟,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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